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洛华兰想了想说：“要不你多写几遍，熟能生巧，多写几遍字就好看了。”

        洛巧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

        “我抄了好多遍了……”洛巧小声说，一边从兜里掏出揉成团的“失败品”——足足十几份，呈给她妈看。

        洛华兰半信半疑，拿了一团，展开。

        她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半天：原本洛巧的字就神似“鬼画符”了，再加上这纸面皱巴巴的，那些字活像抽干了水的崎岖池塘里，歪七扭八的蝌蚪尸体。

        洛巧：“你还笑！你不准笑！”

        本来只是憋笑的洛华兰，听到这话，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洛巧恼羞成怒，耳根子都红了。用力跺了跺脚，背过了身子。

        “那也没办法，总不能我帮你抄吧。”看着“电击”二字，洛华兰眸中也浮现了一丝担忧。

        洛巧：“也不是不行……”

        【诚信，是一种美德。】

        洛巧：……

        她干脆闭上眼，不去看那行令人气愤的光字。

        “要不这样，我抄一份，你两张纸叠在一起，照着底下透出来的字描。”

        “妈，你的字可以吗？”洛巧半信半疑，她对她妈的字的印象，只有那串龙飞凤舞的家长签名。

        当然，洛华兰签字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多的时候，作为女儿的洛巧，都十分体贴地，主动分担了她妈的工作量。

        俗称，代签。

        不过，话说回来。那签名上的字，怎么看，都和“工整”搭不上边。

        “我以前读书的时候，可是拿过书法大赛奖项的。家里柜子里边还有我的奖状呢，盖了红印章的。”

        洛华兰一边说，一边牵着洛巧往飞船里面走，走到一间类似工作室的银白房间。

        洛华兰在一张三米多宽的桌子前坐下。桌面上，满满当当地，铺着张印有刻度和绿色格子的塑胶切割垫板。

        接过洛巧递过来的笔和纸，洛华兰将那张线圈作业纸拍在桌子上，右手转了圈笔，动作熟练又灵巧。

        “看着。”洛华兰拔开笔盖说。

        笔尖如游蛇，在纸面上匍匐窜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洛巧惊呆了：她妈居然会转笔！

        还转得这么帅！

        “嗒”一声，洛华兰将笔拍在桌面上，提起纸转身道：“怎么样？”

        那张纸离洛巧的脸只有半掌距离，笔迹上飘出签字笔墨水特有的，微微刺鼻却并不难闻的气味。

        洛巧眨了眨眼，眼神逐渐聚焦，看清了纸上的字。

        像是拿刻度尺量着写的，行与行之间的距离卡得极其一致。全篇誉抄下来，是个板正标志的方块。细节处，每个字都端正乖巧，骨肉匀停；一撇一捺，暗含风骨。给人一种高考满分作文扫描件的既视感。

        卧槽。

        一句不文明的惊叹声，差点脱口而出。

        洛巧眼睛都直了，她双手接过抄写纸，喃喃：“我还以为你说你以前成绩好是骗我的。”

        在她的印象中，她妈高中辍学后就结婚了，学历处于鄙视链中下游；小时候父母吵架，她的大学生爸爸经常会用“没文化”来刺洛华兰。

        再加上，好像几乎所有同学的家长都很喜欢吹牛，说自己年轻时候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辛苦。这就让她一直认为，她妈说的那些和学习有关的话，都是伪饰过的，夸大过的。

        不过，字写的好看也不代表成绩好，只是看起来更像“优等生”了。

        洛巧当即坐下，撕了张纸叠在这张纸上，左手按住颤抖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描——当然，在此前，她反复确认过，墨水已经干透了。

        描完一张后，她又描了第二张。

        她将三张纸规规整整地排成一行，美滋滋地欣赏了好一会儿。

        洛巧心满意足地将自己写的两张举起来，在空中挥了挥，“我的字真好看！”

