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结束了与第二十五夜的对练，安德罗西问他：“我这两天除了饭点基本都见不到木原诶，你知道她在忙些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

        第二十五夜擦了一下额头上溢出的汗珠，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好像木原最近一直在和监考官们切磋。”

        “哈？”

        安德罗西记起这两天总是形色匆匆的棕发少女，“她是不是在给我准备礼物，所以才神秘兮兮的。”

        其实她当时只是随意一说，但是回想起当时木原认真答应的神情，安德罗西越发觉得这个可能性大了起来。

        “真是的。”

        她嘟囔了两声，话语却带有几丝隐秘的欣喜。

        夜点头：“很有可能。”

        木原提起过，她的监护人是一个很有生活仪式感的人，与她相关的大大小小的节日都会给她准备礼物或者惊喜。

        “当然，也有可能是惊吓，琦玉老师给我做过很多次黑暗料理呢，糖醋蛋炒饭和沙拉酱新奥良烤翅我真的终身难忘！”

        她是这么说的，面容浮现出的神情有那么一丝丝的嫌弃，但更多的是深沉的怀念。

        “我以前每经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总要做很多很多事情，有很多很多愿望。”

        所以木原也问过他，这一层通过之后想要这么庆祝？有什么愿望？

        第二十五夜有些茫然。

        愿望？

        “我想要和你们一起登塔？”

        木原树里摆摆手：“除此以外呢？这个愿望大家不都已经答应你了嘛。”

        她强调：“是这一层通过后哦。”

        第二十五夜思索了很久很久。

        他的视线转移到冰蓝色的房间墙壁，洁白的天花板，棕黑色的瓷砖地板，最后又投射回眼前从少女的面庞上。恍然发觉，他已经可以不再是默默注视木原的背影，而是站在她的身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第二十五夜出神地想着。

        好像是从木原答应了教授他神水技巧，他也能够运用神水击破气球的那一天开始的。犹记得那时的她一本正经地拍着肩膀，对他说，“只要足够努力，总有一天会成真的。”

        说实话，他那时并不是那么确信，这是觉得木原可能是在安慰自己，可是在自己一点一点前进时，这句话总会轻轻地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人要咬着牙不要放弃。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保持着积极阳光的心态，在遇到不可跨越的挫折时，也难免会有焦躁不安的情绪，第二十五夜也是这样。

        幸好，他遇到了木原。

        她会果断答应他的学习神水的请求，将知识倾囊相授。

        她会一步一步的纠正自己运用神水的错误之处，为他量身打造更适合的使用方法。

        她会在他感到失意时拉着他跑去休息室买些零食放松心情，捧着可乐和他讲述一些杂七杂八的人生大道理和冷笑话，告诉他“失败是成功他妈”，“人生不如意事往往是百分之九十九”等毒鸡汤。

        她会

        “夜？”

        木原树里朝晃了晃手掌，错杂的阴影落在他的视线中，一闪而过。

        她笑着问，嗓音像是隔着一层纱：“想好了吗？”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如果是木原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很喜欢。”

        第二十五夜踟躇地开口，说完心中却空茫茫的，仿佛有飘落的毛绒绒的蒲公英轻轻碰着心脏的边缘，带来一阵难以觉察的痒意。

        他想，只要能和木原一起登塔就好了。

        木原树里这两天有刻意地躲人，特别是昆、安德罗西这类的聪明人。

        幸好的是，自从袒露几分心境的那天后，这位少爷似乎也有意躲着她。平日里食堂偶遇的时候，也不过是互相点点头以表敬意。

        这让木原树里松了一口气。

        她并不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也向来不屑于撒谎。倘若真的被察觉出几分端倪，无论如何应对她总会感到些许的愧疚不安。

        这些都是属于人类的负面情绪。

        大多数人造人是通过学习装置被给予这些情绪的，但木原树里不是。

        第一次感到这类情绪的时候是在刚刚进入常盘台初中时，新认识的同学善意拍向自己肩膀时，她下意识地开启矢量反射的防护罩。

        然后便是“啪”的一声，同学的手被弹开了。

        那时的木原什么都不懂，她不懂得道歉，不懂得愧疚，不懂得友谊，不懂得人情世故社会规则。

        她只是平静地看向这位同学，一言不发，因为她还不知晓正确的反应是什么。

        同学揉了揉手掌，笑了一下之后走开了。

        木原树里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嘟囔传入耳膜：“什么啊天才就是这么傲慢的吗？”

