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去背青岭2

对阿立而言，去背青岭已算轻车熟路，众人年纪轻轻体力皆不差，墨缘骑在憨货背上更没拖后腿，反倒是最悠哉游哉的一个，倒是大少爷莫羸，一身白嫩肥膘就像融化的雪，止不住地淌汗，不过毕竟已是符修，咬咬牙就能跟上。

        只是阿立有意无意，总绕道往溪边走，平白走了不少冤枉路，以至于将近正午，路途还剩大半。唯独同样识路的桂子清楚，阿立是想他爹了。

        好在偏僻处自有幽静美，一些怕生的小精怪反倒更容易碰见，譬如一只圆滚滚的小猫就跟了众人一路，不断撒娇讨要吃的，众人见过黑猫白猫斑斓花猫，唯独没见过面部花纹似京剧脸谱的，瞧着倒也不阴森诡怖，反而有种莫名喜感，只是秉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原则，桂子要求众人不许随意接近它。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再说了，这一路可都在水边······

        太阳高悬在头顶时，众人挑了块地乘凉——那是一株扎根在岩缝里的纹金树，树冠苍翠而浓重，在宽而平整的岩块上投下大片凉荫。

        “纹金树是伯山独有之物，背青岭居然长了棵，看来咱们的伯山公跟白仙婆婆关系很好嘛。”墨缘笑嘻嘻地捡了根树枝，想从溪里捞菱角，却被桂子拦下并拉到身边坐着。

        老菱角拿来蒸熟，有着不输板栗的软糯，嫩菱角和青椒一起炒，也极爽脆下饭，但木墩城的孩子都清楚，这些菱角不能吃，因为都是食萍的果实。

        食萍并不罕见，但模样千奇百怪并不容易分辨，它们的典型特征是那些酷似莲叶的主叶，只是有的仅有一片，如睡莲般飘着，有的则如水葫芦般成簇生长，而它们的花朵更是万紫千红不尽相同，大多艳丽，且香味浓烈，一如蛇笼蘑菇散出的神经毒素，能吸引来许多猎物。

        所有食萍唯一的共同点是，皆会长出菱角果实。

        在听闻有食萍吃过人后，木墩城人就再也不敢随意摘取，一经发现都会拿竹竿捞到岸上晒死，墨缘和掌珠老人到底是外乡人，不清楚这些陈年旧事也正常。

        “去把兔子烤了。”春妮对莫羸吩咐道。

        “要椒盐的还是麻辣的？”莫羸苦着脸，在被春妮斜了眼后，又立马堆起笑意，“知道了，一半一半。”

        春妮哼了声，这才放过莫羸，这胖子自从凝结本命符后就越来越猖狂了，看来得找个机会修理修理，春妮有预感，一旦自己凝结本命符，恐怕父亲和莫羸加起来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桂子往空中丢出一串糖葫芦，那些风吼小妖连忙接住，一妖一颗抱在怀里，啃得津津有味。

        阿立切好西瓜，回头看到累瘫在草坪上呈“大”字形的大熊猫，不禁笑了起来，如果是頔哥，这会儿恐怕已经躺着翘二郎腿了吧。

        阿立摇摇头，先给了大熊猫和细犬一块，犹豫片刻后，又走远摆上一瓣，随即对脸谱小猫招招手，“这是你的！”

        小猫崽滚到西瓜面前，蹲起身子，对阿立弯腰垂头，似在行礼致谢，只是大概刚出生不久，根骨未长结实，一个不稳竟直接摔倒在地。

        “倒是挺懂礼貌。”桂子嗤笑一声，眼神却愈发幽深，这猫崽可比细犬跟小山猴那种半吊子聪慧多了，可除了模样奇特，桂子感应不到半分妖气，真的就是简简单单一灵物吗？事实上若不是阿立等人在，桂子都有强行驱赶的念头。

        春妮看到这幕，想起了小时候隔墙跟阿立聊天，自己踮脚站在假山上才能勉强冒个头，曾摔倒过好几次，不由得咯咯笑道：“桂子姐可以收了做侍灵。”

        春妮的无心之语，桂子却听见心里了。桂子把玩着碧玉葫芦开始思考可行性，她看到书就头疼，唯一翻烂的还是那本《皕妖卷》，再说了自己从小就到处跑，不就是想多见识一些精魅妖怪吗，如今一个认不出跟脚的小精怪就在眼前，值不值得培养还不清楚，但起码稀罕不是吗？

