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忆篇

这样的场景尹洇儿是见过一次的，那次是柳家还没有倒下的时候，柳程两家合办订婚宴，都城林林总总来了上百余家人。

        尹洇儿记得那也是个秋天，可是天气怪得很，还没入冬就下起了初雪。

        她跟在柳凝后面冻得哆哆嗦嗦，但是管家在出来之前又嘱托过他们这些下人，无论出了什么岔子都不能慌，要表现出柳府的大家形象。

        幸运的是，她伺候的是柳凝。

        “你是不是有些冷？”柳凝站在门口迎接客人时忽然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她两手微握，并没有回头看她而是只动了动嘴：“满星？”

        尹洇儿反应过来，吸溜了一下快要被冻出来的鼻涕。

        “在，小姐。”

        “你若是冷的话就先回府吧，正好先给父亲母亲熬一锅冰糖雪梨羹，等他们回去了就送过去，今日宴会吃的腻，还是喝一点冰糖雪梨羹败败火好。”

        尹洇儿应了一声，随后将手里的纸伞送到了旁的姐妹手上：“你注意一些，今日大宴千万不要让小姐淋到雪。”

        “满星姐，您放心吧，这点小事我还能干不好？”

        尹洇儿点头，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毛绒帽子，在离酒楼很远几乎看不到他们的时候戴上了这顶丑兮兮的白色帽子。

        这还是下山前她从屋子里随手拿的，平日里没有机会戴，管家也说白色帽子不吉利不让她戴。

        长街静静地，因为下雪的缘故并没有几个行人，她是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

        雪花飘到脸上、手上，肌肤的温度将其融化，融化成一滴滴小水珠再滑落。

        今晚的柳府极其静谧，下人们早早的休息回房了，有些家离得近一些的人还被准假回家看一看亲人。柳夫人说今日除却几个姑娘随他们去酒馆，旁人也沾沾喜气同乐放个假休息休息。

        “他奶奶的，这夫人倒是给那些小伙子们放假了，今儿下雪天地还得我来扫。”

        王大姐拿着一把大扫帚站在当院里扫着雪。

        尹洇儿拿着柳凝给她的大门钥匙打开锁，还未走进去就听见女人的咒骂声。

        王大姐听见大门响以为是主人一家回来了，便立即闭上了嘴，直到看见转弯走进来的尹洇儿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舒了口气。

        “你回来了倒是也不吱一声，差点儿把我吓背过气儿去。”

        尹洇儿笑了笑随手摘下自己的白色帽子。

        “怎样？今日的宴会气不气派，豪不豪华？”

        “哎，您别说了，我这不是还没等着开宴就先回来了，只觉得人乌泱乌泱的，下雪天还冷得紧，不是很舒服。”

        王大姐停下手中的活儿来：“对了，你怎的就突然回来了？老爷夫人和小姐他们呢？”

        “我穿的薄，小姐看我冷就先让我回来了，顺便回来炖上一锅冰糖雪梨羹。”

        王大姐听完后说了许多话，无非是夸赞柳凝人美心善云云。

        尹洇儿趁这她自言自语的空档里偷偷溜回了柳凝院里，随手洗了几个梨和几朵银耳，梨切成小碎块，干银耳泡发，然后一起放到锅里盖上盖子咕嘟了起来。

        她偷偷多拿了一个雪梨，洗干净后自顾自的啃了起来。

        她到底该怎么办？上面的人派下了消息，让她找机会伪造柳大司农的印章，到时候将伪造的证物偷偷放入柳府，再配合朝廷内部的暗线便可以轻轻松松扳倒柳家。

        此时尹洇儿只知这会让柳府身败名裂，但不知这竟然会要了柳府全家人的性命。

        尹洇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让这些不相关的想法离自己远一些。她拿出一根雕刻了一半的胡萝卜用小矬子戳了几下，觉得相差甚远，于是便一口咬掉吞到了肚子里。

        ……

        “满星！今天人手不够你也出来扫扫雪吧！”

        吕小六突然跑进小厨房，眉毛和头发上结了一层白白的霜。尹洇儿匆忙之中接过他手里的扫帚，把没有啃完的半截胡萝卜叼在嘴里。

        雪夜，这柳府有多么清净那酒馆就有多么热闹。

        她扫的的最外面长街上的雪，管家说了，这里要扫的干干净净，否则怕把主子们摔到就不好了。

        “满星，你瞧我发现了什么！”就在尹洇儿扫雪的时候吕小六跑到她身后说道。

        尹洇儿刚刚一回头，一个脸一般大的雪球直冲冲的砸到了她的脸上。她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感到鼻子十分酸爽。

        吕小六角底就跟抹油了似的，扔完这一个雪球就窜回了府里，立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尹洇儿原本就有些怕冷，这一个偌大的雪球砸了过来，碎冰滑落进衣领里化成了凉凉的水。

