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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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拘束锁拿,古怪汉子自己瑟缩乖顺的跪在一旁听二人对话,大气不敢出。
等同门二人交流完转向他,他雄健的身形一抖,连连磕头,语气惊恐,声音却如婉转娇啼:“不知是真君门下弟子,冒犯了上人,惊扰到真君法驾,罪该万死!拜求真君饶命,上人恕罪!”
不得不说,这音色,哪怕惊恐求饶也还是怪好听的……
阿蒲没忍住,问出声来:“你到底男的女的?”
古怪汉子身形一顿,垂头朝她拜下去,娇柔的语调里满是压抑的痛楚。
“蒙上人垂问,我本是女儿身,宗门一夜天塌,死伤殆尽,仅余我一人懵懂存活,为了暗中探查灭宗凶徒报仇,我便去黑市买了塑形丹改头换面没成想买到毒丹,醒来就变成了这副腌臜样子,有辱门楣,也污了上人眼睛。”
黄衫女子若有所思,“近百年来无故坍毁的宗门有三家,各派联合查探,皆言无人生还,你是哪一家的?”
古怪汉…女子把头埋得更低了,“真君垂怜,小人现在这幅样子,实不敢说出名字辱及师门,只给自己另取了名号---无颜子。”
黄衫女子淡淡点头,也不多问,只见凭空出现一道红色光鞭,将地上跪着的人抽了两鞭后绑缚起来。
瞧着只是轻飘飘的两鞭子,这人却额头青筋鼓起,痛苦难当,跪在那里直发抖,面上冷汗把脂粉都渗花了。
继而从她怀里飞出一个精美的锦囊,绳口自动拉开,浮出一块青色的矿石。矿石迎风变大,旋即缩小被黄衫女子收入袖中。
“铜雀台擅炼器,十五年前一夜塌陷,掌教及长老惨死,阖宗活埋无人生还。此门中弟子按修为得长辈赐玄矿,乌青重铁是掌门亲传才有的珍稀玄矿,你起了恶念欲害我后辈,我收走此物可有不服?”
怪人双手缚在身后只顾磕头不言,面上妆容花掉,显出底下的古铜肤色,看起来格外滑稽。
“恶念能以此物相抵,但你逼得我后辈抱必死之心从空中跳下,你的命可抵不得她的命。”
怪人把头磕破渗出血来,可修行人体质特殊,额头一边愈合一边再被磕破,“她”哀声切切:“求真君恕我一命,小女子身负血海深仇,阖宗万余人命皆系于我一人身上,实不敢死!待小人报得大仇,即刻便找上仙山,自绝于上人眼前!”
阿蒲一路看下来,有些摸清自家这前辈的性子了。她不拘小节,但也是非分明;不仗势欺人,也不容冒犯;不溺爱晚辈,却也护短怜幼。
女孩开口:“你宗门倾颓,听你先前说法,想拜入驭兽门?”
怪人苦笑:“我如今这个样子,女魂男身,不阴不阳的五行难修,哪派愿收留我?铜雀台精于炼器,不擅斗法,我只能先找一家愿意收留我的宗门精研法术,再图寻仇雪恨。
听闻驭兽门有长老开出条件,可用珍奇异兽换师徒名分,我四处查探,看见小上人坐骑这才起了歪念。”
阿蒲转向自家长辈:“前辈,她虽有错,可我毕竟无事,就这么杀了也不大好,何况她是一方门派存留下来的唯一香火,死了可就真的一脉断绝了。要不,就给她个禁锢?以后若不悔改继续作恶,您心神一动就可取她性命。”
林璞在莽山长大,伶俐聪慧,善察人心。她没有血亲缘分,就把一腔热血依恋都寄托在对她好的祭婆婆身上。
现在又有了个师门,好坏不论,至少黄衫长辈是爱护她救过她命的。她最是受不得人家对她好,谁对她好,她就想掏心掏肺地还回去。
现在前辈的原则分明,要罚伤害她的怪人。但怪人的来路也很清明,同道宗门死伤殆尽,只存这一根独苗苗,前辈欲下手又心存不忍。
那她这个当事人干脆自己拿主意,一命寄存,不杀留着,且待后观。
黄衫女子活了几千年,世海沉浮,饱阅人心,怎能看不出她一个小丫头想的什么?心里暗自又点头高看了她一眼。
回首对着绑缚跪在地上的人问道:“如何?”
怪人大喜,直起上身,雄壮身形里依稀还有那么点娉婷婉约的韵味,看起来越发怪异:“无颜子谢过真君,谢过上人!”
