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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薛竟到底还是让醒了酒的刺客给他上了妆,叫小甲当个药童,前往白府去了。

        公子在离开白家之前已然悲天悯人地对白紫说过要为她请个大夫瞧瞧,所以,谁也不觉得薛竟会受到拦阻。

        白家要把白紫推出来,所以他们暂时不会反抗——只因他们其实并不清楚樱十八究竟知道了多少。

        如果他们知道樱十八已经确认白老夫人是元凶,那么薛竟进了白府,就等于进了阎罗殿。

        幸好,他们不知道。

        樱十八觉得很奇怪:“立卿,你说白紫为什么会觉得我们已经认定了她是凶手?”

        公子轻声道:“自然是有人告诉了她。”

        樱十八皱眉:“会是谁?”

        “她偏居白府一隅,身边只带着一名少年,被隔离于其他三个孩子……”公子沉吟道,“不,白府的四个孩子似乎都分别被隔开,白绯与白蓝大约是因为不受重视,因此能走得近些。”

        “难道是那个……那个冬瓜?”樱十八道,“你可看出那少年会武?”

        “我不是个瞎子。”公子道,“我自然是看得出来的。”

        “他或许可以从外面探听消息……不,还是不对。”樱十八皱眉,“他若是探听了消息,应当会如实相报——你想必也瞧出来了,那少年对白紫的态度颇奇怪。”

        “他似乎是白紫的护卫。”公子思索道,“并且对白紫……十分上心。”

        樱十八嗤笑一声:“你不妨直说白紫是他的心上人。”

        公子失笑道:“这等话还是莫要随便说为妙。”

        “或许是白老夫人为了叫白紫出面挡灾故意哄骗威胁于她也说不定。”樱十八又提出一种猜测,“若是如此……”

        “不管她心里是否有所怀疑,都不得不把这事当成真的,相信我们已经认定了她是凶手。”公子叹道,“罢了,多说无益,还是先等薛前辈回来再说不迟。”

        樱十八道:“我只怕他们又偷走一两个孩子。”

        “白日做梦。”公子毫不客气,“他们有什么本事,能在耿老爷子率众夜巡并且六扇门日夜监视时出来偷孩子?”

        “说的也是。”樱十八颓然叹道,“我已经快要被这案子逼疯了。”

        公子不答,自顾自垂目沉吟,良久,他忽然低声问道:“白家那位老夫人,似乎姓佟?”

        樱十八浑身一震,骇然望向公子:“你……你如何知道?”

        公子淡淡笑道:“除非如此,你不会如此谨慎小心。”

        樱十八讶然良久,忽而一笑:“我以为已经习惯了你聪明,却不料还是习惯得不够。”

        “佟氏的女儿,难怪如此耀武扬威。”公子沉声道,“十八,我难得告诫旁人,今日告诫你一句,切莫与佟氏太近了。”

        樱十八道:“我一个六扇门内的江湖草莽,怎么拉扯得上佟氏?”

        公子略得意地道:“你还是莫要以为自己能瞒过我为妙。”

        樱十八挠头道:“罢了,你知道便知道,还能把我怎样不成——你放心,我不是傻子,外戚自古都是没有好下场的,我怎么会去搀和他们?”

        “你不搀和他们,他们却想着要拉你下水。”公子道,“你最好狠狠得罪一次佟氏,日后佟氏毁了,你才好平安顺遂,否则佟氏尚在你便如鱼得水,日后他们大势一去,你定然下场凄凉。”

        “我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捞到个好下场。”樱十八神色一变,“你是否知道了什么?”

        “母强子弱,父族式微。”公子冷笑,“还能怎样?”

        樱十八默然。

        “佟氏总是要毁的。”公子道,“那些与佟氏为敌的如今都正凄惨着,你若是在此时大摇大摆从他们眼前走一遭,他们十成十把你当作佟氏的同党——人在极端愤怒和仇恨的时候,往往是不用脑子没有理智的,若你不想将来被他们冤枉得有苦无处诉,便听我的,找个机会在姓佟的面前说两句不好听的,哪怕下狱一回,总强过将来冤死。”

        樱十八叹道:“我只怕连累六扇门。”

        “只要皇帝还是晋楚家的人在当,六扇门就无碍。”公子笃定道,“六扇门之所以存在,是因晋楚家想伸手至江湖,佟氏乃是士族,最看不起的便是江湖草莽,除非他们已经当上皇帝可以任意施为,否则六扇门绝不是他们第一个目标,何况……”公子忽然意味深长地一笑,“谁叫你以樱十八的身份得罪他们?”

        樱十八转脸,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公子。

        “你接着装。”公子嗤笑道,“我看你装到几时。”

        樱十八木然道:“何曾装了?我不是已经告诉你我姓荆?”

