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女装第十四天

“叮当。”

        圆滚滚的金币从桌子另一头慢悠悠滚来，与纯白色餐盘相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认真吃饭的银发精灵目光从海面收回，低头，和金币上面容威严的大胡子对视。

        “……”

        “？”

        安逸眨眨眼，将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擦净手，方才将这枚看上去就招人喜欢的小家伙捏起来，仿佛浸在水中的宝石眼睛闪过一丝好奇。

        金币？

        真的假的？

        精灵纤长的睫毛颤了下，瞳孔中碧波浮动，捏着金币的白皙指尖悄悄用力……

        “不可以咬。”

        低沉的声音笑道。

        餐桌旁垂下高大影子，金发男人微微弯腰，手中锡壶倾斜，牛奶在空气中划过优美弧线，落在精灵手边少了大半的杯中，香甜气息袅袅，在狭窄的空间回荡。

        “……”

        不傻，谢谢。

        安逸抿唇，抬眸，清浅目光在安诺德身上一扫而过，“哪里来的？”

        “卡丽小姐的治疗费。”安诺德将遇到卡丽的事告诉他，笑着解释，“还有另外两位先生，他们答应会在回到东奥大陆还钱。”

        身负重债的精灵呆了下，看着安诺德的眼睛露出自己未曾发现的羡慕神情。

        安诺德将锡壶放在桌子上，低头笑了下，轻声道：“我们之间的契约，源自最古老的时代，作为应您召唤而来的仆人，您对我拥有支配的权利。我听候您的差遣，忠诚于您，我所拥有的财富，自当属于您。”

        话音刚落，面前的精灵沉默了下，脸上表情渐渐僵硬，瞳孔深处露出一抹……惊恐。

        “不、必。”安逸磨了下牙齿，艰难道。他右手恶狠狠攥紧茶杯，头上“呼呼”冒黑气。

        “嗒。”

        那枚金币被他放在一旁。

        安诺德眼里笑意更深，精灵避之不及的态度与夜晚时的自在放肆截然不同，他移开眼，避免引起精灵某些“不好”的回忆，“您不必感到负担。”

        他说完，身上光芒一闪，宽松的长裤和衬衫落在地上，柔软布料里有东西顶来顶去，不多时，一只金色的鸟钻出来，飞到餐桌上。

        “如您所见，我没有可以放金币，或是其他东西的地方。”

        安逸愣了下，一句“对呀，你是鸟”差点脱口而出。他掩饰般举起茶杯，脑海里忽然飘过一幅画，是他在书店打工时，在某本童话书封面见过的图片。

        “咳。”他清清嗓子，放下茶杯，与金鸟浅金色眼睛对视，“给你做个小包袱？”

        “……什么？”金色小鸟收起翅膀，歪歪头。

        “就，捆在你脖子和翅膀这里。”安逸说着，随手拿起桌上的餐巾布，将金币放进去卷了几圈，举起长溜溜的布条，眼睛里满是星星，“就这样！”

        金鸟：“……”

        安逸目光期待。

        安诺德：“……”

        安逸：“……”

        安逸：“。”

        安逸：“抱歉。”

        藏在银发中的耳根蓦然染红，安逸绷着脸，展开餐巾布，取出金币，放在桌上。

        一人一鸟同时看着桌上金币，三秒后，金鸟抬起翅膀，塞头，盖住翅膀。

        “噗——”

        浅浅的红色爬上精灵雪白皮肤，安逸偏过头，抱住手臂，冷静道：“够了。”

        “不好意思……只是，翅膀下有些痒。”

        谁能从一只鸟的脸上看出表情来呢？

        安诺德拔出脑袋，尖尖的鸟喙上揪着一根羽毛，他松开嘴，金羽飘落，在空中化作细碎光芒。

        “……”安逸的脸更红了，“你是假鸟？不，我的意思……你的身体？”

        “是，我这种状态，传闻中称为灵体。”男人低沉的声音温柔，缓缓道，“源自古老的传说，最纯粹的能量会诞生灵智，如元素精灵，不过这些都是传闻中的生物，我从未见过。”