        她有些生气想要教训教训这个不懂的怜香惜玉的小侍卫，索性直接把手里的扫帚丢掉，蹲在地上团了一个比刚才还要大一倍的雪球，抱着这雪球就往府里跑，可是雪天地滑，一脚丫子就将她出溜倒了，手上的雪球也沿着抛物线丢了出去。

        “啪”一声，雪球碎掉了，撞在一个人的身上裂成了好几瓣儿。

        尹洇儿整个脸着地摔了个狗啃雪，十分费力的用胳膊把上半身撑了起来，一看雪上印着一整个脸印。

        一声低沉的嗤笑。

        她抬头一看，之间面前不远处站着两个人，这两人一前一后都披着斗篷，巨大的帽檐儿遮住了上半部分的脸，只能看清楚棱角分明的下巴和滚动的喉结。

        尹洇儿有些羞耻的爬了起来，没好意思用手擦快要流出来的鼻涕，而是趁其不注意吸溜了两下。

        真是羞死了，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

        穿着斗篷的男人走了过来，虽然眼睛隐藏在帽檐之下，但是尹洇儿就是能感觉到这人在注视着自己。

        她有些害羞的卷弄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别吸了，是鼻血。”男人说道。

        嗯？……鼻血？

        尹洇儿用指尖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果然挂在指尖上的液体就是红红的血液。她用一只手捏住自己的鼻子然后将头仰向天空，试图止住鼻血。

        黑衣男人笑了笑，俯身将袍子上的布料撕下来一条，略微折了折放到了她的手心里。

        “这是做什么？”

        “你先凑合凑合拿这个堵住，把头摆正，不要仰着。”

        尹洇儿十分听话的将这条布塞到了鼻孔里，因为她比他低一头的缘故，所以当男人靠近的时候尹洇儿试图看清他帽檐底下的面孔。

        但是他却躲过了她的目光，蹲了下来，两下便团了一个小雪球。

        她忽然感觉自己的鼻梁上冰冰凉凉的，寒气直冲眼睛。

        男人将团好的一个小雪球放到了她的鼻梁上：“这样可以止血。”

        雪球的大小刚刚好好可以挡住她看向他面容的视线，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捏住雪球的手指触碰到自己脸颊上的温热感。

        原来，有人关心的感觉真的这么好。

        尹洇儿梦游般的接过那人放到她手上的精致礼盒，脑袋晕晕乎乎的便回到了府里，直到王姐拦下她，她才魂回□□。

        “外面的地扫完了吗？”

        “没有。”

        “你手上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拿过来我看看。”

        王姐接过她手中触感非同一般的礼盒，又仔细瞧了瞧那上面写的字。

        “刚刚谁来了？”

        尹洇儿摇头表示并不知道。

        “是不是一个穿着华贵，长相俊俏，身高八尺余的男子，乘没乘轿子或者马车？”

        她略微回忆了一下，这人穿着倒是挺朴素，长相她也并没有看清，身高应该是比八尺多了许多，是步行前来的。

        “那应当不是侯爷亲自送来的礼物了，他要来了若是被人认出，怕第二日这消息就能传遍都城了。”

        “您说的是那位临安侯？”

        ……

        尹洇儿不知为什么便想起了这事，可能是今天与那天同样都是阴天，似乎像是即将要下雪的缘故。

        她看着不远处小池边嬉笑打闹的夫人小姐们，忽然有些想念柳凝，想念她总是会分食给自己一些的小吃和汤羹。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尹洇儿是并不想往那女人堆儿里凑的，当然也没有人来找她。

        “洇洇！”

        尹洇儿听声一瞧，看见冯添芯正从小桥上走下，欢快的朝她跑过来。

        还是那般自来熟，冯添芯拉住了她的手，笑吟吟的说道：“为何不去那边玩一玩，难道洇洇是在等着我嘛？”

        所以你光知道要照顾我，而不知道为什么那人会让你照顾我？当然是因为我现在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冯添芯二话不说便拉着她往那女人堆儿里凑，也不顾及她一副十分不愿意死气沉沉的样子。

        那些人见到是冯二小姐来了便十分有眼力价儿的让开了一条路，尹洇儿就跟在她后面走到了“舞台”最中心。

        “二小姐真是美若天仙，如同龚夫人一样美。”

        “不过今日二小姐怎么随身带了两个下人啊？”

        “这位面孔生得很啊？”

        这“两个下人”出了冯添芯原本带的那个，另一个估计就是指她了。

        果然最狠妇人心呐！

        冯添芯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和自己并肩站着，说道：“这位是我最近结交的朋友，你们这是什么眼力啊，明明是个美若天仙的美人儿。我告诉你们啊，都不许欺负她！”

        果然交际花就是交际花，经过冯添芯这一席话，再也没有人言语上针对她了，不过多的是一番审视的眼神，将她从头到脚品评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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