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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4章 走吧,去我那换件衣服


林时予回到家,把猫安置好,洗完澡后待在房间里写作业。以前这个点他早就完成了,然而今天出了点意外,他遇到了两个麻烦精,还把其中一个带回了家。

        林时予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两三分,下午放学的时候他下了一部法国电影,打算晚上看,现在时间明显不够了。

        被打断计划的感觉不太好受,林时予刷卷子刷得很快,争取能早点结束。

        在一片寂静中,“叮”的一声,手机亮了起来。

        林时予拿起来看,是陆以瑾发过来的微信消息:哥哥,明天我能来你家看猫吗?

        紧接着又收到下一条:我会给哥哥带礼物哦。

        后面跟着一个很可爱的表情包。

        林时予捏着笔没动,想了想还是没回复陆以瑾,白天他没反应过来,洗澡的时候细想了一下,意识到陆以瑾的那些行为可能是在讨好他。

        林时予不明白为什么陆以瑾想接近他,毕竟自己是一个很不讨喜的人。

        手机上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增加,林时予放下笔,转身望着窝在篮子里睡觉的猫咪,心里生了一丝后悔。

        今天不该心软的。

        林时予回神,开始写理综剩下的几道大题,写完后收拾好桌面,正打算上床看电影时,陆以瑾又发了消息过来,这次是语音。林时予先转了文字,看完了一遍,才按了语音条。

        陆以瑾委屈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哥哥,你干嘛不理我啊?”

        后面照例跟了一个表情包,林时予一眼就看出来那是陆以瑾小时候的照片,他顿了顿,放大了图片。

        房间里很安静,林时予看了一会儿,退出去回复陆以瑾的消息。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陆以瑾:明天不行,我有事。

        林时予明天没事,他习惯了和别人保持一定的界限,虽然这里称不上是他的家,但也是他的安全范围之一,他不喜欢有人越线。

        手机一闪一闪地亮着光,陆以瑾在那头锲而不舍地追问:那哥哥什么时候有时间啊?

        林时予对陆以瑾逾矩的行为感到些许不适,他这次回复的词很冷漠,陆以瑾果然没再纠缠。

        林时予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关了灯,靠在床头把计划中的电影看完。

        接下来一段时间,对于去林时予家看猫的事,陆以瑾绝口不提,他也没再用手机联系林时予,只是每当两人在学校里偶然碰见时,陆以瑾总爱凑到林时予面前,乖巧地和他打招呼。

        相比于陆以瑾的热情,林时予的回应就更生疏得多,大多时候都是朝他点点头,接着和他擦身而过。

        考完最后一科理综,十月份的月考正式落幕。林时予回了教室,把书本卷子等物收拾好,和何欢一起去食堂吃饭。

        下午考到五点结束,别的年级这个时候还没下课,食堂的人不多。林时予打好菜,把餐盘放到何欢旁边,问他:“今天怎么来食堂吃了?”

        何欢叹了口气,惆怅道:“我爸限制了我的消费。”没等林时予继续问,何欢一五一十地把他和他爸之间的恩怨说给林时予听。

        林时予敷衍地应了两句,到后面直接略过不听。

        何欢发觉林时予的心不在焉,一拍桌子,质问他:“你有没有在听!”

        林时予慢条斯理地把混在菜里的葱丝挑出来,说:“同样的话我听过不下一百遍了。”

        何欢一哽,拿起筷子埋头吃饭。

        何欢他爸和林时予他爸是一表三千里的表亲,两家住得很近,何欢和林时予当邻居当了十几年,从小就认识,小学一直到高中都是同班。

        即使算上父母,何欢对于林时予来说,也是这个世界上和他关系最亲近的人了。

        下课铃响了一遍,食堂的人越来越多,拥挤得仿佛空气都变得逼仄起来。

        陆以瑾一进食堂就看到了林时予。

        和以前的独来独往不同,此刻林时予对面坐着一个人,两人时不时交谈几句,看得出来林时予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

