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纸鹤

白凤臣跟着自己手背上涌动的淡青色血管，将自己的手逐渐收紧，“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会是什么人。”

赵别摩挲着弓身的雕纹回敬一句：“我也很好奇，一个对实力没有欲望的人是怎么走到你这一步的。”

白凤臣眼眸晦暗，过了许久之后才没什么意思地笑了一声。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倒是被你眼中的那种逆境翻盘的韧劲和野心惊到了，我只是不明白，你哪来的自信？”

赵别拿着弓箭转身看向他，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庞如钻石般闪耀着光芒。

“你说呢？”

白凤臣看着他目光稍滞，脸上那种疏离的面孔逐渐融散，他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少年，感受到极其莫名的压迫感。

仿佛这个男人本就是站在高处，众生匍匐，让人在他的脚下瑟瑟发抖。

本来只是无意间看向他们的肖赟匿名地觉得赵别转身到看向白凤臣的那个瞬间简直就是飒炸了。

秋辞儿睫羽半垂，微噙的唇色很淡，是柔软的樱红色，等她再抬头的时候任细腻的阳光覆在她的脸庞之上，睫羽遮下目中心绪。

他们三个人，一个是透着奢靡煊赫的人间烟火，一个是不染纷争静看世间闹剧的袅竹溪石，还有一个......

秋辞儿将视线落在赵别的侧脸上。

平心而论，赵别不是特别惊艳的人，但就是眼睛，装着一个王朝都无法企及的繁盛的野心......

太让人心动了......

肖赟又看到秋辞儿盯着赵别看了，嘴角往上咧的弧度有点儿大。

赵别后退的时候撞上了肖赟，“笑什么呢你？”

肖赟咧着嘴往他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没事儿，脸抽了！”

赵别心想肖赟怕是真有什么毛病，深叹了口气之后他朝着肖赟的鼻目中间竖起一根手指，“把你左眼闭上，看看我这根手指头在哪儿。”

肖赟依言闭上，“右......边儿......”

赵别将手放下，“现在把你的右眼给闭上。”

肖赟又依言闭上，赵别再次将手指抬起来，竖放到他的鼻目中间，又问他：“那现在呢？”

肖赟：“......中、中间，但也偏点儿，你干什么啊？”

赵别将自己的手指给放下，“以后你试着在射箭的时候换成闭上右眼。”

肖赟不明白了，“闭右眼那多不得劲儿啊！”

赵别也不多说，“你先试试。”

四周的人在刚刚就已经议论起来了，就连肖世坤跟元狩帝也都没有继续之前的交谈的心思。

“阿赟向来对士族门阀看得比较寡淡，也就只有爱卿能在这皇城中教出这般的孩子......”

元狩皇帝话音还未落下，只见已将弓拉满的肖赟直接将箭射出，箭鸣九霄之外，竟就这么直接射穿箭靶穿过围墙。

“咻——”

肖赟收弓之后极其恣意地吹了一声口哨。

元狩帝的脸色变了变，脸上的笑变得有些夸张难看。

肖世坤斜倚在椅子上，胳膊就这么搭着扶手，面色的微变之后便是极为坦然的得意之色，竟是毫不掩饰。

众人则是一阵唏嘘，久久不能回神儿。

可谁知道紧接着正得意的肖赟就这么直接被赵别按着后脑勺往前推了一下。

“你认真点儿！”

肖赟笑着捂住了自己的头，又拿手蹭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我就想先显摆显摆！不过这准头确实是比之前好多了，之前我都不敢瞄准，但凡瞄准铁定射偏，怎么也没想到问题能出在这儿，以前也不是没半点儿发现，就是觉得实在是没道理你知道不......”

看着肖赟被人推了脑袋还能笑着围着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大多数人都跟见了鬼似得。

别说对平常人，即便是皇子皇孙，但凡敢扒拉肖赟一下，肖赟都敢直接一脚踹上去，这可不是比方，而是确实发生过得事儿，谁能想到后果就是肖世坤进宫假模假样地赔了罪，到头来肖赟可是半点儿事儿都没有。

肖世坤护短，护的明目张胆全无顾及，甚至连一贯避实就虚手段都不肯让这个儿子消受半点儿，简直让人恨得牙痒痒。

这么娇惯着养出来的公子哥如今竟然......

