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怀璧其罪

卷一，浅夏星子莫名繁，终是异象皆成殇

        出了这么大的事，怎能瞒得过天界？

        这不九重天上金阙云宫灵霄宝殿中，众仙家都在，连玉面阎罗王也在，自然少不了引发这场激烈辩战的小鱼儿。

        铭玉道长抱着幻化成人的小鱼儿，身后是四大天师。

        事已无可再瞒，玉面阎罗王上前，张开修长的五指，一道金光闪现，手掌上多了一颗玲珑剔透的玉石。

        玉面阎罗王将小鱼儿在往生石上的树杈投射在半空中让大家查看。

        “禀天帝，此初根形于一万年前，却又断于一万年前。直至昨夜才又闪现。”

        “玉面阎罗王，何意？”

        “意思是，原本在一万年前就死掉的除根，昨夜又活过来了。”而且还在一线之间。当然玉面阎罗王可不想小鱼儿有事，遂隐了往生石不再言语。

        “何故，死而复生？”而且还是在一万多年前，那不正值

        “不知。往生石只显生亡，不显因果。”所以，他也好奇的要死，到底这小鱼儿怎么就死而复生了。

        “通晓天王、星辰星君，你们呢？”

        所点两人皆出了仙列，一圆目暴突，耳朵甚大，一头顶华珠。两位仙家一个显了千里眼、顺风耳出来，一个将满头的华珠散去。奏到，稍等片刻。

        小鱼儿哪里知道等待它的是福还是祸。在铭玉道长怀里笑的咯吱咯吱的，刚才又看见玉面王，自是欢喜，手舞足蹈的想要挣脱了怀里去往玉面王怀里抱抱。玉面王倒是巴不得，可如今在天界当着众仙家还有天帝的面，现在小鱼儿祸福不知，万一再因与他熟识被别人落下什么把柄，他事小，万一再害了小鱼儿怎么办。遂退了两步，站的远远的，不让小鱼儿看到。

        化成人的小鱼儿目光有限，不能及玉面王遂也就不找了。依旧在铭玉道长怀里咿咿呀呀的笑闹。

        化于众仙家之耳，皆心性愉悦，空明净澈，不染凡尘。一时间四下皆炸开了锅，大家纷纷议论起来，渐渐的就形成了两大阵势，一是此女婴慧根道性甚好，是可塑之才。另一说是此女婴原是鱼幻化而成，本就是妖精，小小婴孩就能操人心魄纵人性情，长大了定是为祸六界的妖魔。

        所以说啊，事情永远都有两面，一面好一面坏，或者说一面无私之人一面有私之人。原本简单单纯的事情就这样弄的繁复杂乱。

        本来天帝看此小女婴甚好，心就中意，但听了另一面的话不由得心里也思忖起来，面色也颇凝重。

        玉面王一看，不由得在心里给小鱼儿捏把汗。现在小鱼儿无论是做什么都在他们的一念之间。这也是为什么他总不喜来天界的原因，每次来总避免不了这样的事情。

        根据铭玉道长所说，是九天天女昨夜带了一个婴孩过来让其抚养成人，并未多说什么。遂他们也不得知小鱼儿的来历。

        一炷香的时间已然过去了。

        通晓天王的两目双耳飞去也有好些时候了，还有没了满头华珠的星辰星君，两个仙人像木头一样的杵在那，一动不动。许是飞出去的东西便是他们的元神，此刻正在加紧搜罗线索吧。

        突然天际光芒乍现纷纷射于定立的两人。

        首先回来的是通晓天王，他躬身道：“臣遍目六界，辩听天下，只在三千年前天河河畔寻得过九天天女的踪迹。”

        “启天帝，臣散了活星，也是在三千年前天河河畔寻得九天天女，她携了天河河底的一块石头便又不见了踪迹。”

        “这九天天女。”天帝捋了捋青丝，满脸的愤怒。罚关她五千年，她竟然私自出逃，她到底知不知悔改

        线索断了，普天之下好像只有九天天女知道小鱼儿的身世，可九天天女早在五千年前因为触犯天条被囚了起来。五千多年都过去了，当日西王母拼死拦下九天天女的死罪，罚她思过千年。期已满，人亦不知去向。

        就在众人困惑不知该如何处理这小鱼儿之时。九天天女披着满头白发穿着人界丧服一步一步的踏进了灵霄宝殿。

        西王母再也坐不住，从宝座上起身，不理会天帝的眼色，径直跑下殿抱住九天天女。

        一口口的哭喊道：“吾儿受苦了，吾儿受苦了。”

        众仙家无不悲悯动容，昔日那个美丽动人、天真可爱的九天天女怎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铭玉道长也甚是一惊，前夜见九天天女还是一头乌发，虽说清冷孤寂了些可还没有今天这副苍白无力迟暮衰败之感。

