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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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苏肃沉吟道,“如今这个假的白绯,究竟是谁?”
公子不答,反而自语道:“我很好奇那个冬瓜的身份,也很好奇他的本事——他并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家仆,跟在白紫身边,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苏肃没见过冬瓜,但此时闻名,却也不由得想到卓府前后来过的两位蔬菜瓜果姑娘:一个香菇,一个樱桃。
原来白家还有个白冬瓜。
他这样想道。
公子自顾自地思索了片刻,忽然摇了摇头:“算了,当面问问好了。”
当面问问说来简单,要做起来,却比许多事情都更难得多。
谁会把自家的秘密这么简单地说出来呢?
然而公子似乎十分有信心,他施施然地迈着步子走开,半途中微微停了停,回头对苏肃笑道:“苏肃,如果你觉得那位薛兰姑娘不太聪明,那么……”他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你不妨好好教她,怎么才叫做聪明。”
苏肃一愣,随即脸色青红白绿,变幻无常。
假冒的白绯倒是言出必行。
她给卓府下了三张帖子,分别给三个不同的人:卓立卿,樱十八,以及……
薛兰。
公子摸着鼻子,看着那张被撕碎了丢出来的请帖,转脸看看苏肃:“我猜你没能教会她?”
苏肃抿着嘴,不说话。
公子笑了笑:“她一定与白家有深仇大恨,你猜猜,会是因为什么?”
苏肃毫不迟疑地答道:“药引。”
这判断一点都不错,即便是公子自己,也想不出能让薛兰如此态度的其他理由了。
她说自己是来寻找父亲,而多年前的盗内脏之案,死去的多是青壮男子,那些男子有个小女儿如今长大了回来报仇,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然而公子却没有附和苏肃的话。
他沉吟片刻,道:“如果她真的是为了复仇而归来,那么,所谓的‘英雄救美’,恐怕也只是一场做作罢了。”
苏肃沉着脸:“那两人武功比薛兰差得远。”
他说的“那两人”就是在卓府之外意图绑走薛兰的人。
“若非她倒下,那两人也跑不了。”苏肃的心情看起来糟糕极了——他对薛兰有些心动,然而薛兰接近他却是别有目的。
公子微微一笑:“你明白就好,不过……”他的表情忽而促狭了起来,“你有没有瞧出来,她其实对你真的有意思?”说罢,公子一转身,微笑而去。
苏肃的脸从脖子根儿向上红。
最后他整张脸变成紫色,对着公子的背影挤出一句:“我瞧出来了!”
公子抬手掩住口,偷笑不止。
樱十八全程观摩了这场近乎调戏的言语玩笑,对着公子龇牙咧嘴道:“你不是个温文儒雅的书生么?怎么这些话说得这么大方?”
公子笑道:“岂不闻‘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不止他两人情谊我说得轻松大方,赵瘸子的手艺,我说得也一样大方。”
樱十八掩面道:“此人脸皮之厚,世所罕见,世所罕见。”
公子摇头笑道:“十八面白无须,岂非比立卿脸皮更厚?”
樱十八怒道:“谁说爷不长胡子?”
公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双目望天:“我从不见你刮胡须,却从未见你此处有一些儿发青的迹象,可见是脸皮厚得过头,连胡子也长不出来了。”
樱十八本欲怒吼“你这家伙不也一样没有胡子”,却在目光落于公子下颌时狠狠地噎住了——只因公子的下颌处竟当真略有青色,似乎是要长出胡子来了。
樱十八悚然道:“你易容了?”
公子笑眯眯地摇头:“只是几天不打理罢了。”
他神情得意,似乎长了胡子是一件很伟大很了不起、极其值得炫耀的事情一样。
樱十八黑着脸:“我几天不打理,不也一样么?”
公子慢慢道:“总是忙于消灭自己的胡子,这恐怕也并不是什么男子汉所为吧?”他一口白牙露出来,笑得好生开心,“十八是想承认自己脸皮厚呢……还是不够男子汉?”
樱十八给噎了半晌,忽然喜笑颜开:“什么都是你空口白牙说出来的,不过是叫我生气罢了,我做什么要上当?你这人若要想尽办法让我怎样,那必是心里想了坏点子,要叫我倒霉的!”他洋洋得意地一昂头,“我偏不上你的当了。”
公子淡然道:“原来你也不是全无脑子。”
樱十八怒道:“什么全无脑子?难道你从前就是这样想的么?”
公子嬉笑之色全然褪去,满面冷意道:“若你不是全无脑子,怎么会做出这般蠢事来?”
樱十八一愣,摸头道:“我做了什么蠢事?竟叫你这样脸色起来?莫不是我几时得罪了你,你不过是在报复于我吧?”
