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意外

“对不起，珂珂，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的，你已经这么努力了，我还让你这么痛苦，

        对不起，妈妈真的对不起你啊！”

        她妈妈哭泣着，泪水浸湿了她凌乱不堪的头发，深陷的黑眼圈窝显出她一脸苦痛而颓靡的神情，

        “妈，不要这么说，多么困难的时刻我们都过去了。真的，会好的。我们会好的。”

        “可怜我们母子，你爸走了以后我们。。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啊。”她母亲哭泣着。

        “过去了，妈，真的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你应该放下了。”饶珂颤着睫毛，泪珠挂在上面打着转。

        整个客厅内一片狼藉，玻璃渣、瓷片，木屑到处都是。

        “不！我不配活下去！我应该去死。”说着，饶珂妈妈就要往墙头上撞去，

        饶珂心一紧，急忙抱住她腰，“妈，我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你别冲动。”

        哪知她母亲已然神智不清，忽地，竟然顺手抄起一根木凳就砸在了饶珂的背上，生生将凳条砸断，饶珂吃痛地坐在了地上，捂着背，痛楚地说不出话来。

        她疼得龇牙咧嘴，气息不稳地一字一顿地说道，“都过去了，真的，债务我还的差不多了，只差一点点了，真的就一点点了。”

        “那些人也不会再来找我们了。”

        饶珂其实没说实话，她知道实话是伤人的。

        她妈妈忽然又激动起来，“不，都怪你这个没用的，”她妈妈接着又冲过来打她，桌椅被撞地在房间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饶珂闪躲了一下，护了护头，没有完全护住，还是感觉身体遭受了几次沉重的踢打。

        “不，要怪就怪你这自杀的爹害得我这么惨！”

        饶珂眉睫闪烁了几次，睫毛上垂着泪水，“我带你去看医生吧，妈。”

        饶珂觉得自己好累，她什么也不想再理，什么话也不想再多说。

        “我要见周医生，我只见他！！”

        “好，我带你见他。”饶珂望着她，目光安安静静地，仿佛月光倒映在里面一样沉静，如同冷漠的死神。

        六年了，饶珂仿佛已然学会了如何面对这样漫长的痛苦，死去的人多轻松啊，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她表情麻木地拨打了周绍褀电话，

        “学长，”饶珂吸了吸鼻子，颤着声道，“你过来一下好不好，嗯，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等到周绍褀过来以后，时间已过了半个钟头了。

        周绍褀安抚了她妈妈一会儿，她驻足在门外听间他们柔声地说着些什么，她望着周绍褀文雅翩翩的俊逸侧脸，表情始终温润有礼，说话间缓慢而沉稳，嘴角勾笑，似乎让人非常安心，

        他向她妈妈耐心地解释着什么，像一个医生对待病人理应有的温和一样，但她妈妈此时已是表情木然，不说话也不言语，完全陷入沉郁的状态。

        他又喂了她妈妈吃了一些安定，不过一会儿，她妈妈就已经睡过去了。

        复归于寂，满室的狼藉。

        周绍褀此时才分出精力来望着她，他戴着银边浅框的眼镜，白底的衬衫映出他斯斯文文的儒雅气质，他蹙着眉望着她下颌的伤口，和额头上的一点淤青。

        “学长，又麻烦你了。”饶珂沉沉看着他，轻声说道。

        周绍褀看着她皎洁柔和的脸庞，眼睛闪着点润泽，睫毛轻颤着，偏又挂着一丝倔犟的波纹，心里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温和道，“饶珂，你的事，我从来不觉得麻烦。”

        饶珂疲累至极，坐在凳子上，眼神飘忽不定，思绪不知道飞到了哪里，仿佛没听到他说的话。

        周绍褀看了她一会儿，问她，“家里有创可贴吗？”

        饶珂给他指了个方向。

        他在房间的抽屉里翻了半会儿，终于找出了一个用得上的绷带来，

        又拿棉签给她消了消毒，近到可以看清楚她脸上轻薄的青灰色毛细血管。

        接着，他把绷带撕下来，慢慢贴了上去，动作柔和带着手指尖一点温暖的热度。

        周绍祺也没多说什么，又看了看她其他还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

        这才发现饶珂一直屈着腰，有点直不起来。

        周绍褀吃了一惊，忙问她，“还有哪里伤着了？”

        "学长，我感觉背很疼。"饶珂此时已然疼得冷汗涔涔，句子都已然说不完整了。

        /

        医院。

        医生拿着x光片专注地看了几眼，然后才说道，“索性，没伤到什么骨头，只是一些皮外伤，有些瘀血，回去让你男朋友上点药，再开点消炎药给你，按时服用就行了。”

