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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公子没有时间细细思索白蓝话中透出的复杂意义。

        他醉了,并且醉的不轻。

        白蓝把他交给卓府门口等着的童驷,便转身回去了。

        小甲眨眨眼睛:“这人是谁?”

        小乙叹道:“这平安镇上总有奇奇怪怪的人,我已经习惯了。”

        四童反驳道:“这人明明看起来很正常。”

        三童想了想道:“平安镇这种地方会有一个正常人,这本就是最不正常的事情了。”

        另外三人顿时恍然大悟,并深以为然。

        被认为是沉醉不醒的公子忽然睁开眼睛:“你们倒是聪明起来了。”

        童驷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松开搀扶的手,四散而去了——他们原本的任务就只是等公子回来而已,既然公子现在已经回来了,并且还能自己行动,他们也就没理由继续守着了。

        他们现在忙得很。

        九州风雷和刺客花匠正在某处打赌,他们要赌谁能更久不睡觉——在吞了薛竟的蒙汗药之后。

        如果去晚了,那么他们两个只怕都要睡死过去,没得看头了。

        公子看着童驷的背影,会心一笑。

        接着他想起白蓝。

        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但其实,白蓝瘦弱极了,他伏在这人的肩头,都能感觉到他的骨头硌人。

        这让他不禁有种错觉,这个名叫白蓝的年轻人已经脆弱到了被他轻轻用力就会喀哒一声折成两段的地步。

        他揉揉额头,觉得自己此刻所想大约并不是重点。

        重点应当是白蓝的古怪言辞。

        他说的“全都知道”,究竟是指什么?

        可惜,虽然醉倒了是假,但那么多的醇酒,还是给公子的头脑造成了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他的脑子就像是一团浆糊,根本理不出任何有意义的线索。

        因此他长叹一声,觉得自己最好先去睡一觉,醒醒酒。

        “夜不归宿?”忽然一个玩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公子转过头,对上樱十八诡笑着的脸,他上下打量了公子半天,忽然飞快地凑上来,闭着眼睛晃着脑袋,在公子身上深深地嗅了嗅,然后他又飞快地恢复挺拔的站姿,甚至还向后退了半步,满脸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几乎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你竟然还喝了酒!”他指着公子,不可置信地颤抖着手,“而且,你竟然喝醉了!”他停了停,“——醉了没?”

        “大约是醉了的……还有呢?”公子虚弱地问道,“还有什么罪名?”

        樱十八想了想:“孤男寡女,和孤男寡男?”

        公子愕然无言。

        “哈哈哈!”樱十八仰天大笑三声,随即怒道,“你竟跑到白府去找女孩子喝酒!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提心吊胆,生怕你被她骗去弄死挖了心肝?”

        “没见你去找我啊……”公子仿佛也觉得有些心虚,低低地道,“你既然知道我在那里,又觉得担心的话……”

        “要不是苏肃。”樱十八哼了一声,“你觉得自己有机会搞这种把戏?你知道他说什么么?他说但凡是你做的事情,都一定有充足的理由——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是为了这种事!”

        公子一愣,继而茫然道:“把戏?这种事?”

        “酒能乱性啊!”樱十八沉痛地道,“你说,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没?”

        公子露出些微气愤的颜色,慢吞吞道:“你不要以为我喝醉了,就能任你奚落!”

        樱十八睨眼道:“奚落?我不过说个猜测罢了。”

        公子瞪了他片刻,忽地冷哼一声,拔脚就走。

        樱十八扼腕道:“果然是醉了,否则你怎么可能就这么拔脚走了呢……哎呀,真是可惜了人家一个冰清玉洁的小姑娘。”公子回头飞起一脚,樱十八忙躲过,还笑道,“你醉了,你醉了,我有一个天大的优点,那就是从来不跟醉鬼计较!”