其实肖赟的本性便是如此，只是因为他遇到了赵别，被人看到了而已。

只是过往理所当然的认为，让人无法相信他本就是如此热情洋溢、不拘地位的少年罢了。

这时箭亭多了百十个身穿飞鱼墨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用栅栏将箭亭外围围了起来，极其的训练有序。

紧接着箭亭的那些所谓的“围墙”就这么在锦衣卫扒开杂草，将几块儿什么东西对着一个槽口按下之后逐渐下沉。

赵别刚觉得视野四面开拓，就看到外头吵嚷的人就这么直接就涌了进来。

还挺厉害。

“我去，今年的势头可比之前的大多了。”肖赟不禁惊呼感叹。

“毕竟是头年重开，”白凤臣接腔，“注定只有凡尘数十载的百姓本就修真之事有着不可泯灭神奉之意......”

越是不可企及，这些人越是想触及神明，只是能渡劫成神的人物，怕是千年也不一定能出来一个。

紧接着沿着泛着黑色光泽的栅栏便是浮光扶摇直上，就这么兜住了万苍穹。

不少人都开始面露欣慰之色。

喧嚣......

赵别向着四周黑压压地连成没有边际的人头，将视线逐渐放远而没有尽头，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肖赟将胳膊架在赵别的肩膀上，“我十三岁第一次参加猎阴雀的时候，第一次产生了那种根本就压制不住的好胜欲，那种感觉很难说......但最后反扑过来的却是渗到骨子里的无力感你知道吧，就这帮子人还说我天赋异禀什么的......我就觉得他们敬仰的高度，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赵别难得能在肖赟的脸上看到类似于惆怅的东西。

“别哥，”肖赟专注地看着赵别，“我给你清除麻烦，你今天让我看看行吗？”

赵别明知故问：“你想看什么？”

“我想看你今天能不能让他们把这天给喊塌下来。”

一切接近都是有目的的。

“我想知道我下辈子能不能跟你混。”

————

除了肖世坤没有人注意到，元狩帝对着身侧的唐诸城耳语了几句什么。

秋辞儿坐在了黄符箱子上，削葱的手指捻着一张黄符折了个纸鹤的模样，她甫一松手，那纸鹤便有些笨拙地震着翅膀起起落落地飞了起来。

“那是什么！”

“我去，折出来的玩意儿居然还能飞起来！”

赵别听到动静之后顺着众人的视线刚一抬头，便见上头那个笨拙的纸鹤就这么直接砸到了他的头上又落到他的肩膀上，他边捡起肩膀上的纸鹤边朝着秋辞儿看过去，恰巧看到她有些呆愣地用手掩着自己的唇别开了脸，眼睛还似乎连着眨了几下。

从最一开始便大部分人都将视线落在了秋辞儿的身上，因为她的容貌气质，也因为只有她没有手拿弓箭，而是就这么坐在一大箱的黄符纸上，再有就是她折的这只千纸鹤。

学院内男女的数目确实相差悬殊，但世家小姐也有十来个，都是以宋潇潇为中心扎堆儿在一块儿，而秋辞儿可能还没融入到她们中间去，至少之前的见面她都是独来独往的。

赵别捻着纸鹤翅膀看向了白凤臣，“你跟宋潇潇......挺熟的吧？”

白凤臣看了眼秋辞儿，“我觉得是她自己把那十几个人给孤立了，她倒是挺喜欢你的，没事儿的话你可是试着带着她玩玩儿。”

“其实我觉得你对姑娘挺有一套的，”肖赟接着搭腔，“就上次去红墙巷那回，我一看就知道你肯定是个老手，怎么对着秋姐姐忸怩起来了？”

“秋姐姐？”

“叫秋姐姐已经不错了，”肖赟脸上没个正经，“难道你还想让他直接叫嫂子啊？”

“......滚！”

秋辞儿对他根本就没那个意思，赵别还不至于连这点儿都看不出来，但那点儿带着蓄意的暧昧有实在是有些上头。

他对秋辞儿的印象说起了也只有......

双眸剪水......

声音清凉低缓......

轻简而具有穿透力......

就像现在，只是坐在那里带着被阳光抚摸的美好感，变过于适合阐释惬意而无忧无虑的生活。

根本就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你再盯着人家看！”

肖赟的声音直接让赵别回了神儿，赵别也不知道自己盯了秋辞儿有多久，只是他一向善于伪装，也就是俗称的脸皮厚，面不改色，坦坦荡荡。

也不知道秋辞儿为什么被自己盯了这么久都没有回头瞪自己一眼，赵别这般想着，心里的猜测逐渐滑向了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

肖赟看着赵别满脸的纠结默默地从他的身边儿退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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