        于是，医生低着头开始写药房，饶珂看了看站在门外的周绍褀，然后说道，“他不是我男朋友。”医生抬头看了一下，也不在意她说的话，继续在电脑面前飞速地敲打着什么。

        周绍褀听到她说的话，只眉睫拧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他上去扶住她胳膊，“珂珂，能走吗？”

        饶珂勉强地笑了一下，“还行，你看，我受伤的又不是腿。”周绍褀还是执意要扶着她，静默的气氛在两人搀扶着的影子下拉的很长，两人都没说话。

        大学那会儿，饶珂和周绍祺是一个学校的，他是修心理学的，而饶珂则是摄影系的。

        周绍祺当时是学生会的会长，在学校里颇有些声望，成绩又好，人长得也好看，在学校里喜欢他的女生很多，情书多到一个抽屉也收不完，但他家教又好，说话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彬彬有礼的，拒绝人时也从来不会说一句重话。

        但会长的事务繁忙，学业又重，到后来，竟是让周绍褀十分辛劳，女生们都不愿意给这样一个温柔的人添麻烦来，大家最后都一致商议除非周绍褀明确了喜欢谁，否则大家都不应该去打扰他。

        此后，周绍褀的身边都是安安静静的，他也喜欢安静，觉得很自在，于是，他和他人都总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友好距离。

        饶珂也是学生会的，两人那时至多只是认识，在经过图书馆、教学楼时，偶尔会打个招呼，点点头，但绝算不上多熟。

        一直到后来饶珂最后辍学那一年，她因为母亲的抑郁症问题，听了朋友的话才找到了周绍祺，两人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熟络起来的。

        饶珂冰凉的内心拒绝不了别人对她的关怀，所以她拒绝不了周绍褀，这么多年，周绍褀始终都在她遇到困难时毫不犹豫地帮助她，她对他也很感激，她觉得自己欠了他太多人情。

        饶珂笑了笑，“学长，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了。”周绍褀一直给她夹菜，杯子空了又把水给她倒好，不一会儿，碗里就堆得像小山那么高。

        周绍褀放下筷子来，直直地看着她，“饶珂，我说过了，你真的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的。”

        饶珂夹着鱼香肉丝放进嘴里，认真地吃起菜来。

        周绍褀又说道，“饶珂，你搬去我那边住吧，你妈妈我会差人照顾她的，我在郊外还有个房子，没有人住在那里，你们在那里可以安心地养病。到秋季的时候，那里到处都是红梨树，也有橘树。”

        他用一种温柔的语气说道，令饶珂一阵心颤。

        饶珂的心里不是没有感动，这么多年，周绍褀一直默默守护在她身边，他对她的感情她也不是不懂。只是，她就是做不到既进这一步，也没办法做到退这一步，于是，她就一直在原地徘徊，打转，止步不前。

        她拿着汤喝了一口，说道，

        “学长，我不想有人同情我。”她目然地盯着碗里的米饭，像数数似的，一颗一颗地吃进嘴里。

        “饶珂，”周绍褀看着她，笑容一点一点地褪去，浮现出几丝少见的愠怒，“你到底想要什么？”

        饶珂的脸色白了几分，说不出一个字来。

        “下个月，我就要出国培训一段时间了，你现在这样我真的很担心。”

        饶珂只是专注地刨着米饭，然后又盯着盆里的排骨用筷子叉来叉去，却一直也夹不起来，周绍褀伸出手来帮他夹到了碗里。

        “谢谢。”

        周绍褀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复又带上，他对她的执拗一直都无可奈何，“饶珂，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也不明白你到底在面对什么，但我觉得人的命运始终是由自己的选择的。珂珂，我不希望你做出令自己后悔的选择。”

        周绍褀蹙了蹙眉，仿佛说出什么艰难的话来，“你心里有个人对不对？”

        饶珂猛地一惊，抬起头来，“学长。。我。”

        “在锦城那会儿，我记得你说锦城太过嘈杂了，你不太适合，但是我觉得他们是热情洋溢，后来辗转我们都来了花城，你说觉得花城太过沉郁了，但我觉得热带自有热带的内敛深性。”

        “你看，你总是看不清那些美丽的东西，还有身边的事情。”周绍褀盯着她，仿佛直看穿她内心，她望着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周绍褀摇摇头，“你很聪明，但是过于执着，你不要一不小心复制了你母亲的道路。”

        饶珂苦笑着，大概她真的不是一个容易放下的人。放下，怎么能说到就能做得到呢。

        之后，两人各自吃着饭，只听到碗勺碰撞瓷器的清脆响声，窗帘被风吹拂着，餐厅里一片寂静，再无人开口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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