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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7章 心脏一下一下,跳得很沉


晚上十点半,林时予还在写卷子。写完又对照着答案整理了一遍错题,才把桌面收拾好。

        记忆力长期高度集中,让他眼睛有点酸疼,林时予闭眼休息了一会儿,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雨越下越大,溅在窗户上的雨滴瞬间破裂四散,顺着冰凉的玻璃潺潺向下,挡住他的视线。

        一场秋雨一场凉,今天下了一天的雨,白天还好,一到晚上气温骤降。

        林时予穿得少,在室内待久了,寒意从他脚底往上游走,连带得嘴唇都微微发白。

        卧室门没关,蛋黄听到声音,从猫窝里跑进来,蹲在他脚边,仰头喵喵叫着,要他抱。

        林时予弯腰抱起它,蛋黄这段时间被养得膘肥体厚,厚实的身子压在他怀里,给他带来一点暖意。

        手机一直亮着,持续不断地有信息进来。

        林时予垂下眸子,打开看了眼班级群里的消息。是开家长会的通知,班主任还特地在结尾注明了要给父母写一封感谢信,最好今晚写好。

        连续三天,班主任每天都在群里发了一次。

        他攥紧手机,犹豫了半晌,还是没点开和俞妙的对话框。

        雨下得更大了,对面楼只剩下寥寥几盏灯光,光线在雨中穿行,投到这边的窗上,变成模糊不清的一团。

        蛋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闹腾得很,林时予抱它出去,安顿在窝里,接着低下身子,和它对视,轻声说:“你乖一点好不好?”

        蛋黄好似听懂了,在窝里把自己盘成一团,喵了一声,表示自己要睡了。

        林时予摸了摸它,对它说:“晚安。”

        世界安静下来。

        林时予靠在窗边,盯着不断坠落的雨珠看,眼里却没什么情绪,像是在愣神。

        良久,他感觉有点冷,去厨房倒了杯热水,经过客厅墙角时,看见落地镜里的自己。

        深夜的确最容易挑拨起一个人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情绪,他竟然从镜子里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那时他才五岁,还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向宠爱他的父亲好几天都不回家,明明前一天都和他拉了勾,说好了给他买糖果的。

        很少出现在家里的俞妙却一反常态,天天在家,但俞妙不管他。

        林时予哭了好几天,依旧不能接受现实。家里的阿姨看着心疼,抱着他哄:“宝宝别哭了,妈妈在舞房,我带你去找她。”

        阿姨刚来不久,只知道林时予爸妈离婚了,她把俞妙对林时予的冷淡归结于此,想让俞妙哄哄他。可她不知道,上一个阿姨之所以被辞退,是因为他曾经当着俞妙的面,喊阿姨妈妈。

        阿姨站在舞房门口,捏了下林时予的脸蛋,鼓励他:“别哭了哦,妈妈在里面,进去吧。”

        林时予怕俞妙,又想接近她。

        他贴墙站着,怯生生地问:“妈妈,你在干什么?”

        “跳芭蕾,”俞妙停下动作,不太高兴地说,“你怎么进来了?”

        林时予脸上还有泪珠,他怕俞妙赶他走,软软地开口:“我也想跳芭蕾。”

        “你不适合学芭蕾,”俞妙扫了他一眼,随口说,“想学的话,跳古典舞吧。”

        林时予一跳就是十几年。

        没有观众。

        也不需要观众。

        现在他长高了,不再是小小一个,但依旧是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了林时予的思绪。他扫了眼手机,走出去开门。

        陆以瑾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个精美的甜品包装袋,见门开了,自然而然地进去,一边换拖鞋,一边说:“学长,外面好冷,我一直敲门你都没听到。”

        “刚才在房间里,没注意。”林时予随口说。

        “我给你带了吃的,”陆以瑾把袋子塞给他,笑着说,“一杯桃桃星冰乐,还有一盒酸奶松饼。”

        林时予没接。

        陆以瑾坦然自若地拉过他的手,要他拿着:“你答应了给我补习物理,这是报酬,不可以不要哦。”

        “你进来吧。”林时予撤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陆以瑾住过来有一阵子了,前些天晚上有题目写不出来,跑上楼问林时予,之后有事没事就在林时予面前撒娇,缠着他和自己一起写作业。

        林时予很少拒绝他。

        林时予住的这套是两室一厅,一间卧室,一间做了书房,蛋黄不爱在客厅待着,林时予就把它的窝移到了书房。

        书房整洁干净,和客厅一样的冷淡风。

        陆以瑾关上门,靠在门背上盯着林时予看。

        林时予从书架上找出物理题集,翻到做了记号的那页,垂着眼睑开始写,侧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人美到锋锐。

        陆以瑾看了很久,林时予偏头望着他,见他一直呆站着,说:“靠在门上做什么?过来,我给你讲题。”

        陆以瑾搬了个凳子到他旁边,先把手上的打包袋拆开,拿出里面的东西,再揭开桃桃星冰乐的盖子,移到林时予面前,朝他笑:“这个很好喝的。”

