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俞歇循声望去，还是熟悉的面孔，矮个男在他的注视下，局促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就差原地转圈了，声音也是断断续续，“那个……我……我这里有剪刀，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哦，原来是热心舍友伸出的友善援助之手，俞歇收了收死狗摊的形象，“那可真是帮了大忙了，谢谢。”

        扫过对方都快戳进手掌心的剪刀尖，俞歇眼疾手快地接过了剪刀的持握权，他有点怀疑他要是再犹豫哪怕那么一下下，这位热心舍友就要在他面前上演血溅当场的画面。

        有点吓人，不敢想。

        见俞歇接过了自己递上的橄榄枝，矮个男迅速地在裤子上蹭了蹭出汗的手心，然后略显害羞地摇了摇头，“没……没关系，大家都是朋友嘛，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告诉我，千万别客气。”

        为了不打击面前舍友青铜段位交友方式的信心，俞歇只得再次郑重其事地给予正向回应，他从自己位置上站起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没问题，大家都是朋友。”

        男生总算露出了这些天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笑容。

        俞歇大脑中无缘由地突然出现了幼儿园小朋友因为分享一颗糖而露出天真满足笑容的画面。

        他没有去深究对方这种性格形成的原因，只是对于向他表现出善意的人，他并不吝于回以相同的善意，哪怕这点善意微不足道。

        只不过这相亲相爱的局面没有持续太久，某舍长就又开始皮痒，“我怎么好像看到了一条伸着舌头巴巴舔人家鞋底的狗啊，怎么，这条小狗你这么快就易主了吗？不是你跟在我身后甩尾巴的时候了？”

        即使没有点名道姓，大家都知道他在说谁了。

        俞歇真没想到，当代男大学生竟然闲到这个地步，成天盯着宿舍这一亩三分地找事情，有这功夫多学点知识技能不好吗？

        多出去走走，看看祖国大好山河陶冶一下情操，开阔个人视野，拓宽一下自己那狭隘的心胸不好吗？

        非得搁在这儿作死还一个劲儿往他眼前跳腾，他是真的有些烦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次第一个站出来的人，会是刚才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为空气的被内涵本人。

        矮个男握着颤颤巍巍的拳头，贴在裤缝两侧，“刘洋，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只不过把你当朋友……才……才那么维护你，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一条追着你绕圈巴结的狗？”

        他可能第一次用这种态度和刘洋说话，俞歇看到舍长的脸色明显变得五彩纷呈起来。

        虽然在那张脸上，几乎可以写作五彩斑斓的黑。

        “不然你以为呢，成天在那儿巴结这个巴结那个，班上竟然还有不明真相的女生说你害羞腼腆？我呸，你不就是网上说的舔狗吗？”刘洋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一副颇有兴味的样子看着被他一句话说的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出口的矮个男。

        仿佛一个刚从战场得胜归来的威武雄壮的将军。

        在俞歇看来，这种嘴炮选手，就应该多尝尝社会的毒打，只不过，眼前这事，他不太方便插手。

        说白了，这是眼前这个他目前还不知其名的男生和刘洋之间迟早要发生的一件事。

        就他这个交朋友方式，以及作为对象的刘洋，这个导火索早就埋下了，只是爆发的时间地点形式具有不确定性罢了。

        而这个火今天恰巧被刘洋亲手点燃了。

        这是一段打从开始就极不平等的关系，是扭曲而不健康的。

        刘洋一副胜利者的嘴脸，继续给予敌人致命打击，“你以为整个506哪个真心把你当成了朋友啊？我有时候看着你都觉得搞笑，你怎么那么可怜呢啊？你说你怎么那么喜欢自欺欺人呢？杨宇小朋友？你当这里是幼儿园过家家呢？你给我一颗糖我就是你朋友了？”

        他大概真的想说这些话很久了，一口不带喘地噼里啪啦放鞭炮似的炸了个痛快。

        只是杨宇这边像是确实被人贴着耳际扔过一串鞭炮，整个人站在原地茫然无措，一言不发。

        刚刚被俞歇肯定的高兴彻底没了踪影，整个人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沉默而悲伤。

        先前鼓起的勇气像是被扎了孔的气球，“嗤”的一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直至一张松弛暗淡的皮裹在满地尘埃上。

        末了，还被人狠狠地踩在脚下碾压。

        明明是四个人在的宿舍，却静的像是无人存在。

        杨宇感觉自己脸颊火辣辣地疼，刘洋的话像是最锋利的刀风剑雨扎到他的心里。

        而附带的还有仿佛在脸上清脆响起的巴掌声，这一顿狂风骤雨把他从自欺欺人的伪装里凶狠地拽了出来，使得他不得不面对自己孤立无助的真实境况。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这里的每个人都没有把自己当作朋友这个事实，只是他从来都是选择蒙蔽自我。