        陆以瑾很好奇,为什么戒心那么重的林时予,会在那个人面前收起心里坚硬的隔膜。

        陆以瑾没走上前,他能预见自己上前打招呼的场景,林时予一定会用漠不关心的眼神看他,再用冷淡的语气应付他,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

        陆以瑾选的位置离林时予隔了一段距离,一边吃着饭,一边无所顾忌地盯着他们看。

        现在是十月中旬,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食堂没开空调,人一多,便热了起来。

        林时予的校服外套搁在椅背上,他穿着一件渐变色的连帽卫衣,灰色从手肘那条线开始过渡到黑色,上面绘着简单的涂鸦。他坐得笔直,挺着背脊,犹如一棵孤傲的松。

        林时予咀嚼的时候腮帮子微微鼓起来,吃饭的时候偶尔抬头看着对面,朝对面那人说话。

        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男生脸上的表情很丰富,看起来特别活泼,话也特别多,林时予却丝毫没有不耐烦。

        陆以瑾“啧”了一声,把极具倾略性的目光从林时予身上收回来。餐盘里的菜已经放冷了,本来味道就不怎么好,一冷就更难吃了。

        陆以瑾随意吃了几口,刚放下筷子,餐盘哐地被碰了一下,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来人。

        宋君坐到他旁边,说:“呦,大少爷今儿个体验生活来了?”

        “我劝你现在就滚。”陆以瑾掀起眼皮看他,用平淡无波的语气说。

        明明是傍晚了,陆以瑾脸上却还有残留的倦意,他跟看垃圾一样看着宋君,眼神很凉,带着阴郁。

        宋君初次遇见陆以瑾,是在一家美发工作室里。

        宋君中考完染了个头发,整个暑假都在外面瞎混,过了把当大哥的瘾。离高一开学还剩一个多礼拜,宋君被他妈赶出了家门,跟他说不把头发染黑就别回去了。

        他随便找了家理发店,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让店员帮他染头发。

        染头发的时候不方便玩手机,宋君无聊得要死,快把面前的镜子盯出个洞来了。

        头发染到尾声,有人推门而入。

        那人头发很长,宋君一开始以为是个女生,等人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个男孩子。

        宋君的眼神止不住地往他身上飘。

        那个男孩懒懒地往前台走,一半头发在脑后绑成了一个小啾啾,剩下的头发零散地贴在脖颈上,快长到肩膀了。

        脸长得尤其招人,有一种神秘复杂的气质,很迷人。

        宋君想泡他。

        陆以瑾弄完头发,从工作室离开,没走多远,被人拦住了。

        宋君找了个借口,拙劣地和他搭讪。

        陆以瑾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跟上。”之后自顾自地走进了一段胡同。

        宋君欣喜若狂,忙不迭地跟在他身后。

        胡同的中段有一棵大榆树,陆以瑾在树底下站定,朝宋君勾了勾手。

        宋君大跨步上前,笑得一脸灿烂。

        陆以瑾也笑,把手伸到他背后,蓦地揪住他的头发,径直往树干上撞。

        宋君耳朵嗡嗡地响,手扶在树边,半晌都没缓过来。

        陆以瑾凑到宋君耳边,说:“再敢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我挖了你眼睛。”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像情人间的呢喃。

        夏末午后,阳光一如既往地炽热,有蝉在树上撕心裂肺地喊,一声接着一声,听得人满心烦躁。

        陆以瑾松开手,宋君失了力,身体顺着树干滑倒在地,在他意识丧失之前,看到陆以瑾脸上带着笑的残影。

        陆以瑾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谁知开学后,竟然在学校里看见了宋君。宋君在阴沟里翻了船,不敢再打陆以瑾的主意,又咽不下那口气,总是明里暗里找他的茬,每次找茬又怕被报复,不敢做得太明显。

        这次宋君看陆以瑾一个人在食堂吃饭,被朋友一煽动,头脑发热地上来挑衅。

        陆以瑾把餐盘往前一推,一把揪住宋君的领子,用力拖着他的上半身往下压,宋君脚下一踉跄,被陆以瑾按在桌子上动弹不得。

        陆以瑾警告他:“我只说一遍,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宋君的鼻子直直地磕到桌面上,又酸又痛的感觉直冲头顶,挥起手使劲挣扎。

