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绾卿已经把自己关在内殿好几个时辰了，期间素白问了几次，但都毫无反应，已经掌灯了，然而绾卿还是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素白咬牙“不行，娘娘中午和晚膳都没用，这样下去如何使得？”

小言蹙紧了眉，毅然出声“姑姑，若有什么罚就让我一人担着吧。”话音未落，小言便准备撞门。

就在此时，紧闭的门突然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绾卿站在那里，依旧一派温婉沉着，看不出什么异样。

“我不过累了多睡了会儿，你这丫头便要把我的殿门给拆了，安的什么居心？”

绾卿笑着打趣道，然而素白和小言互看了一眼，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好了，我也饿了，把晚膳端上来吧。”

落下这么一句，绾卿便转身又进去了，小言赶忙跟了进去。

殿内一片漆黑，绾卿却似闲庭散步，毫无障碍，倒是小言，差点儿被东西绊一个大跟头。

“哎呦！”

绾卿闻声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小言，笑出了声“你看看你，总是这般毛躁，还不找人进来掌灯？”

小言嘴里应着“诺。”心里还郁闷呢，什么东西啊摆在路中间。

等掌了灯，这才发现，方才绊倒她的是一方案几。

“主子，这案几怎么倒在这儿？”

绾卿随意地扫了一眼，道：“哦，中午君上来的时候瞧着不顺眼，所以翻了他，君上这几日似乎心情不大好。命人把这案几搬下去吧，别再摆上来了，免得下一次君上来了瞧着不顺眼。”

小言面儿上恭敬地应下了，但是心里却不免狐疑，即便再是不喜也不能就这么翻在这里吧？

然而主子既然不想说，做婢子的总不能追着问，因而小言虽存了疑，但并未表露。

用过晚膳之后，绾卿坐在内殿，就着烛火翻着三月南巡即将要带去的东西的册子。

“嗯，做得很好。”绾卿微微一笑，将册子合上，随意地放在了手边的案几上。

素白跪坐在绾卿身侧，恭恭敬敬说道：“娘娘谬赞了，这是奴婢分内的事儿。”

绾卿点点头，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明义殿那边儿今儿怎么样？”

素白一听，沉声答道：“玉良人今儿个一直在殿内看书，并未出去过。”

绾卿微偏了头看她，眸中含了抹惊奇的笑意“你若是说她在看一些什么曲谱之类的我倒还相信些。算了，明义殿那边盯紧些，南巡之前解决地干净些。”

素白心内一凛，低头应下“诺。”

素白走后，绾卿云一个人坐在内殿，卸了妆发，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身后，素净的小脸儿上毫无表情，一向温婉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灯火里的阴影，眼里的光芒跳跃着，最终化为十里寒冰。

笠日一早，秦淼烟就来到了椒房殿，不曾想，绾卿已经妆容完毕，一身素衣，端坐在殿内煮茶。

小几上摆了两个杯子，分明就是在等人。

“看来我这是赶巧儿了，绾儿的茶醉是令人难忘。”

秦淼烟十分自然地直接坐下，端起已经煮好的一杯茶开始饮。

先于鼻下微嗅，茶香悠悠沁人心脾，含一口，在舌尖打转，缓缓咽下，感受着温润的茶水沿着喉咙慢慢滑进肚子里，只觉得齿颊生香，余韵饶舌。

“果然好茶！”秦淼烟大赞，再端一杯来饮。

“长姐，我这茶若是多饮一杯，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哦？”

绾卿偏头看着她，眉眼弯弯，眸中闪烁的，是狡黠。

秦淼烟端着杯子停滞在唇边，挑了眉看向她“哦？是何代价，不如说来听听。”

缓缓将杯子放在案几上，绾卿看见了，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麻烦长姐帮我查一个人。”

秦淼烟不语，直直看向绾卿，等待她的下文。

绾卿也不语，手指沾了茶水，在案几上缓缓写下三个字“玉凌风”。

秦淼烟瞧见了，眉眼不动。

“为何是他？”

绾卿端起杯子轻嗅，然后缓缓饮下一杯。

“长姐只需回答我，可否要以此代价再饮一杯？”

秦淼烟神色一凛，指尖轻捻，似乎是在思考。

“好。”

不出所料，她果然是答应了。

绾卿轻笑，亲自斟了一杯茶递到了秦淼烟眼前“长姐，请用。”