        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上学，第一次过集体生活。

        杨宇还记得第一天来到这里时，自己那份激荡不已的心情和对于未来的美好憧憬。

        他记得他推开506门时，第一个和自己打招呼的俞歇，还有在旁边大声讲电话的刘洋，那时候他觉得大学生活也就是这样了。

        可是后来才发现，俞歇越来越沉默，刘洋似乎总是对他有莫名的敌意，而俞歇从来都是视而不见。

        再后来，俞歇搬出去住了，刘洋仿佛短暂地把他当了一阵儿朋友，那段时间大概是不用和眼中钉朝夕相处的状态让刘洋心情舒畅，顺带对他也施舍了那么点善意。

        这么说起来，还是得益于俞歇的外宿，才让他产生了自己也有了朋友这样荒谬的念头。

        自己一个人也不是不能生活，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怎么就非得凑团呢。

        杨宇又一次在心里问自己，而这次，他的选择终于不同。

        他的拳头依旧颤抖，不过步伐不再摇晃，而是坚定地走向刘洋。

        刘洋看着走到跟前的人，眉毛一挑，毫不在意，“怎么，还有什么要反驳的吗？我洗耳恭听呗。”

        说着还晃了晃翘着的二郎腿，小拇指装模作样地掏了掏耳朵眼，然后弹了弹并不存在的耳屎。

        就在他漫不经心地斜眼看着败落的对手时，猝不及防的一拳头砸在了他那张欠揍的脸上。

        杨宇在出手的那一刻心里突然就松了一口气，随着这一拳出去的，还有长久淤积在他内心深处的窝囊和不畅快。

        他想，原来，我也可以听从内心的指引，不再奢望什么狗屁友情，把自己和别人摆在平等的位置上了。

        刘洋被这突如其来的拳头揍得懵了一瞬，接着他出离愤怒了。在他的剧本里，像杨宇这样的人，就是让他全身长满胆子，那他面对自己的嘲讽也是屁也不敢放一个的。

        然而万万没想到，也不知道是他拳头不够硬了还是杨宇吃了豹子胆，竟然敢出手反抗。

        刘洋用舌头顶了顶自己的腮帮子，甩了甩修养了几天有点痒的拳头，抓着杨宇的领子就是一拳重击。

        杨宇那点小身板哪里是他的对手，就连第一拳的成功，也是建立在对方出其不意的基础上。

        这一拳头过来，他的半个脸颊瞬间没了直觉，简直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刘洋回击了还是不够痛快，嘴里愤愤骂道，“怎么了，孙子，我哪里说得不对吗啊？就你这种人，活该一辈子这么唯唯诺诺，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个人，还痴心妄想指望别人把你当人看？你自己说说，这是不是很搞笑？”

        也不知道说话哪里扯着他的痛处了，原本还没平息的怒火再次卷土重来，“你他妈的还敢打老子，看老子今天不把你打得很好看……”

        眼看着杨宇就要被摁在地上摩擦了，俞歇给齐越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上前制止。

        高高扬起的拳头被人从后边抓住，刘洋不用回头都能知道是哪个来多管闲事，他头也不回就开始发难，“怎么，您这是要多管闲事？请问这里有您什么事吗？刚才不看热闹看得挺入迷吗？”

        俞歇听着这话怎么都觉得耳朵不舒服，不自觉施加了更多的压力在刘洋手腕上。

        刘洋看了眼被自己打的鼻青脸肿的杨宇，不屑一顾地嗤笑出声，“呵，算了吧，打你这种人真是挺膈应的。”

        接着他松开了攥着杨宇领口的手，就势蹲在地上，晃了晃被俞歇扼住的手腕，“我说，这位马后炮同学，现在你可以放手了吧？还是说，你也想和我来一架？”

        俞歇看了看被齐越扶起来的杨宇，这才松了手。

        刘洋下手一点儿没留情，杨宇的脸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明显肿了起来。

        偏偏这人不知是打开了任督二脉还是怎么回事，还冲着俞歇和齐越咧嘴笑了笑，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谢谢二位大侠出手相助。”

        齐越主动接过话头，“有啥好谢的，多大事啊。合则聚不合则散，谁还不是个宝宝怎么的，实在没必要为了别人委屈自己。”

        “是啊，何必呢。”

        俞歇转回身去拿自己还没用完的药，听到杨宇在身后轻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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