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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三十二

        林札楠从没在我面前哭过。

        很小的时候,有一年除夕,我趁父母不在家拉着林札楠放焰火。

        父亲一向知道我皮,生怕我自己弄出什么危险来,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末了还丢了几句恐吓,说我要是敢自己放焰火有我好果子吃的。

        我想林札楠在边上,算不得我自己放,于是开开心心自己去点火。

        那年南郊出了很新奇的玩意儿,地上放的焰火做成了兔子的形状,我点了火,许久没听见动静,于是探头探脑去看,结果那兔子焰火突然起了火星,还“腾”的一声蹿了起来,眼见着就要奔着我的脸来,林札楠冲上来想把我拉开,可我吓得走不动,他便抱住我,焰火在他背上炸开,我听到他闷闷的忍痛的声音,一边哭一边喊人。

        后来父亲回来骂了我一顿好的,却没罚我别的,只让我去照顾林札楠。

        林札楠背上炸得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上了药之后血还在往外渗,我一边看一边哭,林札楠还得强打精神安慰我。

        我握着他的手,抽抽嗒嗒地问他是不是很疼。

        他说不疼,我哭得更凶,说怎么可能不疼,我喝汤烫到都疼得要命,伤成这样怎么可能不疼。

        我实在哭得吓人,林札楠捏了捏我握住他的手,说,你都帮我哭完了,我就不觉得疼了。

        后来他受什么委屈,每每是我在哭,他在一旁看着我。

        但他现在靠着我的肩膀,近乎无声地掉眼泪,他说他怕,他在怕什么?我想伸手摸摸他的背,想了想,终于还是抚上去,他整个人都在轻轻地战栗,他真的在怕。

        他双手拥住我,声音从我颈侧传来,“棠声,南郊的残局是我去收拾的,这几天,我梦里全是南郊的景象,南郊的每一具残躯,都在向我索命。”

        我很少听到他这样无措的声音,他说,“棠声,我做事太不周全,我害了这么多人,你怨我也是应该的。”

        我把他的脸掰过来,他眼睛已经哭红了,鬓角的头发被我一巴掌打散,好多碎发掉在额前,看起来可怜得不得了,也狼狈得不得了,连被穆亘送回府那次,他都是体体面面躺着回来的,可现在却是这样。

        我疑他冷漠、觉得他为了皇位不择手段,置无辜人的性命于不顾,可我明明是最清楚他的人,他怎么可能故意主导这一切,他在这头牵动愉郡王跃跃欲试的心,却管不住愉郡王疯狂的行径,也无力预见羌人残忍又无情的屠戮。我受不了一点道德的谴责,却忘了自己其实也是在支持他夺位的。

        我同他是一体的,他要受多少罪,我合该一起陪着。

        三十三

        愉郡王此番其实称得上一场闹剧,领着人浩浩荡荡来到京城边上,甚至摆了大阵势连炮火都用上,结果在城门口站了十天,愣是一道城门都没打开,温辞将军上了城楼,惠州本就是温家发源的地方,惠州军听了温辞将军一番话,也没管愉郡王乐不乐意,弃甲投降了。

        知裕皇帝说是心性残忍随心所欲,但是昭亲王谋反,不过流放,朝嬛公主意欲动摇帝位,死还是自己求来的,知裕帝对所剩不多的亲戚其实还算仁慈。

        可愉郡王实在算撞枪口上,林札楠说,愉郡王被捕当日,知裕皇帝头疼得不得了,判轻了对不住南郊百姓,判重了又架不住愉郡王是个长辈,结果当天晚上阜城的战报便送到了。

        知裕帝虽然生气,却也只能先处理惠州的事情。

        最后的决定是从徐州和钦州调出五万人马,加上还在京郊没有动身的五万惠州军,请温辞老将军挂帅,去清剿边境嚣张的羌部落。

        我只猜到温宥仁是温家后生,林札楠却告诉我,温宥仁是温家嫡系,温辞将军的亲孙子。我沉默,只觉得透过自己的双手也看到了淋漓的鲜血,这便是皇权吗?

        三日后温辞将军领着惠州军开拔,知裕皇帝派了穆亘去城门相送,徐州军和钦州军离惠州有些距离,早两日便已经动身了。知裕帝继位以来,国境内从未有过如此战事,虽一直同外族有摩擦,终究还是小打小闹,不知这一次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一应事了,林札楠还是没有闲下来,我问他在忙什么,他说之前珈嫔母家的事,约莫这两日刑部就会出结果了。

        我恍然大悟,最近事情太多,我几乎快记不得还有这回事了。

        我无意翻到过林札楠弹劾珈嫔父亲的底稿,没仔细看,但是一介吏部侍郎,左不过是些钱权交易的事,以知裕帝的脾气,如若不是珈嫔先来了这么一出,压根都不会管这些事情。但就是这样一桩事情,刑部核查了快一个月,现下才说结果快出来了,也不知道朝廷栋梁们都是怎么替天下分的忧。

        但我这回想错了。

        林札楠报上去的折子确实是小事,而刑部之所以按着这个案子这么久,是因为查到了其他的蛛丝马迹。一些知裕皇帝其实无意去查,也没料到会这样查出来的事情。

        珈嫔肚子里的孩子,倒也是宗室血脉,不过父亲确然不是知裕帝,而是慈郡王膝下,那个与林札楠同年的宗室子,林澄。

        刑部接了旨后就去封了许家的宅子,许怀予本也不是精明的人,从前不过是仗着慈郡王在背后撑腰,这回风雨欲来,家里该有的证据一样没少,刑部的人脑子都不太动,只等着结案时落井下石以迎合圣意。

