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色

八月过半，空气中满是燥热，黏糊糊的风落在身上像裹着一层密不透风的糖纸，捂的人喘不过气来。

        晚上九点，隐匿在繁华大道的月色酒吧准时亮起了灯。

        酒吧二楼，正对一楼门口的黑色皮沙发里，男人阖着双眼，两腿交叠背靠沙发坐着，身上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没有一处褶皱，整个人隐匿其中。

        “几点了？”程琛南声音有点哑，大概是太久没说话的缘故。

        宋承哲把视线从门口收回来，抬手看了眼时间，歪头懒散道：“差十分钟十一点。”

        程琛南眼睛没睁开，胸腔微微起伏了一下，似乎是遗憾叹了口气，又似乎只是呼吸稍微重了些。

        宋承哲：“……”

        看着程琛南还是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宋承哲起身走到玻璃围栏前，手肘轻搭在上面，垂眼看着下面舞池里的俊男靓女，蹦的那叫一个快乐。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宋承哲深深叹了口气，把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揉了揉眼睛，“啧”了一声：“没意思。”

        宋承哲觉得程琛南这人真的没啥意思，从八点坐到现在，除了中间到一旁抽根烟外没再动过，俨然一副我不是在酒吧，我是在办公室的样子。

        但是又一想，他能控制住自己躁动的细胞跟着这位在酒吧二楼以这种状态坐了将近一个月，看起来他好像更没有意思一点。

        毕竟人程琛南有想见的人，人家是乐意没意思，可是他呢……他这好像就是来给自己找没意思的。

        面前的玻璃地板隔音效果做的特别好，所以宋承哲这个年轻小伙子想跟着下面的音乐声扭扭屁股摆摆腰都不行，真是白瞎了他的绝世翘臀。

        又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宋承哲叫了声“哥”。

        程琛南睁开眼睛，微眯着适应了一下头顶的灯光，伸手拿过桌上醒好的红酒灌了一口。

        好的红酒细品才有味道，他这样的猛地一口灌下去倒是没尝出什么层次感，只觉得舌尖留了一点涩味。

        把杯子放下，程琛南拾起一旁的领带握在手里，站起身来：“走吧，看来她今天是要迟到了。”

        都等一个小时了！用的着你说她是迟到了！宋承哲在心里默默反驳，跟着程琛南下楼梯。

        楼层不高，但为了装修好看，楼梯在设计的时候做了一个大拐角。听李究说当时光是这楼梯的设计图就改了七八版，最后选的这一版他还不太满意。

        原因是什么来着？是嫌衔接处接的不好还是嫌用的玻璃元素太多了？还是两者都有？

        走到楼梯拐角处，宋承哲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楼梯顺眼，没忍住皮了句：“我就觉得这楼梯设计的挺好，宽敞、通透、看着就想在上面打滚。”

        “……”程琛南扭头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话那么多没见你滚下去！”

        宋承哲表示委屈，为自己受这平白无故的冤枉气。

        换做以前，这种不过脑子的口水话，程琛南理都不会理，看来今天果然是因为没见到想见的人，脾气上来了。

        又往下走了三两级的台阶，耳边音乐声渐大，宋承哲正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住了脚，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笑了一声。

        是笑出声的那种，低低沉沉的，带着点宽心。

        宋承哲在后面翻了个白眼，用脚趾甲盖儿都能猜到这是为什么，顺势趴在旁边的玻璃栏杆上探头去看。

        西北角吧台那里，出现了程琛南等了一晚上的女人。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红色v领斜角裙，露出一侧细长匀称的腿，微卷的头发拿一条不规则黑白块丝巾低低系着。

        相比较之前的清冷，这会的她明媚中带着点小性感，举手投足间都让人忍不住垂眼去看。

        林惜北在吧台前坐下，照常点了一杯度数不高的鸡尾酒，而后就撑着一侧的脸趴在吧台前看舞池里摇头晃脑的男男女女。

        这会的背景音乐是一首英文歌，节奏很快，林惜北也没听过，听完整首也就只听清楚词里重复了n多遍的“intoyourbody”。

        林惜北弯起嘴角浅笑一下，果然，十分符合英文歌的特点——节奏快、听不懂、歌词很open。

        又回到二楼沙发坐下，宋承哲看着程琛南的样子在心里默默吐槽：30岁老男人，默默看了人家一个月都没敢去搭讪，活该单身！窝囊！

        这要换做是他，他立马左一句“美女”，右一句“哈喽”，分分钟要到人家的微信，哪会像程琛南这样，一个月了，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怂！

        程琛南看着宋承哲坐在一旁又是撇嘴又是斜眼，伸腿踢了他一脚：“别以为你不吭声，我就不知道你在心里想什么？”

