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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包胡粉


辛水一战后,大原举全国之力应战的伤弊,犹如战场上三步一见的死尸般,接二连三全然暴露出来。

        不只是良田荒废,屋舍破落,荒地千里尽无人烟,老弱妇孺失去依靠,缺了胳膊又少了腿的兵士腹中饥饿,哀声连天,连千百年来清澈如许的淮河也浑浊起来,人人皆道天意降罚。

        关外战败那方尤其受创,远退到格尔草原,一处有名的严寒险地,缺水少草的,牛羊马匹也跟着受苦。

        胜败双方皆大伤元气,青壮男子死伤无数,至少十年内难再起势征战。这样一看,所谓“大获全胜,兵事甚善”的辛水大捷,也不过是场无谓的残杀大宴。

        唯一的胜利,只是家园破碎的百姓从此能安心一阵子,而不必担心马蹄和战火。

        无粮无钱,无处筹措军费兵马,国库亏空,当朝者盯上了底层百姓。

        关内百姓们刚过了段减税减捐的舒心日子,这舒心就被高鼻深目的异邦人打破了。怪模怪样的外邦人牵着驼马,带着长长的商队来到中原,满口叽里咕噜让人听不懂的话,起初吓坏了一众大原百姓,但时间长了,发现他们只是来做生意,于是戒心都放下了。

        兴阳城偏居西南一隅,不比辛水一带受尽战乱磋磨,因此很快恢复甚至超越了战前的繁荣状况。

        南业大市在兴阳门外六里地处,跟兴阳城以外其他城的大市一样,随着这两年开放通商的势头逐年兴盛。二三里长的大街满是商货之所,个个资财丰厚,尽日喧嚷个不停。大市东头多屠贩,西头多工巧,中间则是各业杂处,牛马盐粟,服饰酒乐,金银器物,丧葬棺盖,应有尽有。

        故事就从这大市中卖脂粉的一家铺子开始。

        铺子由一名胡女经营,胡女名叫姜绣,随父南下,战前就已在这兴阳城立住了脚。但姜绣父亲做的是粮酒生意,姜绣不继父业,又单开了这脂粉铺,生意倒也红火。

        大原民风开放,为求白皙的肌肤或者乌黑的须发,男女皆可以脂粉涂面,也有涂身的。其中极受欢迎的是一种来自西域、细腻平滑的胡粉。

        胡粉也就是铅粉,洁白无比,既可以涂面,也可以入药,染色,或者用来保持胡须乌黑,尤其受大家子弟的喜爱。

        但再怎么喜爱,也不至于天天来买胡粉,连买半月。

        谁家儿郎一天就能用完一两胡粉的,走到大街上不成了面皮人儿般难看?但这阮家郎君脸上也不见涂粉,说明买了根本没用。

        邻铺的大娘笑着脸与她说,这阮家郎君一定是瞧上了姜绣你这个小美人儿,不然干嘛天天找借口要来见你呢?

        姜绣并不对这样的揶揄感兴趣。

        说我美人儿,这我同意,可要说那郎君瞧上了我?可不见得。

        有情意那就该直说,但这郎君每次来又不多话,买完胡粉就走,一点也不像愿意搭理她的。士农工商,大家族瞧不上小商贾,姜绣早就看透了。

        因此姜绣对这阮家郎君并无好感,甚至有些嫌弃,心里暗想定是个怪胎。

        临着南业大市的金肆街,是书里写的那种“富人云集”之地。阮府就是那富人中的一家。听说金肆街的富人顿顿吃饭一定要五味八珍,不集齐牛肉、羊肉、麋肉、鹿肉、马肉、猪肉、狗肉和狼肉,根本不屑动筷,还要奴婢身着华丽的彩衣侍奉才行。

        富人的衣服也都是金丝银线绣成,姜绣想,金银穿在身上难道不会硌得慌?有钱人家竟然都爱这一口,找罪受。

        阮家郎君回到府中时,下人就来告知饭食齐聚,阮父阮母正等着郎君用餐。郎君点头,换了一套衣物就走去饭厅。

        “三郎来了,快坐下,你小妹都等着急了,你方才出府到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阮母在下人预备好的净水中洗了手,拿起汤勺为家人分汤。

        “没什么,出去走走。”阮三郎回了一声,神思却不知跑到了何处。

        阮三郎幼时沉疴在身,去年年初碰上了个游方神医,三剂药除了大恶之气,又慢慢补了大半年,这才大好起来。勤出去走动不是坏事。神医也说该多加活动,强健筋骨。但阮母隐隐觉得儿子最近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只能劝他多吃些,好好补补。

        阮父对儿子关切地没那么细密,只问了问学业,其余的阮母完全可以照料好。

        他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眼下除了三郎和幺女,其他都已成家立业,也算不愁后继。因此看得开,对三郎只有点学问的要求,别的则任其发展。

        只是喝上了好酒,儿子体弱喝不得。没个酒友,这好酒也少了分滋味。

        南业大市西侧的酒贩子酿酒一绝,那可是兴阳城中出了名的。

        河东人刘老白酿的酒当数第一,他酿的酒,香美又醇厚,一开封,香气能飘出三百步之远,装在大腹小口的罂中,当着六月的强烈日光曝晒十天,酒香如初而不变质。听说曾有人喝醉了这种酒,连着睡了几个月才醒。这应该是讹传。但酒好也是实实在在的。

        更有趣的一点是,这种酒还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名称,一雅一俗,一名“鹤觞”,一名“骑驴酒”。等到后来,一位刺史预备拿这酒送人,路上碰上了劫匪,劫匪却贪杯,先把自己喝倒了。这就也就又多了第三个名称——“擒奸酒”。

        姜父的酒垆离刘家二百步远,正好在刘家酒酿香气的覆盖范围内。

        整天看刘家车来车往,客如云来,姜父心里那叫一个不得劲。看别人挣钱比自己亏钱都难受。

        于是姜父重操旧业,卖酒的同时还卖些蒸炸的面食。这中原人他也算看透了,就爱尝点新鲜的吃食,要是做得好了,也是揽酒客的一条门路。

        因此尽管刘家春醪享誉八方,但姜家酒借了胡食的势,生意也说得过去。

        姜父最拿手的一种饼是胡饼,做好的胡饼中间鼓起大包,腾腾地直冒热气儿,上面沾满胡麻,焦香四溢。中原人也叫胡麻为芝麻。

        南业大市还有别家卖些安乾、案盛之类的胡食,姜绣从小吃到大,也不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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