        等公子再次恢复意识时,他已经身在自己的卧房了。

        他头疼欲裂,胸口闷堵,虚弱地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他想起自己最后的记忆——忽然而来的寒冷,和樱十八惊骇莫名的神情。

        他大概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饮酒未必会乱性,但与他而言,饮酒伤身却是十成十的事情,他昨日喝酒时,便已经觉得胸口那股寒意渐渐加重,只是没想到,竟会在樱十八面前发作罢了。

        “你醒了?好了?舒坦了?”

        这讥笑的语气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

        公子淡淡道:“你不用笑,我知道你醉了的时候比我还不堪。”

        樱十八顿时噎住——他若是当真大醉一番,岂止会倒地而已?

        他觉得这个话题最好还是不要继续下去了,因此他轻轻咳嗽了两声道:“你可知道他们已经准备好出发了?”

        公子沉吟道:“现在的确时间正好。”

        樱十八奇道:“正好什么?”还未得到答案,他却又道,“你这人可真是会叫人操心。”

        公子低笑道:“却不知道我近来一直操心是为了谁。”

        樱十八昂头道:“我怎么知道?”

        “这个人十分没有良心。”公子叹道,在樱十八反驳之前道,“白默说要让我们带上他的人,你猜会是谁?”

        樱十八一愣:“我怎么会知道?”

        “是啊,你怎么会知道。”公子淡淡道,“只是,我却知道了。”

        樱十八大奇:“你莫非懂得算卦?”

        “不曾研习。”公子道。

        “那么你知天命?”

        公子叹道:“年纪未够。”

        樱十八嗤道:“那么你十成是在撒谎。”

        “我为什么是在撒谎?”公子冷笑道,“难道我就不能有别的法子知道了么?”

        “白默难道会告诉你不成?”樱十八十分鄙夷。

        “他自然不会。”公子道,“但我不小心瞧见了那个人,因此我知道,白府之中,除他之外,再无别人能去。”

        樱十八一脸莫名其妙,思索片刻,恍然道:“莫不是那个白冬瓜?他的武功……”接着他又怀疑起来,“我瞧他充其量会点拳脚,内力轻功么……”

        “一点拳脚功夫,也叫你拿不下他。”公子仿佛是终于找到了樱十八痛脚,狠狠踩下去,“你六扇门一流高手,其实也不过如此罢了。”

        樱十八顿时跳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谁说我拿不下他?我不过是看他小小年纪可怜罢了!”

        公子笑眯眯地道:“那么一流高手可曾猜到白府之中还有谁能胜过他?”

        樱十八哑然。

        “一流高手不妨多等一等。”公子道,“横竖我们就快出发了,你自己亲眼看便是。”

        樱十八定定瞅了公子几眼,冷哼一声,扭头而去。

        公子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觉得仍旧闷痛不止,不由苦笑起来。

        薛竟鬼似地倏然出现,对着公子“嘿嘿”冷笑。

        公子毛骨悚然:“薛前辈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薛竟把手向前一伸,露出指尖夹着的几根细针,“你说我要做什么?”

        公子盯着那针道:“晚辈帮了前辈那么大的一个忙,难道前辈就这样子报答么?”他十分艰难地把目光从反着亮光的针尖上移开,瞧着薛竟,“前辈,恩将仇报,毕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我若是放过了你这回,才是真正的恩将仇报。”薛竟森森地道,“你可知我是一个大夫?”

        公子怎么敢不知道?

        “那么你可知大夫最讨厌的是什么?”

        那几根针距公子的眼睛又紧了一些,公子僵在当场,瞳孔微缩,浑身僵硬得就像一块石头。

        他知道薛竟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天底下的大夫最讨厌的东西都一样——不听话的病人。

        “……呵……”公子抽了一口气,“晚辈并没有发病,前辈是不是……”

        “我只是要给你一个教训。”薛竟又是嘿嘿一笑,“我只是要告诉告诉你,得罪一个大夫,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比恩将仇报不好一百倍。”

        说罢,他的手用力向下一按,指间细针乱舞,不多时,便扎了不听话的病人满身。

        公子僵硬了半天的身体也终于恢复了放松——只是,这种放松却是被迫的。

        他动弹不得,浑身发软,只好苦笑着对薛竟认错:“前辈有理,晚辈活该。”

