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少年终将死去2

頔哥咳嗽一声，幽幽醒转过来。

        桂子面无表情走上前，哭红的眼圈被刘海挡住，哑声吐出两个字，“后事。”

        頔哥勉强恢复神智，愣了愣神，“什么？”

        “你时间不多了，要赶紧交代后事。”桂子冷冷俯视着頔哥，嗓音到底柔和了几分，带着几分颤音。

  

        阿立下意识就想指责桂子姐，平常还好好的，頔哥都要死了怎么突然就冷漠起来？可注意到桂子姐袖中紧握的双拳白里透青，阿立的喉咙似乎被堵住，所有苦水只得咽回腹中。

        是啊，卜伯父本可以多陪桂子几年，頔哥更有大好年华，结果双双离去，搁谁心里能好受？

        秋斋摸了摸阿立的脑袋，轻轻摇摇头，示意看着就好。

        大概是回光返照，頔哥心里透亮，似乎明白了一切，他看着桂子的冷峻面容，心中并无半点失落，脸上反而盈满笑意，“还是头一次见桂子姐这副表情呢，一直都无拘无束肆意欢笑的你，原来这么在乎我啊？”

        掌珠老儿讶异看了頔哥一眼，本以为是个窝囊废，死到临头还敢打情骂俏，这心性确实不错，可惜了。

        桂子再也绷不住脸，眼角滑落一滴泪，却紧咬嘴唇不肯哭出声来，半晌后才轻声催促道：“没多少时间了。”

        頔哥咳出一口血，点了点头，艰难转过头，轻飘飘打了阿立一拳，苦笑道：“可能得麻烦你了，照顾我娘······”

        阿立使劲点点头，早就泣不成声了，“那年冬天你陪我去找我爹、帮我奶奶抬棺时，我就已经把你当成家人了。”

        “傻子。”頔哥笑骂一句，又从脖子上摘下那枚家传的贪狼犬齿，放在阿立手里，“成了符修后，可别给大哥我丢脸！”

        阿立打开手，除了那枚贪狼犬齿外，还有一粒晶莹温腻如翡翠的果实。

        蝈蝈将军俯低身子摩擦口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声，作势就要扑过去夺回那枚竹果。

        苦夏嘘了声，拦住蝈蝈将军，那枚竹果自然珍贵，甚至能帮凡人直接凝结本命符，但比起被掌珠老儿盯住的那株枯败枫木，又算得了什么？

        掌珠老人瞥了蝈蝈将军一眼，目露不屑，随后继续打量頔哥身后的那株枯死枫木，在掌珠老人的感知里，枫木的材质以及腐烂程度都格外寻常，而这更让掌珠老儿感到期待，奇迹往往都是超乎想象的，化腐朽为神奇，正是掌珠老儿最最渴望的。

        但掌珠老人此刻并无自己想象中那么欣喜，上代晚颜将军居然出身木墩城，恐怕卜家药铺那药老头也没那么简单，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然頔哥先前差点沦为野鬼的下场，就是自家徒儿未来的命运。

        见阿立想归还，頔哥气笑道：“别给我没事找事，要我能用，轮不到你？我现在就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多抓几颗了！”

        頔哥不再理会阿立，对桂子自嘲一笑，“我是不是很惨？”

        “你什么时候不惨过？”桂子握住頔哥的手，白眼道。

        “虽然一直跟不上你脚步，但以后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总是一个人。”頔哥咳嗽一声，肺部传来撕裂般的痛楚，本能地攥紧桂子的手，“小时候你说过，每次大雁南飞总有一两只离群，它们不是被排挤，只是跟不上，而你是不想跟，这样不好。”

        “做自己，有什么不好？”桂子倔强道，大大的杏仁眼因盈满了泪而变得迷离。

        頔哥开始呼吸困难，轻声道：“你总是一个人，让人不放心。”

        “木墩城不太平，我有预感。”

        “我吴頔就是个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想对你好。”

        “桂子姐，我喜欢你······”

        桂子捧起頔哥的手，神情从未有过的温柔，“我也喜欢你。”

        頔哥嘿嘿一声，眯着眼露出洁白牙齿，只是如今模样枯槁，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死气，“这是桂子姐第一次撒谎吧？”

        “真好······”

        頔哥歪过头，眼皮缓缓闭合，笑容凝固在嘴角，于此同时，頔哥背靠的那株枫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茁壮生长，吐芽抽枝生出火红新叶，就像一团肆意燃烧的烈焰，火舌几乎舔到天空，与朝霞牵连。

        雨停了。

        天亮了。

        桂子捂住嘴，怔怔望着被木须吞没的頔哥，终于哭出声来。

        掌珠老人细捻胡须，笑意森然，“原来如此，一命换一命。”

        桂子擦干眼泪，起身望向掌珠老人，目露恨意，“这株药，你采不走！”

        就在众人以为掌珠老人会出手夺药时，老夫子却讥笑道：“一个凡人的死，换一株神药的生，天底下就没这么‘公平’的交易！”

        “这株药，最多算是萌芽罢了。”

        “需要的养分，或者说祭品，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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