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哗——

        一颗燃烧的“陨石”划破天际，拖曳着明亮的尾巴。烈焰席卷天幕，映出成片绚烂糜丽的橙红。

        “陨石”急遽坠落，在空中拉出了一条浅灰色的烟雾线，线的末端自上而下，渐渐消融在橙辉交映的天空里。

        嗖——

        一把匕首钉住了冲向前的细长红土绦虫，虫身疯狂挣扎摇晃，恶心的粘液四射到玻璃上、座椅上、洛巧表情凝固的脸上。

        “……妈？”洛巧终于敢呼吸了，她偏过头，不去看虫子的“眼睛”，掏出匕首噗噗噗连续补了数刀。再扭过头时，细长红土绦虫早已气息全无，死得不能再死。

        【你杀死了“红土绦虫（精英）”。】

        “你做得很好。”洛华兰夸赞道。

        “那是……”洛巧正打算顺势夸自己两句，耳朵忽然短暂地嗡嗡两声，紧接着陷入漫长的耳鸣，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不知过了多久。

        火焰在洛巧骤缩的双瞳中点燃的同时——

        轰隆——

        浓烟滚滚，烈焰滔滔。一朵巨大狰狞的蘑菇云，在不远处的虫潮中央炸开。

        巨大的声音炸响，可怖的冲击波袭来。火焰起伏如滔天巨浪，挖掘机内温度野草般疯涨。

        沾满沙土和粘液的浅粉挖掘机，被炙热的气流掀倒，360度翻滚数圈，直直砸到飞船外墙！

        飞船外墙的材质十分兼顾，小挖掘机的外科如同纸皮般扭曲变形，变成了一块闪着滋滋电光的破铜烂铁！

        窗玻璃碎了一地。发动机发出残响的同时，不堪重负地吹吐出浓黑的烟。

        许久。

        一条瘦而结实的手臂，从破碎的窗玻璃中探出，抠入地面的土块。

        头发蓬乱的洛华兰从车窗中爬出。

        小挖掘机像个四脚朝天的乌龟，铲斗不甘地、歪歪扭扭地指向浓烟笼罩的天空。

        远离飞船的干瘪车轮，还在苟延残喘地缓慢转动。

        一只手背布满伤痕与血污的手，按在了轮胎上，车轮停转。

        洛华兰借力站定身体，弓着身子，长长舒出一口气。

        掏出还剩大半瓶的“初级恢复药剂”，洛华兰浅抿了一口。

        惨白的面容变得红润，干枯的嘴唇恢复血色。腹部和四肢的伤口仍传来时有时无的刺痛，洛华兰不甚在意。

        气都不喘地蹲下身，单膝跪地。透过破裂的玻璃窗口，洛华兰看到，昏迷的洛巧，被卡在破裂的座椅和弯折的窗框之间。那条被匕首扎得千疮百孔的细长红土绦虫，软绵绵地绕缠着她的左手臂。

        确认车门已经拉不开之后，洛华兰掏出撬棍，沿着车身缝隙使劲。许久之后，她满头大汗，车门终于有了些许松动。

        洛华兰的脸上浮现出欣喜。随意抹去糊住眼睛的汗水，她掏出一块干硬的黑面包，嚼巴嚼巴补充体力后，继续使劲。终于，车门被撬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爬进去，贴近了洛巧，端详了几分钟，确定洛巧看上去并无大碍，仅仅是昏迷后，松了口气。