“不必谢我,她是她,我是我,她既愿留你一命,我便罚你在她身边做个伴随,名为伴随,实则主仆。”
无颜子眼眶感激含泪。
论起来,黄衫女子声名鹊起时,铜雀台的祖师还没开宗立派,她跟在小上人身边做个仆从一点也不丢人。
但铜雀台满门死绝仅留下她一个,她就代表了师门最后的颜面,让她去为仆为役是万万不行的。
但现在能以伴随的名义进入天宗,算是天宗的记名弟子,好歹有个容身之处。自从她变成这个鬼样子以后,就再也没感受过这样的善意了。
泪水把脸上的脂粉糊得乱七八糟,阳刚男儿捏着手帕感动,娇声哭泣拭泪,饶是见多识广的真君高人也受不了这一套。
黄衫女子嘴角抽了抽,一袖子把他拂到一边。
“我这道分/身快散了,禁制的事情需本体来做,还是让这只大猫带着你们,走吧。”话音刚落,黄衫女子化为一道红光纵向远方。
依旧是少女坐在巨虎背颈处抓稳毛发,老虎大跨步纵跃跨过山河奔跑,只不过这次身边多了一个穿紧身红衣的汉子在老虎边上飞行相随。
“无颜子姐姐,我刚从大莽山出来不久,你给我讲讲修行界的事情吧。”
“我如今这个样子,当不得上人这般称呼了。”
说完,大汉想了想,清清嗓子,隐去了自己本来的悦耳女声,内息一转,再开口就是正常男子的声音了。
“您唤我无颜子即可”。
原来这修行界有六大天宗,四正二邪。其中,不是说邪派就都是坏人做恶事,只是行事有偏于正道,异于主流。
譬如万魔宗,听说尊崇的是九天魔神,万魔宗弟子各有信奉,虽行事乖张,却不干扰俗世他派,只顾修行。
“信奉魔头了还不是恶人吗?”少女不解道。
“未成仙者皆有欲望执念,每一个欲望、每一份执念都对应了一个魔头,贪嗔痴恨等七情难道也算是恶吗?
更何况万魔宗的弟子有自己的行事规则。譬如信奉贪婪魔神的,遇到宝物,宝物未有归属前坑蒙拐骗什么都干,一旦有主扭头就走绝不纠缠。
而且万魔宗弟子受魔神庇护,在遭遇心魔时,自有功法炼化心魔转化成自身修为,因此走火入魔对他们而言根本不存在,单单冲这点,愿意加入万魔宗的弟子就不少。”
“还有一邪是兽域。无山门无据点根基,精怪妖兽天然归于此门。妖兽天然抱团慕强,因此几位分居各地的妖王就代表了整个兽域。妖王不爱管修行之事,修行界有什么其他五大天宗商量,商量好了通告几位妖王,妖王再传令下达兽域。
大莽山据说就有一位妖兽王者”
阿蒲座下虎兽仰头发出一道虎啸,似在认可附和。
“至于四大正道天宗,则有羽山剑域、青灵门、伽蓝法华寺和黄道盟。”
“我是哪一宗的?我前辈又是谁?”
无颜子犹豫了一下,喏喏开口:“这个…既然真君没开口说,自然有她老人家的道理,您要不自己去问她老人家?”
见她不敢说少女也不在意,别说自己不知道黄衫前辈是谁,连拜入哪一宗都不知道……认识这些天来,前辈连我名字都没问过!少女暗下心里气鼓鼓。
“那我也不问你这个了,之前听你们的话意,有几个门派都跟你师门一样出了事?”
谈到这个,无颜子情绪低落下来。
“以前听我门中长辈说,最早应该是七百年前开始的,后来陆续有门派罹难,只是没想到这祸事也殃及到我铜雀台……”
这七百年间,最早是炼尸宗一夜之间阖宗毙命。
炼尸宗修行法门有如其名,门派弟子会把各种尸体炼成法器。只要不是灭绝人伦的恶人,大多数修士还是无法接受这种以尸炼器的做法。
因此炼尸宗门下大多都关闭宗门自行修炼,与别家门派无甚往来。
一日附近有别宗新任掌门就任,派门下弟子四下送拜帖。这才发现炼尸宗从宗主到门下杂役弟子,全部死于非命,死相奇惨。
天宗领头联合查看后,推断是门内的法尸在同一时间离奇暴动,反噬杀人。找到炼尸宗门派名册比对,阖宗无人生还。
这样的惨事在接下来的六百年间,陆陆续续发生四起。而最近的一百年,却一下子就发生了三起,铜雀台就是第三起。
“我那天要炼一尊子母药鼎,偷偷请师姐来帮忙,炼好后我俩也累坏了,就一起歇在炼器房。不知昏昏沉沉睡了多久,起来的时候发现器房倒塌了,师姐挡在石门前被长剑从外向内钉死在门上,临死前用灵力替我焊住了门……”无颜子声音低沉。
“等我好不容易解开禁制爬出去,所有人都死了,四面全是废墟浓烟和黑火,大殿前的镇台鼎被人拿走,掌教真人抓着断了的镇台鼎锁链,半跪在地上被烧成了焦炭……”
阳刚男儿健硕高大的身形之下,似乎隐约能看见一个眼神空洞、茫然无措的女人身影。
阿蒲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不说话。无颜子沉浸在回忆里,情绪低落也没有再开口。
巨虎向东奔跑一直没有停歇,路上遇见鸟兽一口咬下也没有减速。从刚出大莽山见到的草原跑到荒山石壁,再从戈壁跑到黄沙金滩,阿蒲包裹里带的食物也都馊掉不能吃了,幸好无颜子的戒子锦囊里还有许多辟谷丹,干巴难吃但顶饱。
“无颜子,多少天了?”少女蔫蔫的伏在虎背毛发上发问。
“已是我遇到小上人的第十九天了。”
一声虎啸,声音从虎身上传震而来,阿蒲一激灵坐起来,“到了吗虎前辈?”
巨虎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加速疾冲起来。
阿蒲在巨虎背上待了快一个月,自觉已经跟虎前辈混熟了,于是小心攀着老虎长而浓密的金色毛发,爬到了巨虎头顶。无颜子在旁边掐着引风诀虚扶着。
黄沙早于几天前被抛到身后,现在身边飞速往后掠过的是漆黑龟裂的茫茫大地,这片土地未见日光,乌云漫天、黑雾沉沉。
行进的方向远远看见伫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连绵黑山,山顶冒着滚滚浓烟,山体隐隐泛着耀眼红光。
这是一座巨大的活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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