        她几乎想要使劲儿亲纸一口。

        这下工整了吧！

        然后她飞速跳起，冲到飞船门口，涂固体胶贴抄写纸一气呵成。

        【强制任务已完成。】

        洛巧兴奋地原地转了个圈，然后就撞到了她妈怀里。

        洛华兰皱着眉头把她扶正，训斥道：“别整天跳来跳去的，没点学生样。”

        【任务奖励发放……领主大人似乎十分愉悦呢！】

        洛巧：……呵。

        她想起那行“任务奖励：领主大人愉悦的心情，就是领民们最棒的奖励呢～”。

        简直无力吐槽。

        洛华兰女士这个眉头拧成毛毛虫的表情，像是“愉悦”吗？估计心里烦死她了。

        不过洛巧本人还挺愉悦的。

        因为。

        不用被电击了！

        二人去检查洒了韭菜种子的三个坑。令人惊奇的是，中间加了“普通肥料”的坑，已经冒出了白色的胚根。嫩生生水灵灵，看上去还有点可爱。

        洛巧忍不住俯下身子戳了戳。

        硬的，但是不扎手。

        “看来我的猜测没错。这些肥料能加速作物的生长。”洛华兰若有所思。

        接着，她们边吃早餐边商量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仍然是昨晚烧烤红土绦虫的地方，这回她们吃的是自制三明治。

        白面包切成两半，每面都烤到金黄焦脆。而后将抹了蒜蓉酱的烤土豆、切成薄片的樱桃萝卜、和烤熟了切成小块的虫肉夹在中间。一口咬下去，面包的香、土豆的糯、樱桃萝卜的爽口、虫肉的鲜甜，交织成富有层次感的浓香，在口腔中炸开。

        “可是，我们只有两个人，要怎么挖壕沟呢？”洛巧鼓着腮帮子说。

        她眼睛亮亮的，像一只小松鼠。

        方才，洛华兰提议，她们可以合力在飞船周围挖一圈壕沟。到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可以关闭几秒防护罩，将虫潮引进来一部分。她们俩则在壕沟的内圈伺机而动。

        “用工具。”洛华兰说，“飞船尾部有个工具库。工具库门口的显示屏上显示，里面有类似迷你挖掘机的工具车。但是可能也是能源块不适配的原因，我目前打不开它。”

        “打不开怎么拿工具？”洛巧皱着鼻子啃三明治。

        “撬开。工具库的门并不是完整的，门缝中间有个小缺口。不要忘了，我们现在有电锯。”

        “会不会碰到什么电源，让飞船停止运转啊。”洛巧担忧地嚼了两大口面包，“或者碰到一些易燃易爆点，引起大爆炸。”

        “不用担心这个。武器库那边可能有类似装置，但是工具库没有。”

        “那太好了！我们吃完饭就去撬工具库吧！”

        “我也是那么想的。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确认。你等会儿和我一起，先去趟驾驶室。带上你的书包。”

        “没问题！”洛巧摸了摸自己饱到鼓起来的肚子，打了个气嗝。

        驾驶室位于飞船头部，里面光线很暗，四壁没有任何舷窗，只头顶的位置，有个用金属焊死的天窗。几乎是全封闭的构造，让身处其中的人，感到难言的压抑。

        密密麻麻的操纵按钮，一大半都是熄灭的状态。零星亮起来的部分，发着不同颜色的、微弱的光。还有些坏掉的按键，一闪一闪的。

        “咔嗒”一声，一条光带照射到嵌入墙体的环形操纵台上，按键的彩光被衬得黯淡。空气中游离的细小灰尘，在光带里缓慢漂浮。

        洛华兰举着手电筒，走到操纵台前，蹲下，摸索着什么。

        终于，她找到了她想找的。洛华兰转身挥手：“小巧，过来。”

        “喔。”洛巧小跑着到她旁边，也蹲了下来。

        “手机给我。”洛华兰道。

        “啊？”

