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今年回川狩猎结束的格外早。

        往年这场狩猎皆是开始于七月二八，持续十五天，只有今年是个例外，八月初八那日，煜王的车架就已经离开回川了。

        “似乎是因为王上的次女君失踪没了狩猎的兴致所致，没看王上留下了这么多将士们搜寻吗？”

        有路人蹲在街边茶馆凑成一群，十分兴奋地操着当地口音嘀嘀咕咕着这桩不能高声探讨的案件。

        立马便有同桌好事之人倾身上前补充道：“听说一起失踪的还有靳大将军府的长女君。”

        “噫！俺可听说了，那靳长女君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好色嘞很。”还有一身材瘦削却极高的灰色粗衣女子，本打算去其他桌子落座，却无意间听见这桌人正在讨论的话题，立马一个转身坐了下来。

        这样的桃色新闻，向来是受到广大人民关注的，原本桌上坐着的那个胖女人听到这话，连忙跟着讨论起来：“可不么，她娘在齐国边境打仗呢，她可倒好，为一戏子强出头不说，还打伤了王长女君家的门客！”

        “要俺说，那王长女君家的门客也甚不是个东西！”粗衣女子有些不屑地“呸”了一声，“区区一门客，还不知道是不是哪国派来的奸细呢，敢窜托着王长女君给她出头。”

        “嘘——这话可不敢说，听你的口音像是从北边来的吧，我跟你说……”

        再后面的话，由于对方再次压低了声音，躲在旁边小巷子里的靳澜听得也就不甚真切了。

        昨日中午，她们一行三人，想法子躲在商队的车底从回川镇的东门潜入了城内，为确保安全，三人在巷子中躲藏了一天一夜，好给靳澜机会进一步观察一下方府别苑附近有无行踪诡异之人。

        幸好今年王架离城得早些，不然怕是很难躲开那些不知是敌是友的巡逻守卫。

        昨日晚确认无虞之后，北千珩就喝下了苏盈浅为她秘制的药方，此时已经起了热，有了持续风寒未愈的脉象。

        看到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街上的人也已只有零星几个的时候，靳澜背起已经陷入昏睡的北千珩，对一旁的苏盈浅低声道：“咱们走吧。”

        只一夜的时间，她就已经完全摸清了回川镇的路线，带着苏盈浅一路七拐八拐，走了足足三个刻钟，在苏盈浅已经不耐烦地打算第三次问她究竟还要绕多久的时候，靳澜终于轻轻地敲响了方府别苑的侧门。

        “谁？”一个少年音响起，却不见来开门。

        靳澜知道院内还有其他三人，此时知道她们三人在此的人越少越好，便根据那少年方才的声音和脚步，确认了他的位置，使内力，只将声音传入他的耳中：“靳大将军府靳澜送王次女君来此暂住。”

        少年极低地轻呼了一声，更低声地说道：“女君稍等。”

        院内沉寂了半刻，突然多了些细碎的脚步声，靳澜听得清楚，来人有四个，除了一个是刚才那个少年之外，其余三个都是半上了年纪的人。

        “你们几个小蹄子！站在这里做什么！”为首的女人对着院内其他人喊道，“我看是你们皮都松了，这点子衣服一下午了都没洗完，若非十九来告我，你们还要糊弄差事到什么时候！都给我滚去堂前跪着去！”

        这是要把其他人支开了。靳澜和苏盈浅对视一眼，她左手反手更加托稳了北千珩，右手轻轻地落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果然，门一打开，为首的一个看起来年过四十的管家模样的女人，身旁还跟了两个体格壮硕的婆子，一少年低着头静静地伫立在一旁。

        只是可怜了这少年被当成了打发旁人的借口，有此一遭以后还不知道要被多排斥。

        靳澜不过多看了两眼，哪知道就被方管家记下心去。

        “你愣着作甚？还不快去继续做你的差事！”那管家看到靳澜的脸，稍松了口气，一边上前确认北千珩的身份，一边话里却说着其他的内容，“十九差事做的不错，改明儿调你去前院。”

        这是嚷嚷给别人听的，不过那少年听罢，连忙低着头走开了。

        方管家见他如此识趣，从头到尾不曾抬头过，倒也压下了灭口的心思，看向一侧的苏盈浅：“这位是？”

        苏盈浅笑盈盈地行了个拱手礼道：“上原人士苏盈浅，是位郎中，在山林中采药偶遇二位女君。”

