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处生已经许久没有像今日这么开心过了。

        商尽真带她逛了一日，带她吃了许多从未吃过的、给她买了所有她看着喜欢的。

        走上挂满两排灯笼的廊桥，她不由回头看向抱了满怀东西的商尽真，笑得眉眼弯弯。

        “商尽真，你累不累啊？”

        此时夕阳正好，霞光映照在她侧脸上，衬得她那笑颜越发熠熠生辉。

        商尽真看得入了神，就那么站在原地，眼神直勾勾的，已然忘记答话。

        “商尽真？”处生朝他走近两步，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啊？”商尽真回过神来，表情茫然。

        处生道：“我问你累不累？要不要我拿点儿？”

        “不，不用。”商尽真笑道：“我不累。”

        应完过后，他又道：“对岸有卖河灯的，我们去买河灯？”

        处生闻言，下意识往河边看去。

        只见河岸两侧有不少女子蹲着，正用手推着荷花型的灯，而一些灯已经飘到河中央，顺着轻缓的河流缓缓往下游飘。

        处生瞧着问道：“我听说，河灯最后会顺着水流飘去海域，将放灯之人的愿望告诉海上仙山里住的神仙。”

        “嗯。”商尽真点头，确实有这么个说法。

        处生又问：“你信吗？”

        “信啊。”

        “那你有什么愿望？”

        商尽真神秘兮兮地笑笑，说道：“不告诉你。”

        “为何？”

        “说出来会不灵的。”

        “……”

        处生没再继续询问，与商尽真一道走到桥那边买了两个河灯。

        这是处生第一次见到河灯，她欢喜地捧着这盏莲花型的灯，掀着粉色的花瓣仔仔细细瞧了许久。

        “这灯真好看。”

        商尽真道：“天黑了之后点燃放进河中更好看。”

        “那我们等天黑了再放。”这灯做得好看，处生很喜欢这灯，心下其实是有些舍不得放的。

        商尽真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舍，于是走到树下将手上的东西放下，道：“处生，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买个东西。”

        “买什么？”

        “灯。”商尽真说完，便提步走了。

        处生歪着头看了看手中的河灯，心下十分不解。

        莫非这商尽真有很多愿望要许，一个河灯不够？

        可是，这明明就是假的。

        若是真有天神能够听见凡人的心愿，这世间哪里会有那么多疾苦。

        商尽真那么大个人，还真信这个啊。

        处生胡乱想着，理了理裙子坐了下去。

        她低着头摆弄着河灯的花瓣，忽地听见两道熟悉的声音。

        “林缺，今日我要个钗子你都不给我买，我可记住了！”

        “那支钗子不好看，待明日我带你去万宝阁买，你瞧上什么我都给你买。可行？”

        “当真什么都给我买？”

        “自然当真。”

        处生躲在树后瞧着渐渐走远的二人，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过身顺着树干坐在了地上。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林缺与秦绵绵。

        他二人倒真是恩爱，走个路都得挽着黏着，就连吵架都没想着松手。

        处生忍不住又探头偷偷瞧了瞧二人的背影，眼底尽是复杂情绪。

        曾几何时，她也幻想过，若能嫁给林缺做他的娘子该有多好。

        那时林缺在她眼里，真的极尽温柔。她甚至以为，林缺就是世间最温柔最好的人。

        如今想来，太子也只不过对她笑了笑，与她说话时的声音比别的主子稍温和些而已。

        最温柔最好的人？想想都觉得拥有这样想法的自己真是可笑至极。

        笑面虎与温柔刀，向来是最阴狠、最伤人的。

        渐渐走远的两人并没有觉察到处生的目光，处生眼睁睁看着他们身影彻底在视线内消失，才算松了口气。

        她坐在树下，盯着手中的河灯出神。

        太阳已经被高山遮去一半，天色暗了许多，河岸旁越发热闹。

        眼见着四周的人越来越多，处生只得将地上的东西往树根处挪挪。

        天色越发的暗，商尽真却还没回来，处生站在树下不断伸着脖子打望，急得想跑去找人时，商尽真才提着一盏用竹圈框着的莲花灯走来。

        莲花灯两侧挂着流苏，中央亮着微光，花瓣透着亮，瞧着特别好看。

        商尽真走来，便将莲花灯给了她，而后道：“处生，天黑了，我们去放河灯。”

        “嗯。”

        此时的天色虽还未完全黑透，却已经能看清楚河面上那一盏盏明灯，映照得河水粼粼。

        商尽真点燃了河灯，闭着眼睛默默许了一个愿望，便将河灯放入水中。

        处生看他有模有样的，不由问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商尽真道：“希望处生有朝一日喜欢上我，希望处生与我岁岁年年。”

