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屠灭日

方绍鱼盯着妖怪长达一分钟，毛变化没看出来，最终得出结论：“没扎到阳元。”

        正在这时，兽状毛茸茸的一双手从后面箍住她的腰，阴阳怪气道：“不只是没扎到哦～”

        不借助道术的时候，方绍鱼力气并不大，她只能手忙脚乱把几个黄符贴在这双手上，然后结印：“四方水，六名火——”

        叶泛拦住她，冰凉的体温冻得她法术失效。

        叶泛说：“会烧到你自己。”

        紧接着，妖怪的尾巴又缠上了叶泛，方绍鱼趁机抓起尾巴尖，缠了十几圈金线，直到金线收紧，顺着尾巴刺进妖怪的全身。

        妖怪痛到收手，方绍鱼看着它满脸迸裂金鳞，被折磨得甚至不成兽形，一时感叹：“幸好这是用来对付妖怪的，用在我身上……都不敢想。”

        妖怪又想金蝉脱壳，幻化出几根长刺冲向方绍鱼——这时，叶泛抬手，木枪已经原路返回他手中，他右手高抬起枪，不带一丝犹豫，垂直戳进了妖怪的脑袋之中。

        顷刻间，兽形消散，一颗赤红的元丹停在半空。

        床上的计叔仍在安全网中安睡着，时间刚过午夜一点十分。

        方绍鱼缓过神，正打算收元丹，那颗红珠子却朝向窗外逃走。

        她跑去窗台，阳台赫然立着一人。他穿着道袍，不发一言，袍身上的太极鱼图案静静转动。

        方绍鱼伸手：“元丹给我。”

        男道士不回话，指挥地上的木剑腾空而起。

        方绍鱼停下他的剑，说：“有无宗的捡漏王，元丹，还给我。”

        道士回身，漠然的脸有了一丝笑意：“你记得我？”

        “嗯，就是上次在城南鬼屋，我打鬼，你摸鱼那个吧。”

        道士笑意更盛：“也是上上次，被你抢了一单的那个。”

        方绍鱼思索一阵：“你说金金？”

        难怪。难怪上次见死不救，这次还捡漏，原来报复心这么强。

        道士点头：“今晚路过此地，发现有妖象，就给你的镜子送信，果然来得很快啊，谢了。”

        方绍鱼又腾起一阵被阴的不爽感觉。

        道士踩上剑柄，又说：“不对，这个人好像是你老板吧，我报信及时才救他一命，应该是你谢我——不客气。”

        方绍鱼关上窗，转头去撤掉计叔身上的网，叶泛则试图复原屋内的摆设。

        道士敲了敲窗户：“不问问恩人的名字？基本礼数总要有吧。”

        室内寂静无声。

        道士也不尴尬，从容御剑飞出十米远，假装潇洒地投掷数道剑影到窗前，只见窗前拼出闪闪发光两个大字：元朔。

        到家时，天又白了。

        方绍鱼瘫躺在椅子上，忽然发觉自己两臂满是划痕，血迹风干，像黑色的繁杂纹身。

        叶泛习惯性拿出急救箱，用棉球帮她上药。她冷冷看着，不时说一句“疼”。

        僵尸原本很专注，但是到收尾阶段，他鬼使神差地攥紧她的手腕，张开了獠牙——

        被方绍鱼立刻躲开。

        “今天很累。”僵尸说。太累了，所以又出现“饿”的幻觉。

        她昏昏欲睡，躺倒敷衍他：“冰箱里还有点血豆腐。”

        “……难吃。”

        “第一，我穷还养你，给你买吃的。第二，我贫血了，健康岌岌可危。还要喝血吗？问问你的良心。”

        叶泛认真回答她：“我能赚钱。”

        约等于“血，就是要喝”的回答。方绍鱼气昏睡去。

        僵尸见状，默默打开冰箱，皱着眉吃下了鸭血豆腐。

        计叔失恋了。一早起来，身侧美人不见，就此再也联系不上。他整日恍惚，阳气逐渐恢复，面容却比往常都更像死人，方绍鱼问定价也不答，只颓然把自己钉在躺椅中。

        方绍鱼熟视无睹，到点下班，游荡在街上。她越过霓虹如流，转到某个寂静巷口停下。黄昏的光照顶，藤花架了满墙，一旁还有几株野生夜来香，仿佛世外福地。

        “终于找到了。”她说。

        接着，她从包里拿出一个靠枕——靠枕拆开变成空调被，然后戴上口罩、捂好口鼻，就裹着被子在夜来香丛中睡了。

        两小时后，香气四溢，她头昏脑胀地醒来，打了打哈欠。

        她看了看相安无事的胳膊，点头肯定：“这花果然能驱蚊。”

        半个夏天以来，不知道在出租屋里喂了多少蚊子，再加上有个必须供血的僵尸，她没等到死那天就要变成人干了。听说夜来香驱蚊，她来睡了一觉，着实安心。就是太香了，睡多了感觉要中毒。

        正要继续睡，眼前却出了幻觉。

        只见路面上冒出个洞，一长串的人群挨个钻进洞里。队伍太长了，等候的人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她站起来，混进人群中静听。

        一个人说：“这效率真够慢的，等到大天亮也轮不到我。”