        十分钟后，老师走进来开始了课程。她记得上的是有理数的定义。可是整节课她的脑海里反复飘荡着那两个字。

        傲慢。

        十岁出头的木原树里开始一点一点地拨拉记忆。

        向她伸出手的那位同学，头发很漂亮，是淡淡的金黄，是木原所喜欢的热烈的阳光的颜色。靠近时身上的味道像是甜甜的草莓，又混有森林的清新。她一开始唇角带着的微笑很温柔，瞳孔是清澈的翠绿色，仿佛清晨黏有露水的绿叶，微微折射着点点的光。

        可是在开启矢量反射的那一瞬，她眼睛里的光芒灭掉了。

        是因为她所以灭掉的。

        意识到这个因果关系之后，木原树里莫名有些喘不过气。

        她茫然地按着心脏。

        “噗通”、“噗通”、“噗通”，一下一下地像是在沉沉地捶打胸膛。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位淡黄发色的同学。

        木原树里在这一天内一直在观察她。

        她很开朗很活泼，似乎有用不完的热情与精力，她与很多人谈笑，与很多人一起玩耍，一起去食堂

        木原树里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怪异，身体的某处似乎产生的新的激素，让她感到从未感受过的不适。

        回家后，她将这件事详细地描述给了琦玉和前来窜门的杰诺斯。

        木原树里捂着胸口：“我觉得我生病了。”

        顶级直男杰诺斯点点脑袋肯定道：“你肯定生病了。”

        “嗨，你没有生病。”

        琦玉老师则是摸了摸女孩的脑袋，“你这是在愧疚，在不安，在后悔。”

        “为什么？什么是愧疚？”

        “愧疚有很多种树里的这种应该是属于做错了事情，伤害到了别人，因此产生的愧疚情绪。”

        “那我该怎么消除这种情绪？”

        琦玉老师想了想：“去道歉吧。”

        木原树里歪歪头：“是去说，对不起吗？这会有用吗？”

        “这得试了才知道。”

        第二天，木原树里跑去了新同学的面前，认真而庄重地向她道歉。

        新同学闻言绕了绕头发，绽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她说：“没关系。”

        木原树里也笑了笑，可是心里名为“愧疚”的情绪并没有消失。

        回去后，她对琦玉老师说：“我好像还是在愧疚。”

        “为什么？”

        木原树里想了想，回答道：“因为我看不见她眼里的光。”

        新同学接受道歉时眼眸依然弯着的，笑意自然而然地流淌着，神情也很柔和。

        但，光还是灭掉了。

        后来的木原树里每每回想起这件事情，总是无比感慨。说实话，她其实和这位同学完全不是一路人，即使是与现在性格略微正常的她成为朋友，可能不久后也会友好地分道扬镳。木原其实又很感激这位同学。可以说，这位同学开启了她迈向真正人类社会的第一步，就像是蜕变总是带有阵痛的，这件事就像是撕开的第一层膜，锥心但是深刻。

        就像后来的木原总会噙着笑，懒懒地戏言道：“不要在随随便便开启矢量反射，否则会造成尴尬事件，从而没有朋友的。”

        她并不是在暗讽一方通行没朋友，而是再说自己。

        因为身体原因，过了大半个学期她便从常盘台转学去了另一所普通中学，开始了对她而言漫长实际上短暂的住院生涯。她总是在各个地区辗转，除了琦玉老师陪着，偶尔英雄协会的各位，成为理事长的一方通行会领着小御坂，食蜂学姐御坂学姐回来探望一下以外，那时的她与整个世界的联系真的很少很少。

        那她与这个塔内世界的联系呢？

        似乎也没有很多。

        一小时前，木原树里与甄选人员们乘坐着同一台电梯时，她平静着扫视着眼前的每一个人，试图将他们刻入记忆的深处。

        “木原。”

        安德罗西喊着她的名字，挤到了她的身旁，骄纵地点向她：“这两天你都不理我了，我很生气！”

        木原树里的解释还没编到一半，就听她话锋一转：“不过，念你在给我们准备晋级礼物，本公主就大人有大度地原谅你了。”

        什么嘛，这也太傲娇了。

        木原树里笑着想，念及公主的薄面就没有说出口。

        “叮”得一声，考试层的楼层到了。

        安德罗西轻轻拍了拍木原的肩膀，微昂起下颌。

        这双的浅黄色同样荡漾着耀眼的光芒。

        “我们一定会通过的。”

        “嗯。”

        木原树里抚摸了一下胸口，开口时声音微微轻颤，“我相信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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