        安逸想起游戏中几乎人手一只的元素精灵，“唔”了声。

        “你是圣灵。”他肯定道。

        反而安诺德却否认了，“不，我不是。”

        金色光芒像春日繁花绽放，光芒在房间内钩织出一道浅浅的影子，金色光芒落在安逸眼眸深处。

        一如他在深夜最初见到男人时的模样，他穿着复杂的长袍，花纹繁复，年轻英俊的面孔神情温柔，却因身上明显代表身份的服饰带着几分高不可攀。他双手交叠，浅色瞳孔中露出笑意，和怔然的精灵对视。

        “与您一般，我不属于这颗星球。”

        “！”

        安逸惊讶抬眸，听到男人近乎耳语般的声音，“我来自星星以外的世界，他们都称呼我为……”

        “安逸！”

        米果一脸惊喜地冲进来，“知不知道我发现了什么！诶，这不是那把武器吗？”

        他爬上凳子，看着放在桌上蓝黑色木仓支，“那个地精有说这枪从哪里来的吗？”

        如果知道来源，或许能发现与外界传送的渠道！

        安逸摇摇头，从思绪中回神，“他嘴很硬，不过有人跟我说，这是星际中早已淘汰的型号。”

        米果敏感地发现重点，“有人？”

        “……”安逸压下眼睫，眼神不冷不淡。

        “嘿……嘿嘿。”米果挠挠头，立刻转移话题，“既然他不开口，先说我的好消息！”

        提到这，他声音一下子大起来，“你救的那个人类！卡丽小姐，你知道她家的宝物是什么吗！”

        安逸沉默。

        “不知道是不是？我告诉你，是星之宝石！”米果高举双手，黑色眼睛无比兴奋，激动地看着安逸。

        安逸继续保持沉默。

        宝石，知道。

        星之宝石，不知道。

        “……”米果的手不甘心放下，深深叹了口气，“星之宝石是炼金师的说法，其实是用拥有魔力的珍贵宝石，经过传说级炼金术师精心制作的魔法工具。”

        “哦。”安逸点头。

        不懂。

        “简而言之，是一件很值钱，也很有用的东西。”米果打了个响指，叉腰，“比如，精灵岛上的传送阵只能连通南北两端，如果有星之钻石宝石加持，足以连通东奥大陆！”

        “嗯。”安逸发现重点，“精灵岛有传送阵？”

        没见过呢。

        “！！！”

        米果气的卷毛炸起。

        安逸眼里闪过笑意，“开玩笑。”

        “哼！”米果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我的意思，如果有两颗星之宝石，一颗放在精灵岛，另一颗装在米花身上，就算你去了其他大陆，仍然可以直播！”

        “就相当于加了一个超超超强的信号辐射器！”米果竖起大拇指。

        “……”安逸眯了下眼，“所以，还要直播？”

        “为什么不要！你知不知道我们赚了多少星币！”米果震惊地冲过来，抓住安逸的手摇晃，“你知不知道你的粉丝数量涨得多快！我计算过粉丝打赏的占比，按照这个速度，这个比例，只要有十亿人关注你，再过五千年！你就能还上全部的欠款了！”

        “……”

        “………”

        “…………”

        安逸脸色更木了，他深吸一口气，按住米果的手，垂眸，声音蕴藏一丝危险：“既然如此，我想问你一件事，是一位朋友提醒我的。”

        米果脑内拉响警报，他咽下口水，小声道：“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两件事，第一，星币和金币的汇兑率？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安逸勾勾唇，向来面无表情的精灵脸上露出微笑。

        美丽。

        危险。

        “我在星网账户中的钱，怎么还给奥利维亚？”

        “……嘎？”

        米果的身体慢慢僵住。

        星网，某交流论坛，还是那条帖子。

        “啊啊啊啊啊啊！！！”

        “嗷嗷嗷嗷！！！”

        “呜呜呜呜呜呜……”

        不明意义的文字足足盖了好几页。

        “看到高楼爬进来，吵到眼睛滚出去，不懂就问，这是野生猿猴养殖中心吗？”

        “……呜呜呜，是野生精灵养殖中心，这里大家人手一只精灵呢，羡不羡慕？”