        不管什么人,都不会喜欢自己毫无力气地任由他人摆弄的感觉,这其中,公子尤甚。

        他不喜欢这个感觉,是因为在某段日子里,他不得不长时间地保持这种无力状态,偏偏他还不能对此感到愤怒,因为把他放倒的那个人是在救他的命。

        当初的经历如今重温一遍,公子的感觉颇为复杂。

        针扎完了,公子慢吞吞地坐起来:“前辈,您不能因为晚辈不听话就故意给晚辈多扎几针。”

        薛竟哈哈大笑:“老子乐意!”

        公子想起前段日子被薛竟折腾的人仰马翻的卓府,默默叹了口气。

        出发的人马队伍看起来十分臃肿拖沓,公子对童驷叹道:“你们可以把这些和这些……”他指点着类似于不同大小的铜手炉和不同颜色质料的斗篷大氅的几样东西,“全都留在这里。”他语重心长地解释道,“我们并不是出去游玩的。”

        童驷面面相觑,良久,小甲道:“这不是我们放进去的。”

        公子一怔:“苏肃不是说……”

        “师父叫我们做这件事。”小乙叹道,“架不住有一个武功比我们好的人非要捣乱。”

        公子神色莫名地望着樱十八,樱十八怒道:“不是我!”

        公子恍然大悟,顿时一脸同情起来:“有这样一个表妹,也的确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很明白。”

        樱十八的脸上几乎明白写着几个大字:你明白个屁!

        紧接着他的表情就不再是混合了痛苦与焦躁的抱怨,他的眼睛慢慢睁大,最后瞪得溜圆,他瞪着某个慢慢走来的人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大叫:“怎么会是你?!”

        那人走上前,冷冷地道:“樱十八,真是难得见你这样惊讶。”

        “没什么好奇怪的。”公子同样看见了那个人,他的眼神也冷了下来,脸上却仍旧挂着微笑,“你以为白府为什么会找薛竟?你以为秘宝之事真是由平安镇上那些人传进白府的?”他眯了眯眼睛,“这怎么可能呢。”

        “只有江湖中人才知道薛竟。”樱十八长叹一声,“九州风雷才是最初拿出宝图的那人。”

        “我是江湖中人,并且我与九州风雷曾经同行了很久。”那人说道,“是我告知白府薛竟的存在,也是我在听闻传言之后决定让白府参与寻宝。”

        樱十八摇摇头。

        “你想说我不该这么做?”那人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怒意,“我初来此地,是为了我叔父失踪,再回这里,却是因为我的叔父发了疯!”他大声地道,“难道我不该为他报仇么?”

        樱十八皱眉道:“你可知道这案子与你叔父有多大干系?”

        来人骤然涨红了脸,他咬牙不语,片刻,还是梗着脖子道:“我知道。”

        然后他昂首道:“我知道是他放过了这个案子的元凶,我也已知道他当初假装失踪是为了什么!”他恨恨地道,“我绝不放过白家,也绝不放过佟氏!”

        初办此案放过元凶的那人正是六扇门的鬼童子。

        称他为叔父的人,自然就是他的侄子——小鬼。

        樱十八的目光瞥过一旁的公子,喃喃道:“这岂非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么。”

        小鬼最初告知白府薛竟的存在,对白府施恩,却是为了叫白府帮忙压制卓立卿,孰料绑架的过程简单极了,白府的力量他竟然完全没有用上。

        而如今他弄清了真正的敌人,最初的施恩,却成了他混入白府的契机。

        现在白默对他的信任已经到了性命相托的地步,他想复仇,便简单得多了。

        世事巧合,不过如此。

        小鬼忽然走到公子面前:“纵然白府和佟氏已经是我的仇人,卓立卿,你逼疯了我叔父,我也绝不会放过你的!”

        “是么?”公子柔柔地道,“那么,你请尽管来——我等着你的,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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