        九天天女跪于殿下，三跪九叩，众仙家无不动容，心哀难助，天女怕是伤了仙神失了仙力。

        “天帝、王母。”她竟没叫父王、母后。

        王母苍白的脸上又淌下两道泪痕。五千多年过去了，她竟然还不能原谅他们么？

        “这小鱼儿，是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天帝满脸盛怒，一掌拍在宝座上，天界都颤了三颤。

        “就当做是我的孩子吧。求天帝、王母还有众仙家开恩，放小鱼儿一个自由自在的生活。”

        “好一个自由自在的生活。”一听不是她的孩子，天帝的语气倒也缓和了些。

        “那你却对我说说，它到底是何来历。”

        九天天女抬头看了看小鱼儿，不知道这个样子，它还能不能认得她了。

        “启天帝、王母，小鱼儿乃五千年前一晶石孕育而成，五千年中吸万物之灵天地之精气，于昨夜幻化而成。”

        众人听罢，皆大惊，唯玉面阎罗王微皱了眉头。

        “你从何得知？”

        “九天天女三千年前在天河偶得之。遂一直戴在身旁。看它历练成形。”

        “胡言乱语！”天帝又一次盛怒的看着九天天女。

        “句句属实。”不，你们不可能知道的。

        “分明是你费了法度，破了六界秩序，废了你的仙神仙力强行替它改道定命。否则一条刚成形的小鱼怎会不经千年修炼自行成了人形？”天帝瞥了瞥小鱼儿露出来的那两截柳条细般的小腿。

        是，她是强行将自己万年修为注入小鱼儿体内，度它成人形。一是，她真的等不及了，自从得知了小鱼儿的存在。二是，为了掩盖小鱼儿的真实身份，必须也只能如此，要不以小鱼儿的长法，他们早晚都会起疑心的。何不废了自己的仙力来换取小鱼儿的平安。

        “天帝、王母。九天天女知错了。”

        “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身穿一身丧服意欲何为，别以为我不知道。

        从九天天女跪着的身影中，不难看出，她还有着那份执拗的倔强。

        众仙家在灵霄宝殿上议了三日还没议出个结果。

        小鱼儿既是晶石所化，那就意味着它有可能是第二个闹天宫的齐天大圣而且，众仙家甚至连天帝都勘不破它的命数，所以，也就为小鱼儿极有可能冒犯天界为祸人间下了佐证。一时间，众仙家都极力支持将祸根扼杀于摇篮当中为好。

        只西王母因为九天天女的干系，动了一小部分仙家反对灭了小鱼儿。

        只有小鱼儿，年幼懵懂无知，依旧咿呀嬉闹，不知它的命早已不由得自己做主了。

        “母后。”一句母后，唤得西王母泪痕纵流，她已经五千年没有听到她最爱的女儿这么叫她了。

        “我的女儿啊。”说着，又抱住九天天女痛哭起来。

        “求母后，一定要保住小鱼儿的性命，女儿虽死也无怨了。”九天天女哭哭啼啼，原先憔悴的容颜因为西王母的灵丹妙药和亲自度了她仙力而恢复了不少。

        “嗯，女儿放心，这次说什么，我也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王母摸着九天天女的满头白发，这是她仙神已尽的证明，就算再多的灵丹妙药也补不回来的。就算日后修回了仙力恐也是千年以后。想到这，不由得更加悲伤起来，竟让她这一头乌发如何面对女儿的一头华发

        “为了一个小鱼儿，值得么？”

        “母后，当年的事，我后悔。”后悔没有跟他一起死。“如今之事，我不悔。今生做不到的，就让小鱼儿去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吧。”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啊。”后悔了好，后悔了好啊。说着，王母又将九天天女搂在怀中，呜咽流下泪来。

        枕边风可比众仙家力荐来的有用多了。这九天天女原本就是天帝最疼最爱的一个女儿，当初触犯天条一时气急说要杀她，自己说出口后也是追悔莫及，幸得王母一直苦求自己才只将她囚禁罚她思过。五千年里自己又哪里好过了，那日殿下看着自己最爱的女儿成了那么一副模样，真是又气又疼。只是无人知，从她倔强的背影里他知道，她还没有原谅他。可他是天帝，是六界的统领更是表率，他怎能废了法度，没了天界的神威。

        王母说她后悔了，存心悔过，所以才度了小鱼儿，让它自由自在成人，可是把他高兴坏了。

        遂下了仙谕将小鱼儿放了。

        众仙家自是不同意，口口声声的要将小鱼儿推上剐妖台。

        “昔日的齐天大圣已修成斗战胜佛，众仙家难道还怕一个小鱼儿不成。若它有一日敢反，天界还灭不了它么？”