        这的确是苏盈浅会和她们两人一同陷入追杀的真实原因，她们还真是偶遇的。

        “这次多亏苏女君，我二人才保得性命。”靳澜不敢将功劳全部往原主这个纨绔身上揽，便一股脑地退给苏盈浅，也好借此提升了她的身份。

        “苏女君年少有为。”说罢，方管家又连忙给靳澜行了个礼，小声道：“方府同样感念靳女君大恩，方大人现在正在此别苑中，还请靳女君和苏女君一同移步前厅。”

        一路走来，靳澜总算有机会细细地观察了这些古建筑的内部情况，与她曾经所在电视剧或电影中看见的那些壮丽恢弘的场景极为不同，虽然有些苏派建筑的意思，但相比较她们曾经旅游时所看见的那些，着实是简陋许多。

        单论建筑物的高度倒还算是正常，可细节之处的雕琢却是充满了古朴简雅的气息，唉，说是简雅，其实就是没什么精致的细节。

        尽管天然巨石打造的砖材和古朴厚重的木材，可装饰品方面的硬伤实在一言难尽，就用那后世被无数开发商在销售楼盘时捧为噱头的苏州园林来说吧，此时那些在院里的绿植花草虽然看起来有专人培育，却没有什么特色。

        可见这个时代的文化和生产力水平都有些落后。

        靳澜下意识地望天抑郁三秒，丝毫没觉得以现代人的标准要求一个古代诸侯国有多苛刻，只觉得她们三人这真的可以说得上是另一种理解下的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

        这几日中，三人曾认认真真地探讨了这个世界当前的发展水平，在对比了她们彼此在不同方面的记忆之后，得出了一个这个世界对她们而言穷的有些令人发指，对这一结果三姐妹不约而同地表示非常不满。

        这所有的不满中，其中尤以连做饭的调料都不全乎让三人最难接受。

        别说细盐，就是粗盐都还是市场上的紧俏货。

        得出这一结论时，靳澜还没来得及感慨她们果然还在新手保护期，居然能在深山老林的木屋中找到粗盐，北千珩就已经发出了一声冷笑：“呵，无知的古代人！”

        这就是来自工科生的蔑视吧。

        对没错，北某人的确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富家子弟，那年高考结束后就当人人都以为她会选择商科的时候，人家非常风骚地扭头选了个自己感兴趣的工科，对于那些类似于“这是要放弃家产？”的质疑声中，北某人做出了凡尔赛到极致的回复：“从小就会的东西还用学？”

        在这种情况下，三人必须承认眼下的开局虽然相当潦草但也已经足够令人接受了，只能说她们三个一个学医的一个学工科的还有一个学教育的，也算是能勉强涵盖了这个诸侯国短时间发展所需要的各个全方面。

        走入前厅时，方家大人还未到，靳澜表示理解，毕竟对于她来说，当下确认北千珩的情况才是当务之急。有侍男极为恭敬地给两人上了茶，半柱香的功夫后，方家大人才终于来到了前厅。

        相比较已过五十的年岁，方家家主留给靳澜的第一印象是“真高啊”，是的，方家家主方无休看起来足足得有一米九。

        这世界与曾经的世界许多地方都不太相同，虽然仍然是女子怀孕生子，但女人们的体质却极为强大，对于那些武将而言，怀孕时骑马打仗都是寻常事。

        至于靳澜为什么知道这件事，当然是因为她在此间的便宜老娘就是在战场上生下她的，据说还亲手剪得脐带。

        靳澜表示……光是想想那画面就觉得非常毛骨悚然。

        至于嫡庶之分，他们有一种特殊的草药可以用来验证血脉，苏盈浅对此表示非常激动，恨不得离开上手实验。

        方无休一进前厅，靳澜和苏盈浅就不约而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等她们二人打招呼，方无休就膝盖一弯想要跪下了。

        吓得靳澜也顾不得人设崩塌，嗖得一下窜过去扶住了方无休，语气略带责备和不解道：“方家大人这是做什么？”

        方无休眼眶一红：“靳女君与苏女君于我方家有大恩！老婆子着实…着实…”

        “您慢慢说，不急的。”靳澜和苏盈浅一边一个地扶着她走到主位上坐下，这才各自落座了。

        所幸这位老人家只是眼眶红红，而不是真的要落泪，她坐下饮了口茶，舒缓了几分情绪才开口道：“若是王次女君出了事，我方家也就完了。”

        靳澜大致能猜出这其中的凶险，还未来得及开口安慰方无休，就听她说道：“在下没想到，靳女君竟与传闻中如此不同。”

        方无休的眼神中带着些许试探。

        靳澜的心理素质还算不错，自嘲地笑了两声，方才道：“人总是要摔一摔才知道成长的，何况…我终究是靳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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