        “！！！”

        “真的吗！！！”

        “当然——假的！！！啊啊啊，我们大宝贝已经六十九个小时五十七分钟二十四秒没直播了！他是不是出事了！”

        “呜呜呜，所以是真的吗？就是他精灵的身份？”

        “虽然没被证实，但是就在三十小时前！星盟研究院精灵部的官方号关注他了！这，这说明什么！”

        “他是精灵！”

        “他是精灵！！！”

        “他是！！！！”

        “还有那么那么那么多的精灵！每一个都好看的不像话！还有我的老婆！虽然看不到脸但是那惊鸿一瞥让我终生难忘的精灵！我老婆！！！”

        “等等，那不是咱家大宝贝的麻麻吗？”

        “你老婆竟然是我老婆的爸爸的老婆！”

        “你竟然跟我抢老婆！我跟你拼辣！”

        无数文字和表情包疯狂涌入，看得误入的人一头雾水，直到他看到偶然出现在直播间的银发精灵图片，动图，视频，还有偶然入境的一排大长腿银甲精灵护卫，以及众人哀嚎的对象之一。

        坐在雪白鹿上，头戴花冠，身蒙浅光，任谁轻瞄一眼知道她必然美的不像话但脸上被光团遮挡，无论用什么技术都无法看清真颜的精灵。

        “这……”路人喃喃，未经思考，手指翻动，“求个号码牌！”

        于是，又在海上漂泊两日，无所事事想打开直播混一下的安逸，被铺天盖地的弹幕吓了一跳。

        而他的粉丝数量，在短短时间内爆发出可怕数字！

        “等等，一二三……”安逸数着那串数字，尖尖的耳朵“嗖”的竖起来。

        一千多万？

        而且还在疯狂上涨！

        就在这时，所有的弹幕一下子消失，只有一道格外明显，硕大的黑色弹幕弹在正中间，生怕安逸看不到。

        顶着“星盟研科院精灵部”名字的观众恨不得能钻进屏幕中。

        “尊贵的精灵！您好！我是星际联盟珍稀种族研究与科学院精灵部门部长林河！关注您是想跟您确认一下您的身份！为了保证主播安全，您与直播平台签订的合同中，平台有权确认您直播的位置！星盟有权向平台申请获取位置！但您的定位并不准确！以每小时一次的频率跳动！而且您星网账户中的名叫安逸的名字，与安全系统中登记的身份并不符合！”

        安逸缓缓张开嘴，尖耳朵慢慢向后移，眼看又要飞机耳。

        “没事！这都是小问题！”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林河的声嘶力竭，“只要您能告诉我，您的真实身份！还有您是不是对星盟不信任所以才会如此？如果是这样，我当着千万星际人的面向您保证！”

        “我们星盟研科院旨在保护珍稀种族，促进星际和平与星际发展！作为珍稀种族研究中的重要一环，我们绝对不会伤害您！反而会给您提供最高程度的帮助，如果您有任何困难，也可以向我们提出，我们会以最饱满的程度向您提供援助！”

        “啊……”

        安逸眼神飘飘，耳朵好歹不往后戳了。

        一只巴掌大的金色小鸟落在他肩上，浅金色眼睛闪过一丝笑意。

        另一边，被所有研究员包围在中间的男人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两只手在键盘上猛敲，不时还有人提醒，“要温柔！要冷静！不要吓到他！”

        “对，还有问问他缺什么！这是最重要的！是什么会让珍贵高傲的精灵出来直播，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另一位女研究员心思敏感，眼睛微红，以为他是遭遇可怕的事情。

        想到他之前直播遭遇的威胁，虽然解决了，但看上去那么危险！

        唉！那可是精灵啊！

        精灵！！！

        “缺什么？”安逸看着占据整个屏幕的黑色字体，碧绿色眼睛中蒙上一层水雾，情难自禁，“缺钱。”

