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这位邵立侍是个妙人。这是靳澜翻遍原主的记忆后下的结论。

        这位邵立侍的出身并不高，原是靳澜生父邵氏从父家带来的家生子，因父母早亡，邵氏可怜他才带他在身边伺候，小了邵氏足足八岁，邵氏死那年不过二十四岁，为了给自己剩下的女儿上一道足够信得过的保险，邵氏咬着牙做主将年纪刚满十六岁的他给了靳大将军做立侍。

        有了心头挚爱邵氏的期望，尽管邵立侍的容貌一般且并不得宠，却也和将军有了一个儿子。

        七年前靳大将军续弦严氏，不过一年，他便寻了个由头将邵立侍和他与将军的庶子一同赶去山脚下的庄子居住，可重点是从原主的记忆来看，这位邵立侍打理着邵氏所有的嫁妆，丝毫没让严氏吞没了去。

        这就厉害了，平心而论，这世道能做到这般的男子可不多。

        绕到正厅的侧门进去，靳澜便让十九进去跟方无休报个信，以示自己偷听行为的光明正大，之后便大摇大摆地在侧厅坐了下来，支着耳朵听起隔壁的动静。

        “邵立侍，你这样的行径怕是不妥吧？”严氏派来的婆子率先发难道，“主夫作为靳府的当家人，来接长女君回家乃是天经地义，你一个立侍，名不正言不顺，怎的敢如此放肆？”

        “若是主夫亲自来，那自然是名正言顺的。”邵立侍笑了笑，敷衍人的功夫相当了得，“只是不知主夫现在何处？我也好顺路拜见，尽了立侍的本分。”

        好口才，好高明。靳澜在内心总结：这位邵立侍说话的调调很有宅斗小说里的味道。

        那婆子似乎被噎了一下，继而嚷嚷道：“笑话，你一个被驱逐出府的人，如何有资格去拜见主夫？”

        “这就不对了。”邵立侍的语气带笑，眼神却一片冰凉，“既然您如此不给主夫留面子，我也只好请方大人见笑了。”

        邵立侍起身，朝着方无休盈盈一拜，才再次看向那婆子：“我是邵主夫，过了文书，正经抬为立侍的，路婆子说我是被驱逐出府的人？严主夫作为继室怕是没有这样的权力吧？”

        “笑话！你一个男子，抛头露面不说，作为立侍还更是开口闭口挑起主夫的不是！来日将军回来必然饶不了你！”

        邵立侍这次却不多言，而是朝着方无休直挺挺地跪下了，脸上直接挂上两滴清泪：“还请方大人恕我冒犯，我亦知此举极为不妥，可小主子遇刺整整十日下落不明，又是坊间有传言道这是与严主夫有关，实在是邵主夫和大将军皆有托付在先，我这做立侍的这才斗胆取了这印信，还请方大人将小主子请出来，我自会与小主子说清楚。”

        这演技，直把某些不务正业的演员都能比下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绝对算得上是小白花儿飙戏名场面。

        原主记忆里的邵立侍明明是个温柔可亲的贤淑男子，靳澜忍不住在内心啧啧两声，只觉得苏盈浅应该报个邵立侍的表演课好好进修一下。

        邵立侍说罢，他身旁的小侍已经将怀里的盒子呈了上去，方无休一言不发地打开，里面当真是靳家信物无疑，她看了一眼那路婆子，又看向邵立侍。

        那路婆子乃是严氏的亲信，刺杀之事虽未参与却也是知道些风声的，此时听邵立侍将此话抖出，恨不得当场撕了他的嘴。

        邵立侍却是直挺挺的跪着，仿佛她不答应他便要跪死在这里一般。

        不等方无休去请人，靳澜就已走了出来，先和方无休见了礼，然后扫视了一下厅前的两人，眼神最终落在邵立侍的身上：“邵立侍失礼了。你是我靳家的立侍，如何能来逼迫方家大人？还不快起来？”

        邵立侍听到这句，心中一惊，却碍于靳澜的话不得不站起来。靳澜见他脸上的妆已有些花了，便看了眼十九，又看向方无休。

        十九是个十分会看人眼色的，方无休一挥手，他便连忙低着头上前几步，对着邵立侍低声道：“请随我这边来吧。”

        邵立侍还不想走，他十分担忧地看着靳澜，眼底是一篇浓浓的的担忧和慈爱。

        靳澜的真实年龄已有25岁，被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子以这样的眼神看着，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人也忍不住有些暴躁：“还不快去！杵在这里作甚？！”

        说完这句，靳澜便转头看向了脸上已经流露出一丝得意的路婆子，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抹讽刺，“父亲自是最疼爱我的，只是路婆婆，父亲现在何处呢？怎么没有看见他？”