        公子但笑不语。

        他们此时正坐在花园里的石桌两边,石桌上摆着几碟细巧点心,两只大小不同的杯,一壶茶,还有一壶酒。

        酒瓮的碎片已经被清理干净,如今九州风雷和刺客都已经醒了酒,在公子的微笑之下尴尬不已地躲了出去。

        樱十八自己斟了一杯酒:“这才叫赏花品酒。”

        公子自然知道他是在有意回避身份的问题,却也不揭破,淡淡道:“恐怕不是。”

        “为何?”樱十八嗅了嗅酒香,露出满意的神色,“你不如说是因为自己不能喝酒在嫉妒我。”

        公子瞥了自己的茶杯一眼,竟默认了樱十八的调侃之言,叹道:“若不是薛前辈不在,我连茶都不用想。”

        “你病得真是古怪。”樱十八目光扫过他本人深冬都不见得会上身的厚衣裳,调侃道,“难为你裹得像个粽子一样还能骗那么些大小姑娘眼不错瞅着你。”

        公子横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笑了起来:“这些大小姑娘有些是想要我的秘密,有些是想要我的命,只是不知道,现在这个是想要什么。”

        樱十八笑道:“她想必是为了苏肃的心。”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干杯。

        这话他们说的旁若无人。

        但其实,他们身边还是有人的。

        苏肃憋闷了许久,忽然道:“不是。”

        樱十八笑道:“你何必不好意思?”

        苏肃脸色青青白白变换了许多次,闷声道:“她是为了找她母亲。”

        樱十八诧异道:“不是父亲么?”

        苏肃尴尬道:“她母亲失踪已久,父亲去找,故而……”

        樱十八恍然大悟,点头不已,忽然眉头一皱,故作疑惑:“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肃自然看得出樱十八是在蓄意引他说话,闻言淡淡瞥了樱十八一眼,并不答话。

        公子笑道:“谁都瞧的出你是想调笑他与薛兰,你还指望他上当?”

        “我不指望他上当,只是我现在若不说些什么,心里就会觉得很不舒服。”樱十八一声轻叹,“如果九州前辈在此,我就会揪住他不放了。”

        “你要揪着我做什么?”九州风雷应声而响,他从藏身之处跳出来,大声吼道,“我可没有跟什么姑娘不清不楚!”

        苏肃冷冷道:“前辈想来是还没有醒酒。”

        九州风雷哼哼着昂首挺胸地走开了。

        公子失笑:“他方才不是避开了我们么?”

        “他与那个刺客在此地拼酒,自然不可能只喝一翁。”樱十八大笑道,“他定是回来找那些酒,却恰好被我们堵住了,所以只好藏起来——只因他偷了你的酒,心里愧疚极了。”

        走出几步的九州风雷暴跳起来:“谁偷了酒?分明是那小子请老子喝的!”

        公子安抚道:“九州前辈莫要生气,十八此时心中烦躁,见了谁都是要刺上两句的,前辈还是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这些话却被淹没在了九州风雷的大嗓门之下,他又大声对樱十八道:“何况况卓家小子不能喝酒,我替他喝了,岂非是替他解决了一个麻烦?”

        公子不由叹道:“早知我不开口也罢……不知前辈为晚辈解决了什么麻烦?”

        九州风雷大笑:“你整日对着那些酒,心里想喝,猫挠一样的痒痒,我替你喝掉了酒,你便不用难过矛盾了不是?”

        公子失笑,他摇摇头,不知说什么是好。

        然而九州风雷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甩了甩已然残疾的左臂,问公子道:“你这小子的病,可有老子的手臂难医一些?”

        公子一怔,笑道:“前辈这话倒真是不好回答,一个是外伤,一个是脏腑病症,如何比较?”

        九州风雷想了想道:“我前次狠狠误会了你,把你远远地绑了去,听那四个小子说,你竟然因此发了病?”

        公子不答,淡淡道:“前辈岂非也失了半条手臂?误会之事,还是不要再提。”

        九州风雷道:“我上了旁人的当,跟你本就没什么相干。”他想起假的风华居士和并未死去的老鬼,脸色阴了阴,“况且你要赔给手臂,也是老子自己不要。”

        樱十八没听过这段典故,不由看了公子一眼。

        公子不语,默默饮茶。

        九州风雷大声说道:“你这人生了重病,可有求医?”

        樱十八笑道:“神医薛竟可不是刚离开?”

        “我已经问过了他,他连我的手臂都治不了。”九州风雷言下之意,是觉得公子这病比他的手臂还难治,或者说,他这手臂,治起来比公子的病容易多了。

        樱十八听着古怪,皱眉道:“九州前辈究竟是想说什么?”

        九州风雷笑道:“我曾听闻蜀中有秘宝,乃是前朝一异族首领所留,金银财宝全都没有,却只得一件旷世奇珍。”

        公子闻言放下茶杯,笑道:“前辈莫非要说那奇珍能治晚辈的病?”

        九州风雷大笑:“不错!正是如此!我离了青衣羌又来此地,本就是为找那奇珍……”

        樱十八听到这里,想起自己对公子所言九州风雷几班为冤枉他那一遭也当来此的等等言语,不由偏过头,咳嗽了两声。

        九州风雷莫名地看他一眼,又道:“我这手臂说不准便能被那奇珍治好了,你的病,也不是不可能,不若我带路,你们也一同去找那宝贝如何?”

        他语气甚是笃定,完全没有所言的“说不准”“可能”的意味,却好似早就对此确信非常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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