        他低低的声音落在直播间内，原本精神的精灵肉眼可见的萎靡，漠然的脸上因为想到令人生气的事浮现一层红色。

        赚到星币又如何！这个星球用不了！

        就算是购买星际的金银珠宝，有天空禁咒在，根本不能传送！

        何况他和米果也不知道这个星球的坐标！

        所以这趟门，必须出，为了赚钱，顺便寻找连通星际的地方。

        安逸捏捏拳头，想到被他亲自押到精灵族中，穿上适合小裙子的米果，脑袋上呼呼燃烧的怒火方才熄灭。

        “缺钱！没问题，星盟有给珍稀种族的补助金！或者你缺多少，我可以先打给你！”林河激动地说。

        安逸笑了声，移开眼，将飞在空中大了一圈的米花放在右边肩膀，让她视线同自己一起看向海面，随口道：“开玩笑罢了，我缺的不是星币。”

        他随手将一枚金币弹向空中，在落下时反手抓住，放在镜头下。

        “不用给我星币，也不用给我礼物，我的星球，有自己的货币，每一枚货币中，都蕴藏着法——防伪印记。”

        不等林河开口，精灵继续道：“这颗星球有千万年历史，你们从前未曾找到，今后估计同样很难寻到，不用强求，你们就当我是普通人类吧。”

        就当……

        研究员内，所有人眼睛一亮。

        这一瞬间，在屏幕后面叫喊着“凭什么不让我们发弹幕！”“我要给宝贝送礼物！”“我要给精灵打钱！”的观众同时愣住，自天灵盖到脚背，无数根神经起立跳舞，每根汗毛都在重复同一句话。

        他承认了！

        直播间内，观众数量猛然上涨，直播平台技术员顶着压力维护服务器，然而他们脸上的激动还未退去，直播间内画面忽然扭曲，蔚蓝色海面忽然消失在众人眼中。

        “您关注的主播休息去啦~请您下次再来吧~”

        “怎么了？”

        “崩了？”

        “崩了吧。”安逸跟米果说，他们早已离开精灵岛，但并不影响通讯。

        “这可是星网呀！”米果说，“你快去看新闻，说直播平台遭受不明攻击，正在维护。”

        攻击？

        安逸沉下眼，目露思索。这时，一直站在最后面的卡丽和两名雇佣兵走过来。

        “原来您说的，是真的。”卡丽脸上的惊讶还未褪去，满脑子都是对世界的怀疑，“世界之外，还有其他的世界，您竟然可以和另一个世界的人联系！您肯定是神派遣而来的神子！”

        安逸扭头看向左肩，金色小鸟老实的蹲着，感觉到他的目光，不慌不忙抬起眼皮，回望，好像在说，“怎么了？”

        “……”

        “我不是。”安逸面无表情，将头扭回来，语气僵直，“没有其他世界。我不想骗你，星之宝石的租金也会给你，我们在母树前定下契约，希望你能遵守。”

        卡丽握住拳头，人的认知不会轻易打破，但是眼前这一切又如此真实，那飘浮在空气中奇怪的，会涌现文字的东西……

        她想到自己并不会付出任何代价的契约，沉默片刻。

        “您让我把天空禁咒和世界外的消息宣扬出去，但是这太可笑了，不是怀疑您的意思！我们为什么要防备？这个世界有神明保护，还有那么多了不起的法师，战士……”

        卡丽在安逸似笑非笑的表情中缓缓闭上嘴巴，她想到裘德，想到死在他手中的族人，还有他手中奇怪的武器。

        “我知道了。”她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更多的是她这般普通的民众，“我会组织人手宣扬，但您知道，这并不容易，陆地海洋，国家协会，尤其光明教廷。谁会不相信神明，相信这些‘谬论’？”

        “这并不冲突。”安逸抬眸，看向蓝天，声音淡淡，“我只是做了想做的事情，并不在乎结果，如您看到的，我还有更烦恼的事情要考虑。”

        “比如不到两千亿的负债。”

        海风拂过，吹动精灵长发，安逸的声音飘在海面，引来安诺德轻笑。

        安逸不满的瞥了眼金鸟，将他放在船舷，抬眸远望。

        同一时刻。

        森林中央，古树枝条搭在白衣精灵肩膀；占据最高山峰的高塔，衣着华贵的女人牵着少女的手，看向面前巨大的水晶球。

        “世界正在改变。”

        神明也无法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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