        “手机。”洛华兰重复了一遍。

        “要我手机干什么……”洛巧不情不愿地掏出手机，“都快没电了。”

        ……算了，给就给吧。

        反正她妈也不知道她锁屏密码。

        洛华兰接过手机，顺手把手电筒塞到洛巧手里。

        光带转了个方向，照在有些刮痕的银白色墙壁上。

        下一秒，洛巧瞪大了眼睛。

        她的手机亮了！

        屏幕上赫然是一个绿色的电池图标，上面显示着83！

        洛巧嘴巴张成鹅蛋形，惊讶得说不出话。

        “橡皮泥数据线。”洛华兰一边解释，一边从洛巧手里取回手电筒，照亮了手机周围一圈。

        手机充电口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连着一根数据线。数据线的另一头，插在操纵板下方一个微微隆起的位置。

        “新手指引任务的小奖励。”洛华兰道，“这个数据线能和所有充电口适配，不论是usb还是type-c，或者是其他电源接口，通通适配。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它的接口能像橡皮泥一样变换形状。而且，它还可以自由转化电压。非常神奇！这样一来，你就可以给手机和平板充电了！”

        洛华兰声音不由得染了几分愉悦：“这个飞船的能源，给手机平板充电，绝对绰绰有余……可真是太好了！”

        “等虫潮结束之后，你就可以每天听网课学习了！配合你的那些习题册工具书，提个几百分还不是轻轻松松？你现在放松的时候也能听听网课，每天晚上听个数理化解题技巧也是好的——毕竟学习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

        “而且，现在咱们在荒星，手机连不到地球的wifi，能干扰你学习的东西又少了一些。”

        洛巧：&……！

        为什么听起来会那么灰暗呢？

        这种绝望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洛巧几乎是被拖着来到工具库门口的。

        从飞船头部到飞船尾部，还是有一定距离的。洛华兰女士拽着她的后领口，风风火火地大迈步。途中经过了许多紧闭银白色大门的房间。

        而洛巧，全程盯着空中漂浮的、新出现的“强制任务”光字，神情呆滞。

        将洛巧摆在离工具库大门有一定距离的位置，洛华兰向手心哈了口气，拍了拍手，从空间里取出了一根六棱撬棍。

        “y”形弯头嵌入门缝中间的缺口，洛华兰双手压着一头，使力掰。

        她偏瘦的手臂上，筋络充血涨起，鼓出了纵横交错的、老树根茎般的形状。

        工具库大门纹丝不动。

        洛华兰招招手：“小巧，搭把手。”

        “噢。”洛巧脚步虚浮地走近，把手搭在她妈的手的旁边，用力一起掰。

        “啊哈！”

        洛巧紧咬着后槽牙，几乎把全身的劲儿都搭上去了。她仍觉得不够，整个人都往前压了一些。

        然后，一个脚步不稳，一屁股墩儿坐在了地上。

        洛巧茫然。

        洛华兰神色复杂：“……”

        “算了。”洛华兰侧过头。

        “妈你是不是又在憋笑！”洛巧愤慨指责。

        “没有的哈哈，”洛华兰松开捂着嘴的手，看向洛巧道，“小巧，你让开一下。”

        “哦。”洛巧站起身，拍拍屁股，往后退了好几步，托着腮坐到地上。

        然后她就看见，洛华兰收起撬棍，反手掏出一个电锯。

        “刺啦——滋——”

        开关被打开，电锯高速运转，杀气腾腾，势不可当。

        洛华兰将电锯头卡在门缝缺口，顿时火星四溅。噪声响彻整个走廊。洛巧下意识眯起眼睛垂下脑袋，双手捂住耳朵，整个脑子都嗡嗡的。

        这声音也太吵太吓人了吧！

        “停下！快停下——”

        “好疼好疼好疼疼疼疼——”

        我去！

        谁？

        谁在说话？

        洛巧吓呆了。

        ——那是她从未听过的，凄厉尖锐的少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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