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猩红小兽1

“我娘曾是符修？！”阿立瞪着眼，比知道自己是妖怪还要震惊。

        食萍之主仿佛被抽出了脊椎骨，萎靡跪倒在地，黑发如根须般肆意生长，蔓延进不远处的小溪，长出片片荷叶，而四周植被却随之枯萎，似乎被抽干了生命力，遍野的萤英弯下了腰，长满花冠的微光种子无需风吹，就被雨打散落了一地。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娘曾是多么出色的女子······”食萍之主捂着脸，又像似想到了什么似的，指着阿立发出歇斯底里的咒骂，“都是为了你这个怪种！都是为了你爹大风！”

        食萍之主趴着使劲捶打地面，嘶吼着发出阵阵质问，“为什么拒绝我？为什么？”

        “由我助力，哪怕本命符破碎，也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再不济，也不会沦为农妇！”

        “为什么？！”

          阿立看着食萍之主疯癫凄厉的模样，小心退后几步，直到靠着岩壁才安心几分，咽了口唾沫，试探问道：“你，你该不会喜欢我娘吧？”

        食萍之主猛地抬头，长袖缠着发丝卷向阿立，一把拉到自己跟前，咬牙切齿着一字一顿道：“喜欢？这叫爱！”

        食萍之主忽而恢复神智，抛开阿立，淡然道：“你懂什么？”

        “当年我是背青岭地界的一只普通食萍，好不容易才诞生灵智，连化为人形都勉强，平日也只敢与你娘讲话。”食萍之主露出回忆神色，笑容温馨，“后来贪狼一族来袭，死了无数生灵，出于本能，我吞噬亡者血肉，实力也迅速壮大。”

        “可就因此，伯山公便要斩我！”食萍之主露出怨毒神色，白皙手指捏碎一朵花苞，“呵，落红成泥，枯荣有度，这是自然界的法则，有死有生，本座吸食养分，何错之有？”

        “那些战死的，毕竟是英雄，在伯山公他们眼里，你这算是亵渎英雄遗体。”阿立小心翼翼讲着自己的看法，同时偷偷打量食萍之主的脸色，“虽有‘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说法，可智慧生物死去，必然是要更尊重些的，否则与吃人肉有何分别？”

        食萍之主愣愣盯着阿立半晌，就在阿立以为食萍之主又会发疯时，他面无表情继续讲诉往事，“当年你娘为了救我，让药老头斩了我的本命莲叶，这既是对我的惩罚，也是给伯山公的交代。”

        “是你娘求情，我才苟活下来的。”食萍之主声音越来越小，缓步踏入小溪，“那蛮小二也是蠢货一个，也不想想当年被你娘击杀的那批贪狼，为何就独独活了他一个！”

        “蛮小二是狼王的胞弟，狠归狠，却只争夺药材，至多击伤敌人，从未下杀手，这也是你娘放他一马的缘由。”

        “谁知这蠢货始终记恨你娘杀他同族，白眼狼！”

        食萍之主涣散成泡沫，只留一句余音，轻飘飘几乎被潺潺溪流声淹没，“小子，你娘嫁去风家后可没享过一天福，别让她失望了。”

        阿立望着随食萍之主离开而逐渐枯败的满地残荷，半晌没回过神来——蛮小二是贪狼？难怪这些年总针对自己娘，还讨厌頔哥，怕是有这颗贪狼犬齿的原因在，可是娘呢，不光曾是符修，甚至很强大？

        “我是符修的儿子？”阿立痴痴笑着，像个傻子。

          木炭炸裂，火舌随之摇晃，阿立回过神来，往火堆里加了几块木头，目光随之落在那截朱红竹筒旁。

        “可又为何会是妖怪呢？”

        白仙庙前，黑狐少妇坐在板栗树下躲雨，怀里抱着两只幼狐，神色爱怜。

        青花白狐卧在一旁，抬了抬眼皮道：“不去把那孩子接回来吗？”

        黑狐少妇摇摇头，喃喃道：“妾身费尽心思，软刀子硬磨，总算解开了我那可怜狐儿的封印，虞慈那婆娘再想阻挠也有心无力，如今狐魂归位，阿立终于完整了，无需再进补苦药。”

        “你偷偷送去的面具跟那不倒翁上缠着的狐念，瞒得住已失修为的虞慈，瞒不住药老头的，那狐念日夜消磨竹筒上的封印，虞慈是有数的。”青花白狐叹息一声，“虞慈也没做绝。”

        “那是因为那婆娘也心里有数，狐魂不归，阿立必死无疑！”黑狐妇人目露恨意，片刻后才柔声继续说，“妾身也已做得够多了，接下来的路，要靠阿立自己去选，是做人还是做妖，皆在他一念之间。”

        “他想要的，才是最适合他的。”

        “孩子能走上自己喜欢的路，这不正是我们做父母的，最希望看到的吗？”

        青花白狐点点头，飘逸如云朵的尾巴环住妻儿，对妻子能够放下执念，它感到无比欣慰，或许是因为頔哥的死吧，妻子才终于想明白，一味逼孩子，只会适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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