第13章 不得善终

远远的，姜浅就看见他三哥虽然一脸不爽，但却红光满面的模样。

        “怎么啦？我能叫人嫂子了吗？”

        江严折看向她：“叫。”

        姜浅探身看看江严折身后，很疑惑单衍怎么没跟着来，“你为何一脸不满的表情？我嫂子人去哪儿了？”

        江严折一字一句，绷着脸道：“……被亲了，他在日曜石那里。”

        “……”姜浅无语半天，但没想到发展会这么快这么顺利，“亲的……哪个地方？”

        “脸。”

        “……你赚了，知足吧！这样的大人物你都给俘获了！”姜浅惊叫。

        江严折抿唇，气息喜悦。

        突然姜浅发现了不同，看着江严折的额头，“三哥你印堂发黑！”

        “是诛心契。”江严折淡然处之。

        对于诛心契，姜浅略有耳闻，想不到他三哥追人手段有一套，竟然愿意缔结这么狠的契约。

        “你说违背诛心契会怎么样？”

        “没有那一天。”

        从遇见江严折那天开始，单衍就说过对方身上的暗气重，就像阴魂特有的那种森冷，只要引渡人接触的阴魂数量越多，时间越久，身上被熏染的暗气就越浓重。

        而这种暗气在体内积攒久了，是可以逐渐影响人的心境的。

        而引渡人之间分功绩大小，并且有个功绩排行榜，称作云桂榜，这榜没有什么实际效用，只是能依照排名增加引渡人升职的机会而已。

        想要进入排名就是勤快清除下界的阴魂，抓一只阴魂入阴阳门后会得到一些绩点，当然抓得多就得的多了。

        一些引渡人为了不来来回回往阴阳门跑而浪费时间，因此会将阴魂暂时收入随身携带的武器中，积攒到一定数量才会去投入阴阳门，然后得到大量绩点，有机会早早进入云桂榜前一万排名。

        江严折就属于那一类格外拼的引渡人。

        而他的名字也赫然跃于云桂榜前三，前两名是江严折的另外两个哥哥，单衍就是从这云桂榜排名听说江严折这个人的。

        日日夜夜，月月年年都待在同样的地方，单衍早已心内厌倦起来，他对外面向往已久，然而他并不可能长时间离开日曜石，因为那样的话下界便没有日升日落，万物也会缺乏一定光照而停止生长。

        下界必定大乱。

        这一日，江严折交完差事来到日曜石前，青年冷面阎王一样的表情在见到单衍那一刻时，不自觉面色柔和，眸光如水。

        单衍这个老脸皮倒是十分自然地拍拍身旁的位置，对江严折道：“你怎如此拼命？”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而我只是在做我自己应该做的部分。”

        “……有些道理。”

        单衍笑了笑，抬眼望向远方天际，忽而伸出手臂，翻掌，只见一个灿金小人跃然掌上。

        下一刻这小金人似具有生命一样，睁开双眼动了起来。

        江严折微微一惊，看清楚那三寸小人正是单衍的模样，这般小饰品看上去有种微妙的感觉。

        “吾乃太阳烛照……”对方的声音忽然郑重而庄严，如同远方敲响的钟鼓，一声声落在小辈江严折的耳里。

        “上万年来，吾便一直待在这日曜石中，静静看着他人匆匆走过，不留只字片语。吾亦不曾经历过任何消遣娱乐，更不懂得如何取悦于人，观他人有亲人朋友甚至爱人与其相伴，吾只有幻化出这小金人陪吾度过漫长岁月，仿佛自言自语，不得喜乐。”

        从认识这个人到方才，江严折从未见过单衍用这般悲戚的语调说过一句话，他的目光从对方白玉般的侧脸往下移，落到栩栩如生的小金人身上。

        小金人不会说话，但会比划手势做些躯体动作，比如跳舞，舞刀弄剑，猜拳，单衍就是通过这些方式排解情绪。

        “与吾在一起难免会觉得沉闷无趣，江严折。”

        “……”

        “对新奇事物的新鲜感一旦过了，那人就什么也不是。”

        “……”

        “吾有预感，预感你总会有厌烦的那一天。”