        路婆子的神情变得十分尴尬。她也知道这事失礼得很，咳嗽两声道：“将军现在边关，主夫一男子自是不方便出门的，待将军回来了，自然会亲自上门道谢。”

        这话说的，倒也能把严氏失礼的事儿给圆回来。

        “既如此，那便等母亲回来之后，我再随母亲一起回府吧，我并未受伤。现下就想去庄子里玩耍，想来父亲仁慈亦是不会介意的。”

        靳长女君一向是如此叛逆纨绔的，这是严氏有意放纵的结果，路婆子对此早已见惯，可唯独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路婆子只感觉她的话让自己有些心惊。

        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靳澜，想要开口拒绝，却又立刻想到了什么，道：“奴才这就回去禀告主夫。”

        路婆子说罢就要开溜，靳澜看着她急匆匆的样子，坏心眼道：“你好得将父亲送来的礼物给方大人留下再走！”

        天，严氏哪有给方大人准备礼物，路婆子后背紧绷，脚步更快了几分。

        靳澜看着她那副灰溜溜的样子，没忍住嗤笑一声，转身向方无休拱手，恭恭敬敬地说道：“让方大人见笑了。”

        方无休一个外女，又是一宗族之主，怎耐烦听别人的家里事。只是眼下靳澜刚救了北千珩的命，再加上刚才那路婆子的反应，只怕靳府的主夫严氏在这场刺杀里也有一份。

        如此一想，方无休的神情便有些冷淡了，却不好将这股火撒在靳澜身上，大家族之中不和睦的情况多了，大将军府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况且她年纪大些，自然是记得十几年前靳大将军迎娶邵氏时的阵仗，以半座将军府的财产为聘礼，其中还有不少是来自异国他乡的战利品，如此丰厚的聘礼，尽管邵家留下了三分之一还没给嫁妆，邵氏出价当日依旧是十里红妆。

        这场婚嫁的规格仅次于煜王迎娶王后，当时还有官员参了她一本僭越，不过参奏这事不了了之，没过几年邵氏身死，这位大将军更是告假整整三月为亡夫操持丧事。

        当时方无休的正夫还嘀咕了几次“她得了靳大将军这样的妻主，也算是死生无憾了。”

        方无休的眼神有些闪烁，心中暗道眼下这位宁肯跟着一位立侍离府另居，想来也是能看清楚局势的，靳大将军这位嫡长女君倒也不全似传闻中那般不堪，只是不知道她家会将此事处理成怎样，且看看吧。

        于是方无休很主动地递了台阶转话题道：“这几日靳女君在府中居住的可还习惯？伺候的人可还满意？”

        靳澜此时正在群聊中和另外两人商讨着接下来的打算，突然听到方无休说这话，立马便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道：“十九聪慧得体，我很是喜欢，就是不知道方大人肯不肯割爱了。”

        方无休闻言，心中暗道原来传言也并非全然没有依据，遂笑着摆出一副慈祥长辈的样子：“这有什么舍不得的？你此行是去自己并不熟悉的地方，一个下人而已，若你想要便带走。”

        靳澜不在乎身边多个人，这几日她也趁着十九在外间“站岗”时翻出屋去偷偷打探过，十九是去年腊月才被卖进方府的，不是家生子，这样以来可信度便大大提升了。

        靳澜想的明白，反正本来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处境，方无休不给自还有别人来给，与其等到让旁人送来不好调查背景的，不如干脆把十九带走。

        何况靳澜已经充分认识到了有这么一位背锅达人的重要性，往后要是哪位原主的狐朋狗友喊她去青楼，她便直接说房内有美人，恕不外出。

        嗯，名正言顺。

        当靳澜把这些小九九在群聊中说出来时，北千珩直接冷笑了一声：“以前天天喊着要当个海王，真有机会了反而要装成情种了。真有你的。”

        “我们澜澜一向都是个好姑娘呢。”苏白莲一如既往地发表着白莲语录。

        被挤兑的皱眉的靳澜直接下线。

        不过十九的确是个极好看的男孩子，尽管第一次见面时，靳澜并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可事实上十九长得的确不赖。

        十三岁的男孩子还未张开，在现代也不过是刚上初中的年纪，但皮肤白净如无暇之玉，一双还未长成的桃花眼还带着些许朦胧幼态，鼻子翘挺，樱花粉唇，骨相也极好，就是不大爱笑。

        这要大几岁，再遇见周幽王那号不靠谱的女王，不得上演个烽火戏诸侯？可惜遇见的是靳澜，只能上演一出万能背锅侠的戏码。

        十九似乎知道自己的容貌过人，便时常含腰低头，尽可能的不让人注意到自己，就连干的活儿也尽是府内其他下人最瞧不上看不起眼的脏活累活，没料到就这样还是被靳澜给发现带走了，着实有些倒霉悲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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