        另一个人说：“急什么？现在只是预先在这排队候着呢，人家到晚上十点才开门收人。放心吧，没监工没手续，快着呢。”

        “唉，这不在外面混那么久，躲来躲去总不是个办法，天天掰指头就等这日子，现在就近在眼前，那我能不急嘛。”

        身后又有三个半老徐公窃窃私语，一个说去，一个说不去，第三个则干脆走出队伍，不打算等了。

        徐公a说：“一年就这一天，今天不走，就得再担惊受怕一年。”

        徐公b说：“咱们走了，留下老李一个人可怎么办？”

        徐公c点头称是：“十年来我们一直护他，咱们要是不在，他该更苦了，我怎么忍心一走了之。”

        几个人还在纠缠，前面的人忽然大叫“开了开了”，队伍瞬间涣散，人群化为缕缕青烟蜂拥进洞内，更有四面八方来的烟雾也飘进其中，持续不断。突然，方绍鱼看到有鬼差的身影，立刻疾行离开。

        鬼差早就察觉到活人，几步要跟上她，追到巷口时，方绍鱼被一辆车抓进去，头差点磕到。

        车子开得飞快，她来不及搞清楚，只先下了一道咒，切断鬼差眼光所能探测的去向，堪堪保命。

        “头撞到了？”司机发问。

        她看去，开车的赫然是林肆。

        倒霉啊，一关过，又一关，无尽劫路。

        方绍鱼拍了拍衣服坐好，冷淡地说：“谢谢，放我前面路口下就行。”

        “刚有什么人在追你？”林肆看她一眼，“只看见你东张西望，然后忽然跑起来——追你的是我看不到的东西吗？”

        “嗯——”她一偏头，看到后视镜内的景象，目光一滞。三位徐公整齐坐在后排椅子上，神情有喜有悲。

        林肆问：“怎么了？”

        “……没什么，路口到了，放我下去吧。”

        林肆并不停车，语调依然柔和：“方小姐，我有些事记不太清楚了，但是记忆和你有些关联，就想问问你。这些事对我很重要，请你给我点时间。”

        “你先停车。”

        “有急事？刚刚看你在树丛里面睡大觉，以为你很闲。不然你谈话收费好了，我问你问题，按字数给钱。”

        方绍鱼两手成印打算对他动手，但感受到后排那三个鬼热烈的目光，只好作罢。

        林肆看她默不作声，指了指车载游戏机，说：“我带你去吃饭吧，不远，你先玩会儿游戏？这里可以插上手柄。”

        “……有什么游戏？”

        十五分钟后。

        方绍鱼冷若冰霜地炫耀：“通关了。”

        林肆诧异：“通关了？我卡了一个月。”

        “哦。”

        车停下，方绍鱼趁林肆解安全带的空档，伸手靠近他的脑袋，要给他清脑内存档，结果被他的弯腰动作完美避开。

        他捡起掉落的手机，一抬手，刚巧看到方绍鱼仓皇收手的瞬间。

        “……你刚在干嘛？”

        她扭头看窗外：“今年雨水多，庄稼地收成不错吧。”

        “根据我们公司前几天的地区调研，因为人口流失和土地退耕开发等等状况，静远市周边农业整体情形是每况愈下，而且越是丰年，农民反而越艰难。”

        方绍鱼看林肆像在看比自己还怪的人：“这你也能聊？”

        林肆坦然一笑：“想继承家产总得学点东西，不能白拿呀。”

        说完他就下了车，去后车厢拿东西，方绍鱼立即转头，嘱咐后排三鬼：“趁他呆得不久，还没对你们的鬼气出现不良反应，赶快走。现在开出去很远了，鬼差过不来。”

        而车后站着的林肆已经盖好了车箱。他透过后车窗，看到方绍鱼在朝自己的方向说话，错以为她要交代什么事，于是把额头贴在车玻璃上，懵懵望着她。

        车内，三只鬼交头接耳一阵，然后齐刷刷对方绍鱼摆出诚恳到诡异的笑容，为首的黑脸鬼说：“姑娘，你能躲过鬼差，能看见我们，至少是半个高人了。求你帮我个忙吧，借我们哥仨一百万，做个手术行吗？”

        沉默半刻，方绍鱼开口：“你们做鬼的都沦落到乞讨诈骗了？”

        白脸鬼插话：“你随便提条件，我能办到一定尽力，就求你借点钱吧。”

        她困惑无比：“我看起来很有钱？”

        第三个绿面鬼说：“你有没有钱不一定，但这车我们见过，限量款的，车主来头不会小，跟他借一百万总不难吧？你帮我们说说，要是他需要保镖或者保安，我们仨可以跟他一辈子还这个债。”

        闻言，方绍鱼摇下车窗，喊了声“林副经理”，把林肆叫了过来。

        他俯下身，只听方绍鱼一本正经地说：“你能借我一百万吗，就现在。”

        林肆愣住。

        绿面鬼摇摇头：“小姑娘，钱不是这么个借法，你可以先欲言又止，再卖卖惨，流流泪，叫叫哥，四连招这一套打下来，也许能说动呢。”

        白脸鬼点头：“就是，我们哥仨活着时候穷疯了，没少借钱，还是很有造诣的。”

        三个人叽喳不休，林肆却忽然开口，定定看她：“一百万够吗？要现金转账？开支票的话你得明天才能提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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