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孟德并非狭隘之人

赵云将赵姣送至荆州城外后，周瑜也在第二日回江东复命了。

        诸葛亮与刘备的隆中定策是先取了荆州后取西川。眼下他们已经据有了荆襄九郡。故而，他们每日都勤于操练荆州士兵，等待着出兵取西川的良机。

        江瑾离他们感情甚好，在饭桌上并无“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相反，他们常常在饭桌上讨论天下之事。

        “曹操闻我们有进兵西川之意，欲趁我等忙于取西川，无暇顾及江东时，于此时起兵下江南，攻打江东也。”诸葛亮端起一碗汤，一边喝一边道。

        “江东与我们可谓唇齿相依，正所谓唇亡齿寒，如此说来，我们岂非要暂缓取西川之策？”江瑾离轻蹙眉头。

        “今早，江东已派人前来诉说此事。”刘备凝重道：“身为江东之婿，吾自然是不可袖手旁观。然而，取西川之机又不可不失矣。”

        “若曹操真的攻下了江东，届时举全军之力，攻下荆州便是轻而易举之事。若真如此，我们便是得了西川，也是得不偿失。”诸葛亮分析道。

        “那可如何是好？”张飞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含糊问道。

        诸葛亮不慌不忙道：“曹操虽雄踞北方，然而他的上方有西凉军虎视眈眈，他必得破了西凉军，方可安心下江南也。”

        “军师之意莫非是？”刘备猜到了诸葛亮的意思。

        “亮在曹操与马腾处均有细作，只要略一挑拨，令马腾马超父子与曹操厮杀一阵，我们便有充裕的时间，来细细谋划取西川之事。”诸葛亮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在敌方安插奸细这种事情，他是驾轻就熟。

        “孔明兄何不早说，害我白白担心许久。”张飞吁道。

        “你吃了这许多的饭菜，可是胃口好得很，我可不见你有何担忧之状。”小乔忍不住说他道。

        张飞连忙给她夹了好几个菜，殷勤道：“桥璃你尝尝，便知我所言不虚，今天的饭菜可真是美味无比。”

        桥璃吃下他夹过来的肉丸子，脸上便溢出了幸福的笑容，她一边点头表示同意，一边赞叹道：“唔唔唔，今儿个的丸子果真好吃。”

        桥月则一脸温柔地看着桥璃吃饭的模样，不停地给她碗里添了好些菜。

        再说曹操这边，他不等诸葛亮行挑拨之计，便为了早日除掉西凉之患，略施小计，诱的马腾前来许都，将他杀掉。

        诸葛亮迅速将此事报给了还蒙在鼓里的马腾之子马超。

        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也，马超自然是惊怒无比，愤然起西凉兵，前来攻打曹操。

        虽说马超有吕布之勇，然而终究还是败给了军力雄厚的曹操，最后只能带着残兵投奔了汉中的张鲁。

        张鲁这个人吧，十分明白居安思危的道理。但他没摸透曹操自从赤壁之战败给年纪轻轻的周瑜后，就一直想着再下江南雪耻的想法，而是认定曹操解除了北方西凉之患后，就要谋取关中。

        于是张鲁打算和曹操干一架。

        当然他深知自己实力不足，便想着将益州攻下后，再称帝与曹操抗衡。

        就这样，在益州好好待着的刘璋，可谓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于是心焦的他连忙拉着一群谋臣商议如何抵抗张鲁。

        就在这时，刘璋手下的张松毛遂自荐，前往许都劝说曹操攻打张鲁。

        于是其貌不扬但善于舌辩的张鲁出发前往许都。

        林清枝正在房中誉写诗句，就看见曹操走了进来。

        曹操满脸怒容地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眼睛偷瞄林清枝一眼，但林清枝似乎毫无所觉，仍然在淡定地写字。

        曹操又偷瞄林清枝一眼，掩嘴轻咳了两声。

        清枝小姐怎生的还不过来，关心关心他呢？

        曹操刚想再咳两声，就听见林清枝清冷的嗓音响起：“丞相可是咽喉内有痰？我前日新制了几瓶枇杷露，祛痰止咳效果极佳。可要我送与丞相一瓶？”

        “操多喝些热水便可。”曹操尴尬道，不一会儿，他担心冷场，便开始找话题：“今日吾接待了一个自西川而来的腐儒，他之所言句句讥讽于吾，真是令吾好生愤懑！”

        “噢？他如何惹丞相生气了。”林清枝仿佛是来了兴致。

        曹操见状，做出一副气愤的模样，声音激昂道：“吾言吾荡清中原，有何盗贼？他却将言‘南有孙权，北有张鲁，西有刘备，如何算无盗贼’，却不言吾从前灭吕布、袁术、袁绍，如今又破了马腾马超父子之英武。”

        林清枝忍不住笑了，安慰他：“丞相莫要与他一般见识便是了。”

        曹操见林清枝笑了，又接着道：“更可气的是，那腐儒又提起吾昔日败于周瑜之事，真令吾极为不悦也！”