        盖子一揭开,林时予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桃子味。

        陆以瑾又把酸奶松饼拆开来,像和林时予邀功似的:“这款松饼是临城最好吃的,今天下雨,我点的时候店家都打算关门了,我废了好大劲才让他做这一单。”

        “学长,你肯定喜欢吃的,”陆以瑾微微提高了声音,“我上次看见你吃松饼了,那个牌子的味道比不上这个。”

        物理题集摊在桌上,上面搁着一小叠酸奶松饼,奶香浓郁。

        林时予说:“我刷过牙了。”

        “你尝一口,”陆以瑾拈起一块酸奶松饼,送到林时予嘴边,拖长尾音,“就一口。”

        他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林时予,里面干净到能看见林时予的倒影,又微微抿起嘴,无辜感弱化了他外貌的攻击性。

        这是陆以瑾跟林时予撒娇的惯用表情。

        林时予不仅吃了松饼,还喝了桃桃星冰乐。

        等到开始讲题目,已经十一点了。

        高一物理很基础,难度不大,林时予把陆以瑾做错的题给他梳理了一遍,又挑了几道经典例题让他做。

        陆以瑾做了一半就停下了,趴在桌上,从手肘间露出小半张脸,丧气地说:“太难了,我不会。”

        “哪里不会?”林时予拿起笔,看了眼陆以瑾的解答过程,在一个公式下划了划,“你这个公式用错了。”

        陆以瑾探出大半个身子靠近他,下巴紧贴在林时予写字的右手上。

        林时予右肩被压着,就用左手抽了张草稿纸出来,给陆以瑾讲解每一步的推导,他的动作幅度很小,手腕往后纹丝不动。

        在灯光的照映下,影子投到墙壁上,好像两个人抱在了一起。

        林时予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拿着笔,认真地给陆以瑾讲题。陆以瑾听着听着就走了神,他们离得很近,仿佛林时予正凑在自己耳边说话。

        陆以瑾想,他的声音好听,嘴唇也尤其漂亮,最适合用来接吻。

        林时予见陆以瑾盯着他发呆,敲了下桌子,问:“听懂了吗?”

        陆以瑾回神,朝林时予点点头,拿起笔准备把剩下的题目写完,解题的时候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林时予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不时扫一眼陆以瑾解出来的步骤。

        陆以瑾一边写题,一边和林时予说话:“学长,明天上午你们也开家长会吗?”

        林时予“嗯”了一声。

        “我们高一的也开,不过我爸可能没时间,估计又是让秘书过来,”陆以瑾写下最后一步,抬头朝林时予笑了笑,“学长家是谁来开啊?”

        林时予不想回复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指了指题集,说:“做题的时候不要讲话。”

        陆以瑾便闭嘴了,打了个哈欠,半趴在桌子上,磨磨蹭蹭地继续写。

        他的头发长得很快,小半个学期过去了,又长到了脖颈,可能总是被衣领推挤着的原因,发尾稍微有点卷。

        蛋黄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黏着林时予一步未离,陆以瑾觉得它碍眼,忍了许久,拎住蛋黄的脖颈把它提起来。

        蛋黄尾巴立起来,浑身炸毛,气势汹汹地朝陆以瑾龇牙咧嘴。

        陆以瑾理直气壮地跟林时予告状:“它吵到我了。”

        “你别这样拎它,”林时予从他手中接过蛋黄,安抚地给它顺毛,待蛋黄慢慢安静下来后,便哄它去了猫窝。

        林时予和猫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柔和起来,声音温柔至极,是陆以瑾从没见过的样子。

        陆以瑾垂下眼睛,掩住里面的情绪,手里漫不经心地玩着笔,笔盖没套紧,甩了出去。

        林时予弯腰捡起落在桌腿边的笔盖,他倾身的时候露出一截白皙漂亮的锁骨,弯曲成好看的弧度,锁骨窝里还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今天就讲到这里,”林时予把笔盖递给陆以瑾,“很晚了,你回去吧。”

        陆以瑾收回视线,突然碰了碰林时予的手,皱起了眉头:“学长,你的手好凉。”

        “下次得多穿点,最近天气很冷,容易感冒。”陆以瑾握住林时予的手腕,低头往他手上哈了口气,又在他手背上来回搓了几下,不赞同地审视了一遍林时予的着装。

        林时予躲避不及,想抽手,却发现陆以瑾握得很紧,他根本挣脱不开。

        陆以瑾手心很烫,以彻底的保护姿态拢住他,看着他的眼里溢满了关心,话里话外,也全是关怀。

        林时予不知道该怎么办,呆呆地站着。

        陆以瑾等不到林时予的回应,又往前一步,缩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过了会儿,他松开了手,微微低头,小声说:“我要回去睡了。”

        林时予怔了怔,片刻后,缓缓地点头。

        “哥哥,”陆以瑾声音压得很低,话是紧贴着林时予的耳廓说的,“晚安。”

        陆以瑾有一段时间没这样叫他了,林时予此刻也没心思去计较他的称呼。陆以瑾说话间的气音像一阵风,猝不及防地把他的耳尖吹得透红。

        陆以瑾走了,林时予合上门,靠在门背上,心脏一下一下,跳得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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