        许是被桂子的眼神吓到，脸谱小猫毛发炸起，缩在西瓜后面瑟瑟发抖。

        阿立递过西瓜，见春妮一直盯着自己，“怎么了？”

        春妮摇摇头，只是一味盯着阿立，直到他脸皮发烫，这些狡黠一笑，收回目光放了阿立一马。

        “这穷小子也想癞蛤蟆吃天鹅肉！”莫羸在远处瞧到这幕，面色狰狞，咬牙切齿，手里的调料撒了大半都不自知，直到被细犬在脚边尿了一泡才回过神来，“你这死狗！”

        吃饱喝足，众人歇息了半炷香后便动身了，再拖延下去，今天就未必能赶回木墩城了。

        春妮拿着一条兔腿，边走边啃，满是油花的嘴唇让她多了几分俏皮与平易，其实比起莫羸随身带的那些吃食，现烤的这只兔子到底缺了火候跟手艺，肉质太过紧实，且不入味，也就春妮吃得最欢。

        “等回去，我让厨娘做姐最喜欢的爆炒鳝鱼和田鸡，还有泥鳅。”莫羸见堂姐吃完，赶紧掏出一方干净手帕，双手递上。

        春妮嗯了声，难得有个好脸色。

        莫羸斜眼对阿立挑了挑眉，得意一笑，并拿小指抠鼻孔，似乎在说自己才是最懂堂姐的那个人，至于你风宵立，算老几？

        阿立自然没这小孩子气，惊奇问道：“你喜欢吃野味？”

        春妮点点头，回头将腿骨远远一抛，正中那只脸谱小猫的脑袋，“都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世上哪有吃不腻的东西，在莫府每天不是精细面点就是软烂菜肴，美名其曰好消化，不然就是药膳，真的没啥胃口。”

        火伞高张，众人摘了几片荷叶，或撑着遮阳，或省事点直接反扣到头顶，墨缘运气好，頔哥寻了几年也没找到的代表幸运的四叶草，被墨缘轻易碰见，这时正意气风发扛在肩头，骑着大熊猫跑到最前头。

        半途中，桂子一时兴起，与风吼小妖们联手招来大片祥云，托起众人在林间低飞，比预计抵达的时间早上不少。

        快到白仙庙时，众人远远瞧见了一头圆嘟嘟的野猪，它头顶龙角，牙齿仿佛铲子，正埋头翻土，似乎在寻找什么。

        阿立看见那头野猪，猛地想起木墩城那两樽所谓的“麒麟石像”，这才是原形吧！

        野猪感知敏锐，在注意到众人后发出一声啼叫，随即跑进丛林消失不见，在它扁平而分叉的牙齿上，似乎挂满了蘑菇。

        “这是什么妖怪？”墨缘咽了口唾沫，问道。

        桂子摇摇头表示不知，她侧首望向斜后方，面色发寒，没想到御风而行，仍是没能甩开那只脸谱小猫。

        “那是吴婶吗？”春妮指着白仙庙，目露欣喜，“我们去打个招呼吧！”

        阿立轻声道：“不了，等吴婶先拜完，我们再去吧。”

        桂子看了阿立一眼，一挥纸风车，众人又腾云驾雾飘到了庙顶，落在了那株板栗树的粗壮枝干上，从破了的瓦檐洞口正好能看见庙内光景——妇人规规矩矩摆好贡品，随即跪在神像前，神色慌乱而虔诚，一介妇人，跑来精怪成群的背青岭，大抵是有些害怕的。

        吴婶正在碎碎念叨什么，听不真切，但多半与頔哥有关。

        离上次见面不久，吴婶却清瘦了许多，不知是太过思念独子抑或是那颗竹果药效神异。大概也就只有在这四下无人时，妇人终于褪去粗鄙油烟味，找回了当年小家碧玉的影子。

        吴婶并未停留太久，虽说现在不用操心太多，但以后等成了符修的儿子回了，总不能再住那间破木板房了吧？反正现在身子骨也好了不少，争取在几年内将老宅翻修一次，以后儿子带姑娘回，脸面也好看些。

        阿立抬头望天，日照仍烈，“吴婶这一路赶来，都没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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