        “但他说的确为事实。”林清枝不给面子道。

        曹操哑口无言。

        “丞相心胸宽广，定不是真的与那儒生计较，不过是怕我无聊，想逗我一笑罢了。”林清枝用了然的目光看向曹操。

        曹操呐呐道：“清枝小姐果真聪慧。不过，”他颇为好奇道：“世人皆言曹孟德心胸狭窄且多疑，清枝小姐怎么却说吾心胸宽广乎？”

        “凭此。”林清枝举起桌上笔墨还未干透的宣纸，笑道：“丞相昔日于初平元年所写《蒿里行》中有言：‘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由诗可见，丞相对乱世流离的百姓，有着深切的同情与悲悯之情。

        我私以为，能写出这样悯时伤乱的诗歌之人，又岂是世人所说那等狭隘之人？传言不可尽信，我更愿相信，我所感觉到丞相的模样。”

        曹操听此言，许久不能言语。

        他纵横沙场已半生，见过多少人流离失所之惨状，亲眼目睹多少将士的死去，又看到多少城池因为战争而覆灭之景。

        见过这人间的种种惨烈之状后，他本以为应当坚硬如铁的心，却在此刻变得柔软了起来。

        就算世人皆说曹孟德奸诈狭隘，但至少在清枝小姐眼里，他是值得称之为英雄的人。

        “清枝小姐，你心性纯良，故而看什么都是干净的。然而，人心终究是复杂的。”许久，曹操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林清枝看到曹操欲言又止的神情，询问道：“丞相指的，可是众人皆欲令丞相废了献帝，自立为王之事乎？”

        曹操点头，既而叹气道：“操虽已年过不惑，但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故仍不改雄心勃发也。

        操半生戎马，东征西伐，忙于讨伐异端，平生所愿便是统一天下，让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罢了。”他苦涩道：“世人皆言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却无人记得操曾经也是一位忠于汉室的汉臣。操年少时不过是游于街市上的游侠，乐于做除暴安民之事。后来见天下贼徒肆虐，故而妄图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救苍生于水火。奈何汉朝气数已终，那么操欲自立，再创一个崭新盛世，又有何不可？”

        曹操说到后面，情绪愈发激昂：“世人将操之壮心视作一己私利，如何不让操愤懑乎！”

        林清枝淡淡笑道：“人之生于天地间，无愧于心足以，丞相尽管去做自己想做之事。”

        曹操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操听了多少恭维之话，但唯有清枝小姐之言，最合吾之心意。真是好一个但求问心无愧！”

        “我从小跟着师傅长于山林之间，对世间之事多有不解之处。我之所言，不过是从心罢了。”林清枝神色不变。

        曹操凝眸看着林清枝，感慨道：“操常常羡慕清枝小姐荣辱不惊之风度，操望尘莫及也。”

        然而林清枝闻言，神色却变得有些落寞，她缓缓道：“世间令我感兴趣之事，不过是医术而已。除此之外，我并无其他想做之事。有时我觉得，自己甚是悲哀。”

        “怎会！”曹操有些着急道：“人终其一生，若能将一件事做到极致，便是十分难得。清枝小姐医术之高超，甚至治愈了操常年的偏头痛。且行军打仗之时，也是多亏了清枝小姐的药方，才令我军将士免于未上战场，便死于疾病。清枝小姐，你是上头派来的活菩萨。”

        曹操还记得，清枝小姐治疗他偏头痛之方，竟是要破开他的脑袋。

        当时，他已是被偏头痛折磨的几欲死去，或许是实在受不了那等痛苦，又或者是信任清枝小姐到了一个不可知的程度，向来多疑的他接受了这个听起来荒谬无比的治疗法子。

        他半辈子的冲动几乎都用在了清枝小姐身上。

        也幸亏，清枝小姐没有令他失望。

        林清枝见曹操如此郑重的神色，面上郁郁的神情也散了：“丞相折煞我了，我哪里当的起活菩萨之名。若非丞相为我搜来许多珍贵药材与医书，单凭我整日琢磨，定然成就不大。”

        “此乃操力所能及之事罢了。”曹操没有说的是，他为了求那些失传已久的医书，拜访了多少个傲气无比又行踪不定、云游四方的老头儿；为了寻那些名贵的草药，又派了多少兵士于深山老林中四处搜寻采摘。

        这些事情，他都不打算告诉清枝小姐。

        “不过，”林清枝犹豫了一瞬，还是继续道：“前几日我接到了师傅的书信，他告知我，两月后他便结束云游，回医舍矣。故而我也要回去了。”

        曹操闻言，沉默了许久，只是道：“清枝小姐去意已决乎？”

        “是。”林清枝别过头去，并不看他。

        又静默了许久之后，曹操才苦涩道：“如此，两月后，操亲送小姐回去，何如？”

        “好。”林清枝轻轻点头：“听闻丞相欲兴兵四十万下江南讨伐孙权，我想与丞相同去江东，得胜回来后我再回医舍，不知丞相意欲何为？”

        “自是可以。操不便打扰清枝小姐，便先回了。”曹操说完，又站了许久，这才抬步走了。

        “常言道：长痛不如短痛。”林清枝看着曹操离开的方向，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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