        处生默然。

        半晌后，她说：“骗子，不是说将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商尽真笑道：“可是我不说，又怎么能让处生知道我许的什么愿望呢？”

        “胡说八道！”

        处生惊得立马转身，提步刚走两步，却又见林缺与秦绵绵相携走来。

        处生连忙转回去，抬手挽着商尽真便换了个方向，顺着河岸往前走。

        商尽真愣了一下，随即侧目看向她。

        只见她将头垂得低低的，虽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商尽真能够感觉到她周身萦绕着的不安情绪。

        “怎么了？”商尽真轻声问道。

        “没怎么。”处生稍稍抬头，说道：“商尽真，我累了，先回家吧。”

        她抬起头，商尽真顿时将她神色间的慌乱收入眼底。

        他绝不信她说的那句‘没怎么’，但见她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惶惶，他便也没有多问，只点点头应道：“好，我们回家。”

        出城之前，处生的神经都是紧绷的，一路上四下张望，面上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直到踏上樊林山路间，处生的表情才放松了些许。

        商尽真听着她长长的呼气声，终于忍不住开口，“处生，你到底怎么了？”

        处生蹙了蹙眉，并未直面回答，反是问他：“你打算何时解散寨子？”

        “嗯？恐怕得需要个把月时间，寨中毕竟那么多弟兄。”

        处生道：“尽快。”

        “怎么了？”商尽真越看她越觉得不对。

        “怕夜长梦多，也想早点去宁州。”

        原本住在这里，处生还觉得不大所谓，但今日两次见到林缺之后，她心中便没来由开心惶恐慌张。

        看见他时，处生才发现，自己有多怕林缺知道她还活着。

        闻言，商尽真忙点点头，“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遣散弟兄们，早日陪你去宁州。”

        “嗯……”

        两人说着话，并未注意到茂密的枝叶间，有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们。

        处生一路心不在焉地回了寨中。

        今日是元宵，大家都要过节，寨子入口便只有一个人守着。

        见他们进门，一名留着山羊胡的清瘦男人马上迎了过来。

        “当家的，嫂子，回来啦！”他叫王寻，据商尽真说，这个人是他开帮立派时，第一个跟他干的人。

        “嗯。”商尽真将手上挎着那个最大的包袱递给了他，说道：“夫人在城中给大伙儿买了些糕点，你先拿去大堂给大家分了吃。”

        “多谢嫂子了。”王寻笑嘻嘻接过包袱，打开瞧了瞧，又嗅了嗅，不由打趣道：“真香啊！还是嫂子好，当家的娶了你是我们的福分啊！”

        “去你的！”商尽真笑着往他小腿上踹了一脚，“滚滚滚！赶紧滚！寨中就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啧啧啧”王寻丝毫不怕他，接着揶揄他，“我活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当家的害羞呢，这回可算给我瞧见了，我得去向兄弟们炫耀炫耀！”

        商尽真赶紧又踹了一脚，骂骂咧咧道：“王二狗！你是不是找揍？”

        “滚了滚了，这就滚了！”王寻搓了搓自己的小腿肚，蹦跶着跑了，跑远了都还不忘回头喊道：“嫂子，当家的真的太凶了，你管管他！！”

        “哈哈哈”

        “商尽真，你别生气，王寻跟你闹着玩儿呢。”

        虽然嘴上叫他别生气，但处生这笑声夹杂在其中，就显得这句安慰有那么亿点点不真诚了。

        商尽真一手拍在她后脑勺上，笑道：“下次安慰我时，表情记得收敛些，瞧你这模样，就差将看热闹这三个字写脸上了。”

        经他这么一说，处生非但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笑得更欢喜了。

        商尽真也没真在意，她要笑就由着她笑。

        处生平时其实不太爱笑，像现在这般笑得这么爽朗的模样更是几乎没有。

        若是王寻调侃他几句能逗她开心，他倒也愿意让王寻调侃。

        两人乐乐呵呵回房放好东西，便去了大堂。

        之喜跟着寨中唯一的厨子杨二嫂煮了一大锅汤圆，两人到大堂时，汤圆刚好起锅。

        杨二嫂叫人将锅抬出来，放在一旁的锅架上，然后一碗一碗地盛。

        杨二嫂将第一碗给了处生，并且笑盈盈对她说：“夫人，这是你的，今年是你第一次跟我们过节，吃了这碗汤圆，你便也同我们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处生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三个字。

        父亲没将她当做家人，林缺也没将她当做一家人。

        飘飘摇摇二十年，还是头一次听人说出与她是一家人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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