        宋承哲“嘶”了一声，伸手拍拍自己的裤腿，顺嘴嘟囔着：“哥，你就这样看吧，看到最后成了别人家的，到时候你就是踢死我也没用。”

        程琛南不想理他，挥手找服务员端来一杯咖啡。现磨的咖啡，偏偏他还什么都不加，又苦又难喝。

        宋承哲咂了咂嘴，十分看不起程琛南的这个习惯，偏头欣赏着坐在吧台前的美女。

        一个月前，宋承哲过二十五岁生日，白天跟他的狐朋狗友玩了一遭后，晚上非缠着程琛南来月色买醉，也就是那个时候，程琛南才注意到了底下的林惜北。

        当时，她穿一件水蓝色的吊带连衣裙，手里提一只小白包，款步从门口走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静的与酒吧内的热闹气氛完全割裂，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误入凡尘般，但脸上偏又没有那种初来乍到的新鲜陌生感。

        程琛南当时也就是随意一瞥，仅是觉得这女孩气质有些许的清冷，也没做再多的注意。

        后来再注意到她的时候是第二天，他到酒吧招待一个朋友，下楼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撞掉了她手里的手提包。

        程琛南记得很清楚，当时她接过他递过去的包，缓缓抬起眼睛略带歉意的向他微微颔首并道歉。

        好像也许就是那一刻，程琛南心里倏然生出一种想把这女孩一直留在身边的感觉。

        因为他直觉，她应该是属于他的。

        但是没等他多做反应，那女孩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招待完朋友后，程琛南到吧台问调酒师关于林惜北的情况，那调酒师说：“啊，那女孩长得漂亮，每次来都是点一杯鸡尾酒，喝完就走，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程琛南又问：“她每天都来？”

        调酒师笑说：“是的，刮风下雨都不误她，每天晚上九点半准来。”

        也就是从那天起，程琛南每晚都会在八点的时候坐在酒吧二楼等她。

        后来宋承哲知道这事，三番五次劝他下去要个微信或者喝一杯酒，他也都没有行动，甚至在宋承哲自告奋勇去找林惜北要微信的时候，还被程琛南给拦住了。

        手里的咖啡喝过一半，程琛南看着下面的场景皱了皱眉毛。

        “哥！”宋承哲看热闹般转过头，冲程琛南扬了扬眉，指着吧台的方向，“现在你踢死我也没用了，有人先你一步下手了！”

        程琛南侧目过去。

        一楼吧台那里，林惜北旁边挪过去了一个瘦高的男人，他手里端着一杯酒，笑的一脸人畜无害，趴在林惜北的旁边和她搭话。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林惜北似乎还冲那男人笑了一下。

        程琛南看的有些烦躁，手指抠着领口的衬衣扣子解开两颗，沉脸握着手里的白瓷杯子。

        “哥！”没看一会，宋承哲突然又鸡叫了一声，“关辰宇，那狗男人是关辰宇。”

        关辰宇是烟津小有名气的富二代，但是他的小有名气仅限于吃喝玩乐、不务正业这一片，平时换女朋友比换衣服都快，活脱脱一浪荡富家公子。

        程琛南跟这种人没什么交集，当然也就谈不上认识，倒是宋承哲这种路子野的人跟他有过一星半点的交集。

        “哥，你看那狗男人的手！”宋承哲瞳孔地震，声音都大了不少，反抱住自己的腰拍了两下，“都他妈快摸到这里了。”

        程琛南烦躁的不行，听他这么添油加醋的一通说，伸手就把杯子放在了桌上。

        瓷杯和大理石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吓得宋承哲都哽了一下。

        “那我说的都是事实嘛，”宋承哲委屈巴巴的，手指点着下面，“你看是不是都搂上了。”

        程琛南脱掉外套站起身来，把衣服甩到宋承哲的怀里，没什么感情道：“下周研发部到硅谷考察，你也去。”

        “哥，做人不能……”

        宋承哲嘴边的话还没说完，程琛南就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只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现在知道急了，还知道把火发在我身上了，我干啥了我……”

        宋承哲嘴上为自己愤愤不平，但脚底还是生风的跟了上去。

        等他在一楼赶上程琛南的时候，这边林惜北就已经靠蛮力解决好了关辰宇。

        关辰宇颤巍着手摸向自己的太阳穴，在指尖碰到黏糊糊的东西时咬着牙齿笑了一声，伸手去揪林惜北的头发，嘴里满是污言秽语：“臭□□，给你脸了是吧！还敢对我动手！”

        说着，关辰宇就低头往林惜北的面前凑，林惜北被他围在卡座和吧台中间，再加上力量悬殊，伸手没推一会就被他碰到了脖子。

        林惜北手指握紧狠狠在他脖颈上掐了一下，关辰宇疼的龇牙咧嘴，刚要伸手打过去就被人猛地一拳打偏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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