        “不服?”陆以瑾余光里瞧见林时予还在对那人说话,他稍微松开对宋君的桎梏,另一只手指着面前的盘子,声音很轻地说:“往我脸上砸啊,废物。”

        宋君没反应。

        陆以瑾嗤笑了一声,彻底放开他,问他:“你连这都不敢?”眼里溢满了轻蔑。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宋君涨红了脸,不敢和陆以瑾对视,双手在发抖。

        食堂的座位几乎都坐满了,林时予坐的这一块儿虽然比较偏,然而并不清净,很多人拿着餐盘来来往往,座位一空立马有人替补上,声音特别嘈杂。

        林时予吃得很慢,何欢早就吃完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听何欢说起刚谈的女朋友,林时予咽下嘴里的饭,陈述:“我记得你上个月才和前女友分手。”

        何欢一笑,刚要应他,被食堂侧边角落猛然爆发的冲突声截住了话。

        追逐八卦是人类的本能,学习过于枯燥,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大家瞳孔放大,一瞬间进入侦探模式,更不用说如此刺激的斗殴了。

        那边的人越聚越多,何欢立即冲往第一战线,踮起脚,扒拉开围观群众的肩膀往里观望。

        林时予帮何欢把餐盘收拾好,没和他一起看热闹,拿着两个盘子朝餐具回收处走,经过他身边时说:“别看了,回去上晚自习。”

        何欢撤出来,挤得旁边的人歪了一下身子,那一刹那,林时予好巧不巧地看到了陆以瑾粘着菜叶的侧脸。

        何欢说:“走吧,有个男生被兜头盖脸地浇了一身饭菜,没什么好看的。”

        林时予皱起了眉,拨开人群往事故中心走。

        何欢觉得林时予不对劲,问:“你认识他?”

        林时予点头。

        何欢便吼了一嗓子:“都散了散了,没什么好看的,该吃饭的吃饭去,吃完的回教室,别在这堵着了,待会儿老师该来了。”

        围观群众被他喊得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看到林时予,陆以瑾眼睛霎时亮了起来,可能是觉得自己这幅脏兮兮的样子不体面,又怯怯地收回目光。

        何欢是个自来熟的人,又很热心,从兜里掏出一包纸给陆以瑾,让他擦一擦脸,又很自然地问他话:“谁干的啊?这么膈应人。”

        “一个同学,”陆以瑾道了句谢,接过何欢递过来的纸巾,又看了林时予一眼,小声说,“他刚才跑了。”

        “油擦不太干净,你赶紧回寝室换衣服。” 何欢说。

        “我不住校。”

        何欢疑惑道:“你家住哪?”

        陆以瑾有问必答:“翠湖山庄。”

        “还挺远的,离学校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一来一回时间肯定不够。”何欢见他把那包纸都用光了,再给了他一包,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陆以瑾睫毛上也沾到了油渍,随着他眨眼一颤一颤的,他扯了个笑,乖巧地说:“学长,你们先走吧,我待会儿去向班主任请晚自习的假。”

        食堂门口的花架上,风铃花的茎蔓蜿延屈曲地绕着棚架攀沿,垂下的枝条上,已经出现了不少花蕾。

        藤蔓生得很茂盛,行走之间,茎干上细小的绒毛蹭到了林时予的手,瘙痒间带着轻微的刺痛。

        林时予拨开枝条,对旁边的何欢说:“你先回教室。”

        餐桌上一片狼藉,他们走了之后,陆以瑾狼狈地坐在那里,一直没动过,眼睛盯着桌沿边一片将落未落的莴笋。

        桌子突然被敲了一下。

        陆以瑾抬头,眼尾泛着红,眼睛湿漉漉的,喊他:“哥哥。”

        看样子委屈得不行。

        林时予应了一声,问:“刚才怎么不和我说话?”

        陆以瑾吸了吸鼻子,说话的时候还带着鼻音:“你一直都没有理我。”

        林时予跟他说:“走吧,去我那换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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