秦淼烟盯着那人畜无害的笑容，第一次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眼前这个女子。

接过那杯茶，秦淼烟细品了一番，然后就告辞了。

素白看见了秦淼烟离去的背影，多看了两眼就入了殿。

“娘娘，你怎会知晓今日长公主会来此？”今儿一大早，绾卿就摆下了这茶具，说是长姐今日会造访，当时素白还以为俩人有约，不过照今日情形看来，竟是从未约定过的。

绾卿微微一笑“我上一次不是命你查过那个金辕吗？”

素白微微一愣，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事，当时她查到那金辕就在京都，只不过刚后来因为发生了绾卿流产那件事就没放在心上了。

“不错，只是这两者之间有何关联吗？”素白疑惑。

绾卿抬眼平视素白，道：“这金辕曾今是个什么身份？”

“当朝御史大夫，曾今还是翁主的长公主的夫君。”素白将自己所知一一道来。

绾卿闻言点了点头“不错，金家败落之后这金辕去往何处了？”

素白微微皱眉，这一点她倒是真不知道，于是老老实实地摇了头。

“金家本是齐国世家，祖上三代皆是将相，然而到了金辕这辈，却因为长姐丢了官职，削了爵位，流放边疆，如此，他如何甘心？”

素白目光一凝，似乎明白了为何绾卿要让她去查这个金辕了。

原本春风得意的世家公子，突然跌落云端，成了边疆将士中德一名无名小卒，任是谁也不会甘心的。

而秦淼烟本就是手握重兵的骠骑大将军，戍守边疆多年，曾今的妻子，如今的将军，金辕难道就不会想方设法去挽回吗？

“哼，他既然能年纪轻轻就当上御史大夫，本就不是个傻的。一条近路摆在眼前，万一摆摆可怜，诉个衷肠就能挽回喜日情感，那么，扶摇直上就不是不可能的了。”

绾卿唇边含着一抹讽刺的笑意，缓缓地饮着茶。

素白却又有些糊涂了“只是长公主不似那等轻易回头的人。”

绾卿颔首“不错，长姐的性子刚强，绝不可能原谅赤裸裸的背叛。但是时日一长那就说不准了。”

“那金辕原来打的事这个主意。”素白明了，金辕心中笃定，一时感化不了妻子的心，那他就以时日感化。

“金辕本是被先皇遣去边疆，如今却出现在京城，细想想就已然明了其中缘由了。”

一壶香茶见底，绾卿将杯子不轻不重地放在了案几上，素手轻拂杯沿，余温淡淡。

“难不成长公主竟原谅了他不成？”素白惊讶，那样的背叛，怎会如此轻易原谅？

绾卿摇了摇头“长姐不可能再原谅他的，但是那金辕本就不是个善茬，难道他不会另寻出路吗？”

素白暗自首肯“那娘娘的意思是？”

绾卿淡淡道：“长姐早就知道了那金辕跟着她来到了京城，所以她一直在暗中注意着他。所以长姐不难发现，那金辕曾今和玉凌风有过接触。”

素白明了“娘娘料定长公主今日会来，难不成是那金辕近日又有了异动不成？”

绾卿眸中掠过一抹笑意“不错，你那日不是和我说过，宫外的探子在锦仙楼发现了一个疑似玉凌风的人？年关之下，他一个周国的朝臣为何会出现在齐国的京都？”

“难道，那玉凌风竟一直没走？”素白揣测，得到了绾卿的肯定，脸上的惊疑瞬间化为一片阴沉。

“自那日满月宴之后，玉凌风便留在了京城，并未随着周国的使臣回去。小言已经查到，玉凌风暗中在京城置下了宅子，现在他就住在自己的宅子里，至于他到底在谋划什么，我还不知晓。”

说到这里，绾卿皱了眉，那个玉凌风，给她一种十分强烈的敌意，只要一日没查出他来齐国真正的目的，那她就一日都不能安枕。

“长公主定也是察觉到了，看来今日长公主来此的目的与娘娘不谋而合。”

绾卿低垂着眼帘，并不否认。

绾卿就是料准了长姐已经按捺不住了，所以今日才特意起早在椒房殿内等她，无论今日自己设不设代价，长姐都会一口应下。

自己这么做，无非是想消除一点儿她心中的顾虑罢了。

毕竟牵扯到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个人，但是不查又心中难安，自己此举正好给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台阶。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那金辕就是长姐的逆鳞，一旦要着手去做这件事，那就无可避免地要揭开长姐往日的伤口，与其让真相在长姐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倒不如让她自己揭开，这样还好受一点儿。”

绾卿的眸子含了戚戚，看向那远方一片阴沉沉的乌云。

“如今已是风雨欲来了，素白，去看看小皇子的褥子是否够厚。”

素白俯首一拜“诺。”无声地退了下去。

茶已尽，杯已空，然馨香，仍存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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