        对方的一番自顾自话令江严折的双眉越皱越深，当日惊鸿一瞥，认定此生，他年纪虽轻，但从不会将感情作为儿戏，戏耍于人。

        见他神色不喜，单衍一笑，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举起手掌将小金人立于两人面前，转移话题道：“我不能长久离开日曜石，你便带上它，借此作为媒介替我观万物，如何？”

        “……”

        江严折眼神晦暗如深谷，在单衍的注视下，他将那小金人仔细收好。

        “我有话要说。”

        单衍偏头看他，“嗯？”

        江严折不由得握紧五指，没有急着开口，他盯着那张脸，倾身越凑越近。

        而单衍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躲避。

        最后在鼻尖相触的距离，江严折迫使自己停了下来，然而呼吸交错，修炼不够久的朱雀大人最终还是红了耳尖。

        好在他异常认真的双眼死死吸引住单衍的注意力，后者似乎没有发现朱雀大人内心的紧张。

        “你闷，我便陪你，你闹，有我依你，你若想看万物之形，我便一一为你带来。”

        单衍轻轻发笑，“好。”

        江严折却未止住话语，“单衍，你可信我？”

        烛照大人笑着错开距离，将双唇浅浅印在面前青年的脸上，“……是你，我就信。”

        单舞见到他的兄长时，后者正一如既往地坐在日曜石上，出神发呆。

        在她闷声走过去后，他的兄长竟还被自己吓了一跳。

        “你怎有空来看我？”单衍表情惊喜。

        单舞神色清冷如月，说出的话语却是句句如刺，“看你？我是来提醒你，兄长你活太久了脑子也僵住了不成？那样的小辈你也敢撩拨？”

        “你都知道了？”对方微笑。

        单舞一点也笑不出来，“你一天到晚活得像块望夫石，我怎会不知道？”

        两人面对面，单衍的一言一行都被单舞看在眼里，包括额头那块时不时散发着晦暗的东西，这在单衍身上尤为显眼。

        “你这是什么？”

        单衍直言承认：“诛心契。”

        “诛心……”单舞想把她哥哥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这般可笑情爱之物，你竟然愿意缔结！？”

        “啊……”单衍短叹一声。

        单舞瞬间无话可说，沉默良久，照着妹妹的身份，她留下最后一句话：“身份天职乃天差地别，即使情非泛泛，终究不得善终，兄长你好自为之。”

        “……”

        “镇守阴阳门的黄龙已年老体迈，力气不足，故需下一位镇守之人接管阴阳门的职务，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时候让白虎……”

        “白虎不可。”一位管理者反驳，“白虎心气高傲，静不下心，难胜此任。”

        “那青龙……”

        “青龙为人粗心，丢三落四，不宜。”

        “……算下来，那就只有朱雀——”

        “可行。”

        当指令颁发下来，姜浅瞪大双眼，惊讶万分：“九清子爷爷，我三哥他不能去！”

        “为何？”

        一问原因，姜浅不知该如何再开那个口，阴阳门一守，永生难有机会再出，就像被死死锁住，不得自由。

        “朱雀可有难处？”从姜浅这里问不出原因，九清子只好询问当事人。

        江严折僵在原地，下颌线绷得死紧。

        ……

        今天很是奇怪，以往他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根本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而今天单衍算不清是多少次感应到有人在暗处看着他了。

        他蓦地回头，除开以他为中心的一片荒芜岩石，他看不见其他的人。

        如果是江严折来了，对方一向是越过岩石，来到他眼前。

        那会是谁？

        单衍看不见，之后他反应过来时间，才又明白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江严折了。

        不知过了多久，睡在日曜石里的单衍倏然现身抓住一个人，他有些惊讶，这个人竟然是江严折的妹妹，姜浅，他们还见过一回。

        “你哥哥……”

        姜浅脸色涨红，瞅着他看，“我我我三哥……唉！你还是忘了他吧！”

        单衍十分不解，“可是出了什么事？”

        姜浅脚底抹油一边跑开一边喊：“别问了，总之嫂子你忘了这个变心鬼吧！”

        “……”变心？

        简简单单两个字，若是听不懂他也白活这几万年，单衍静静躺在日曜石上，脑海里突然闪过单舞走时留下的那句话——

        情非泛泛，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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