        但洛华兰仍不放心。她将缠住洛巧左手臂的细长红土绦虫移开，手肘撑着战损版的倒立椅背，并用掌根托住洛巧的脑袋。

        拿出还剩大半管的初级恢复药剂，洛华兰捏住洛巧两腮，让她张口，同时，将剩余的恢复药剂全数倒入。

        睫毛颤了颤，洛巧缓缓睁眼，漫长的聚焦时刻过后，撞入视线的，是洛华兰希冀的眼神。

        我在做梦？

        这个表情的居然是我妈吗？

        ——绝无可能！

        呵呵，这梦也太假了。

        眉心应该皱出浅浅的川字纹，嘴角下垂带出细细的法令纹，眼神还要再严肃再阴沉一点，这样才像洛华兰女士嘛。

        洛巧迅速判定自己还在做梦，于是十分干脆地闭上眼睛。

        洛华兰以为恢复药剂不够，慌忙从空间中拿出又一瓶恢复药剂，还没来得及打开，就听见——

        空气中传来微弱但规律的……鼾声。

        洛华兰：……？

        洛华兰冷笑一声。

        洛巧打了个激灵，迅速醒了。

        她摇头晃脑，咚得撞到了车窗框，脑门上肉眼可见地鼓起一个圆润的包。

        她吃痛，“嘶”了一声，才发现自己被卡在车里，动弹不得。

        她下意识抬头，看见了洛华兰不耐烦的臭脸。

        那双眼睛里，是她最最熟悉的嫌弃。

        对味了！

        她就说嘛！刚才那个梦也太假了！

        洛巧扑腾了几下，动作活像个旱地刨水的青蛙。发现无济于事后，她向洛华兰投去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

        “妈……”

        在洛华兰的协助下，洛巧总算吭哧吭哧从车里钻了出来。

        带着焚烧气味的空气，令她鼻翼翕动。

        母女俩肩并肩，一齐眺望远方。

        红土绦虫的尸体遍布荒野，一眼望不到头。靠近她们的那部分虫尸，或多或少地带有焦黑的烧灼痕迹。更远的地方，则是一片炭化的黑色焦土——那是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的、死去的红土绦虫。

        再远一些的地方，有一块巨大的不明坠落物，表面发着高温赤红的光。蓝紫的电舌在其表面覆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屏障，千万条弯曲变形的白烟自升腾凝聚，在高空中拧成相当有分量的一股，又迟钝笨重地漫散开来，笼罩住周围一大片区域。

        浓烟、沙尘、焦土、遍地虫尸。

        洛巧联想到了一个词：

        人间炼狱。

        她在和平年代长大，所居住的地方是个安逸的海滨城市，冬暖夏凉，顿顿饱足。从小到大，她只从新闻报道的只言片语中，见识过传说中的天灾。以电子数据为介质，又人为筛去了令人心理不适的恐怖因素，在二维平面上呈现时，这些本就裁切过的信息，被浮光掠影地刷过——它们自诞生那一刻起，就注定被思想的藩篱拦在意识的表层，带不起深刻的情绪波澜。

        所以，当直观的、具有冲击力的景象，笔直地、不偏不倚地撞入她的视野时——

        洛巧大张着口，一时无法言述心中的震撼。

        “咕噜噜。”

        “别看了，这有什么好看的？”洛华兰捂住洛巧的眼睛把她往后带，“你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我们先去吃饭。吃完回来再收拾。”

        洛华兰边走边絮絮叨叨：“虽然这个爆炸很突然，但是也是有好处的。你看，第二轮虫潮不就这么解决了？我看咱俩是吉人自有天相。没准这个爆炸就是那个系统送的呢。”

        洛巧这才发现，目之所及处，光字不知何时多了几行。

        【第二轮虫潮已击退。】

        【“虫潮来袭”任务目标（提高版）：彻底清理虫潮。（2/3）

        第三轮虫潮倒计时——

        237：39：46。】

        也就是，十天后？

        感到诧异的同时，洛巧接着往下看。

        【备注：由于本轮虫潮清理现场太过惨烈，引起“红土绦虫的畏惧”，第三轮虫潮抵达时间推迟。】

        洛巧偷偷回头看了眼。

        这何止是惨烈，简直是惨不忍睹啊！

        她内心唏嘘不已。

        与此同时，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又叫了一声。

        “你在这儿歇一会儿，我出去收点食材。”将洛巧送回房间后，洛华兰如此说道。

        洛巧站起身做了个举手的动作：“妈！我和你一起去！”

        “别胡闹！回都回来了，你还出去干嘛？有这功夫，不如多背几个单词。”

        【伟大的领主大人向她的领民“洛巧”发放了强制任务。】

        【任务内容：背十个单词。（能准确说出单词释义程度）

        任务性质：强制任务。（检测到领主大人很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完成呢～）

        任务时限：30分钟。

        任务奖励：领主大人愉悦的心情，就是领民们最棒的奖励呢～

        任务惩罚：任务失败后的48小时内，丧失味觉（这也算惩罚吗？领主大人对她没用的领民一如既往地温柔呢～母爱如山，母爱如水，母爱感动天地万物～人家被感动的涕泗横流了呢呜呜呜～）】

        洛巧目瞪狗呆。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掏出了裤兜里的空间麻袋，从里面拿出单词书，紧张兮兮地开始高声朗读：

        “abandon！abandon！”

        空气里回荡着快活的读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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