        那是自然，当年的齐天大圣他们都能制伏了，何况今日这条慧根清净的小鱼儿。只是对他们构成威胁，哪怕在别人眼里不是威胁的事也是如鲠在喉如刺在心，不除之不快。

        一面是天帝单方面的自以为就算日后出了祸事天界能像昔日对付齐天大圣似的镇压下去，一面是众仙家自认为不可拿天下众生与之相搏，以防万一，应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大家都在自以为的角度，事情就变得自私起来。一是想缓和与女儿的关系，一是保全自家的性命不要生出不必要的变数，坏了和平大计。

        就这样双方僵持不下，而最终目的又不得不趋向天帝的情况下，众仙家想出了一法。

        小鱼儿可以为人，但它身上那股似妖非妖的精气要封印住。太上老君亲自请命炼这小鱼儿。

        于兜率宫八卦殿八卦炉里，炼了七七四十九日成了四支乾坤定镯赋予小鱼儿双腕、双踝，宛如自带天成，定于小鱼儿四肢上，与皮肤之间无半点缝隙，随小鱼儿生长、随乾坤定镯定住精气。

        本来小鱼儿化成人形就精气不足，如今又定住精气更是命悬一线。

        都已如此，众仙家还是不放心。又议了三日，得出一法，既然小鱼儿小小女婴就操人心性摄人心魄，何不封了它五识灭了它六根还它做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难道众人皆不知五识六根？只是站在他们的角度这已经是对小鱼儿最低最仁慈的底线了。

        玉面阎罗王不忍心看小鱼儿被他们封五识灭六根，请托冥界有急事处理便走了。

        铭玉道长和四大天师皆也是不忍心，但又无法，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能由他们对小鱼儿进行摧残迫害。

        可能是年龄太小，不识疼痛，全程竟没有听到小鱼儿任何不适的支吾。小鱼儿是从来不会哭的，所以，被封了五识灭了六根的它现在连咿咿呀呀都不会了，张着个嘴却发不出声音来，睁着澄澈明亮的眼珠却空明一片。仿佛又回到了在天河河底的两千年又回到了有梨花幽香的深潭三千年。

        所有的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只是形体变了，两千年前的小鱼儿是晶石里的一颗卵子，如今的小鱼儿却是一个有着两条腿的小鱼。所以，一切又都跟原来不一样了。

        九天天女请命亲自送小鱼儿回太清山。一路上，九天天女抱着小鱼儿满脸都是泪。

        ——婆婆，别哭了。你这样小鱼儿会难过的。（可它却不知道难过为何物。是不是如日夜坐在潭石上的九天天女一样，有着孤寂的身影，落魄的愁容？）

        “小鱼儿，婆婆对不起你。”

        ——没事的，婆婆，小鱼儿终于幻化成人，这还要谢谢婆婆呢。（终于可以感受了，虽然如今又没有知觉了。可我还是很开心啊，因为终于有了跟那个人一样的双腿了。）

        九天天女又再次留下两行泪来，喃喃唤了声。

        “小鱼儿。”如果你哪一日知道婆婆是个很坏的女人，是不是会恨我呢？

        ——婆婆，小鱼儿不想跟婆婆分开，那夜做梦还梦见婆婆还有深潭旁的那棵梨花树了呢！（这是在深潭三千年中婆婆教它的。虽然它没有嘴，当时还是颗卵子，但是婆婆一直在很用心的跟它说话，所以，它能跟婆婆心灵相通交谈，不受外物干扰。）

        九天天女终于笑道：“好，等婆婆身体好些了，定会带你再回去，好不好？”

        ——婆婆，可要说话算数哦！说好，等我成了人要带我去吃甜甜的糖花的！

        这么说着，九天天女面色又愁容起来，如果不是天界执意如此，小鱼儿也不会落的如此下场，终究还是天帝、仙家太无情了。

        “放心，婆婆说到一定会做到的。”说着，伸出苍白无力的手指一一摸过小鱼儿腕上、踝上戴着的四只光滑亮泽约莫一寸宽的银镯。指过之处皆是浮雕着繁琐却不凌乱，精致却不失细腻的梨花花纹。细细闻之幽幽清香萦于身前绕于鼻间。

        小鱼儿心喜不知表达，味道它是闻不到的，却在心中记住了深潭梨花的香味。眼睛也看不到了，更不知赋予身上的四只乾坤定镯花纹是怎样的，只能想象着深潭旁的那棵梨花枝头纷飞翩舞的梨花花瓣模样。

        九天天女立于虚空中，身旁是厚厚的浮云，浓浓的遮住了众人的视线。她抱着怀中的小鱼儿，单手一翻，掌心出现了一块布满破碎裂痕的石头。趁四下无人之际将那碎石打入小鱼儿心脏中。

        一股深深的睡意袭来，仿佛一万年的最初，小鱼儿在凉凉舒服的河底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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