公子叹道:“你是否与冬瓜动手了?”
樱十八再度悚然道:“你如何知道?!”
“我叫你去查冬瓜与白家的瓜葛。”他自觉这话中两个“瓜”字怎么听怎么别扭,停了停,改口道,“他们之间的渊源……你定然去找了那个白冬瓜,想从他那里直接问出来。”
樱十八讪讪道:“这不是最方便么?”
“因为白紫死了,所以白冬瓜正在心情低落郁结于心的时候么?”公子嗤笑道,“你竟然以为白冬瓜会为了白紫如此?难道你没看出来,这白冬瓜,十成十是白府的仇人么?”
樱十八自觉早已习惯了公子时不时的语出惊人,然而此刻,他深觉自己过去还是太过肤浅了。
“仇人?”他愕然道,“你怎么瞧出来的?”
冬瓜时时刻刻跟在白紫身后,与之关系亲密,对那姑娘百般维护,他二人上门拜访,却遭他提防警惕,硬是被赶了出来……
他似乎完全视白紫为心上人。
即便白青说他喜欢白绯……
不,慢着……
樱十八的脸色忽然一变:“你是说……”
公子叹道:“所以我以为你没了脑子……你竟真没多想想。”
白家四个子女被隔开教养,白绯却似是个特别的存在,她与白蓝关系颇近,并且能带着他们去找白紫所住的院落——纵然那院子并非白紫所居,但这事至少说明白绯的自由比其他三人都多。
瞧瞧白青,想给大姐送一束花还得花金子买外人做事。
但是,这种判断本身就有古怪。
白青与白紫为何会熟稔至此?白老夫人难道会任由白紫这个杀人取脏的工具接近她的金贵孙子?白紫是通过了谁的帮助而接近白青,并得到了这孩子的喜爱的?
还有,写信邀卓立卿进入白府的人明显不是白紫,那么,是谁能写出同白紫一样的字迹?须知送信之人的的确确是白紫的仆从,怎会替旁的什么人送信出来?若非白紫自己或者在仆从眼中能够代替白紫下令之人出面,在白府这么个暗潮汹涌的地方,仆从尽皆小心翼翼,又怎么会轻易上当?
白绯怒言“不看谁才是他救命恩人”,又说冬瓜“居然喜欢那个装模作样又愚蠢透顶的家伙”……可见冬瓜心里喜欢的的确不是白绯而是白紫,白绯却是冬瓜的救命恩人。
那么,白青是怎么误会的?莫非他曾见过白绯与冬瓜私下相会?
这些古怪,无不牵涉到一个人。
冬瓜。
或许可以这样假设。
是冬瓜让白紫接近了白青,他爱慕白紫,留在白紫身边为她做了许多事,却同时又与白绯有着不可言说的联系,他被白绯所救,因而必须报答,心里虽有些不太情愿,却还是帮她假冒白紫送了那封信,在白绯如此要求冬瓜时,恰好被白青撞见,叫白青产生了误会
樱十八滔滔不绝地把自己的猜测说给公子听。
公子脸色古怪道:“虽然你猜的与我心里想的不同,却也有些意思……我倒是又有一猜:莫非冬瓜那日见信时神色惊诧,并非因为信上是白紫字迹可他知道白紫未曾写过那封信,而是因为,他当时心里面想到了白绯,却不知白绯这样做的用意?”
樱十八茫然道:“他几时神色惊诧?”
公子赏了他一对白眼:“你缺的不止是脑子,还有眼睛——你干脆把招子挖出来喂狗算了!”
樱十八伤心地低下头,作势抽了抽鼻子。
公子恶心道:“装得当真是肉麻虚伪,端的令人反胃。”
樱十八也不理嘲笑,反问他道:“你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冬瓜做了这些事,也不见得他是白府的仇人啊!”
“我昨晚想到了几件事。”公子道,“都是小事,但也都叫我疑惑不解……我想通了这些事情之后,却是忍不住要这样猜:白青也生了病,而且白绯在为了他到处偷窃孩子。”
樱十八惊道:“什么?”
“没什么,就是如此而已。”公子道,“如果白青之病早发,那么偷孩子的案子或许发生在白青刚刚出生后不久,白老夫人一方面忙着给自己儿子续命,一边却也想要保住唯一的嫡孙,因此白绯牺牲,而她年龄幼小,只好负责把孩子骗回家里,牲畜一般宰杀。”说至此,公子脸现黯色,“而冬瓜,却是因为某些缘故,而叫她不忍心如此对待的人……她救下了冬瓜,可冬瓜识破了她的面目,又不知白紫故事,便与白紫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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