        除去书信账簿之类的证据,刑部还找到了一封没有寄出去的家书,抬头写的是浣之,刑部老人反应许久,终于想起来,这似乎是已故珈嫔的闺名,此家书情深之,意切之,浑不似亲人之间话语,落款也是空的。

        底下人拿不定主意,往上报,刑部侍郎与许家有旧节,瞒着上面开始查。许家的人自然什么都不认,但那刑部侍郎也不是废物,拿着那封信看了几天,发现这纸是徽州上贡的宣纸,因是特供皇家,费了好大的功夫印了暗纹,那刑部侍郎思来想去,同许家有联系的宗族唯有慈郡王,而慈郡王府中能用上贡纸的人也只有几位宗室子,他寻了个蹩脚理由,往御书苑相熟的友人要来了宗室子逢年过节所写的贺祝诗文,果然找到了一样的字迹。

        是慈郡王最宝贝的二儿子,林澄。

        从结果倒推过程,其实比漫无目的地从过程推结果要简单很多,刑部不动声色地收集了林澄通过许家和珈嫔联系的证据,譬如珈嫔省亲时通风报信的小厮,譬如许家入宫看望珈嫔时为林澄大行方便的许家管家,再譬如,明明察觉到不对却默认放纵的许家夫妇,种种不一而足。

        知裕皇帝最近生的气实在有些多,穆亘看到折子就头疼,头疼完无果,又让林札楠去跑腿。

        倒不是林札楠不推辞,只不过但凡穆亘递折子,知裕帝必定要当场留下问东问西,但林札楠在知裕帝面前话少,知裕帝也很少因为折子迁怒人。

        林札楠这回递过折子,也是如往常般站旁边等吩咐。知裕皇帝这回倒没什么生气的模样,看完揉着眉心叹气,瞥到一旁的林札楠,问他,潜卿觉得此事当何如?

        林札楠于是学着穆亘平时的模样开口,“此事按我朝律乃秽乱宫闱,虽是慈郡王世子,到底是不合于法……”

        话还没说完就被知裕帝皱着眉头打断,“净学些成虚讨人厌的地方,不必说了。”

        林札楠乖乖闭嘴。

        知裕皇帝今年还不到五十岁,但林札楠看着他,总有种说不上的疲惫。人的寿数有多少呢?人的精力又有多少呢?他听到龙椅上的知裕皇帝又长长叹出一口气,做皇帝又真是件那么好的事情么?

        林札楠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殿外忽然传来穆亘的声音,“陛下,臣有话忘记嘱咐阿潜了。”

        穆亘急匆匆跑进殿,气儿都没喘匀就开始说话,“珈嫔和林澄的事……还自罢了。”

        林札楠扭头看他,两眼都是佩服。

        知裕帝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继续听他说。

        穆亘道,“你看折子最后一页提的一句,林澄与珈嫔于周睦十一年十月初九会于松霖院,十一年!十月!初九!你和阿潜都去边关了,留了我和慈郡王监国,宫里是慈郡王照应的。此事有异,得详查。”

        林札楠与穆亘对视一眼,明白过来,此事若真是疏忽还好,若是慈郡王有意放纵……知裕皇帝神色难看,几乎是咬牙切齿出了一句话,“慈郡王妃的母族,在徐州。”

        林札楠也想起来,“这次调兵,也是慈郡王提的徐州。”

        三十四

        两万徐州军铁蹄踏踏,却在惠州与京城之间,选择了京城。

        徐州军抵达前夜,慈郡王意图买通守城军士,被守在京郊大营的禁军首领当场扣下,还未详查出结果的穆亘看到被押到知裕帝跟前的慈郡王时深深叹了口气,实在有点想不通怎么最近这些离权力中心极近的王爷们扎堆想不开。

        穆亘一团乱麻的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念头:这不对劲。

        越是靠近权力中心的人,越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除非心智失常,或有了完全的准备,一般都不会轻易动手。

        知裕帝登基近二十年,明里碌碌无为,私底下对人心攒动却了如指掌,什么样的人是什么样的脾性,应该怎么防备与限制,这些年穆亘也同他讨论过多次,一个两个失常勉强还能说识人不清,没理由短时间内出这么多乱子。

        除非……有人给出了什么暗示,万事俱备的暗示,可以动手的暗示,而这份暗示,必然来自知裕帝的身边人。

        穆亘望向站在另一侧的林札楠,心脏狂跳,林札楠看到他眼神,朝他眨了眨眼,穆亘想,不会是他,林札楠无官无职,就算暗示些什么,这些心眼多的老家伙也不见得认,猜他还不如猜自己半夜梦游去鼓动人谋反。

        知裕帝同慈郡王无话可说,着人送到了偏殿看管,去往慈郡王府上的人眼看着应该也会得手,估摸着按徐州军的脚程明天也就到城门外,他还得养些精神明天去城门上当面旗帜。

        正在这时,殿门外传来惊慌的声音,林札楠看出他想休息了,提步走了出去。这一去却有些久,大概过了一刻钟,知裕帝睡意都快过去,林札楠才从殿外走进来,脸上神色明显还未整理好,他说,“陛下,去往慈郡王府的人说,搜遍了府中,二世子不在。”

        刚刚从掖廷狱得到消息的穆亘走进殿内,“我还有个坏消息,有宫人说,周睦十一年林澄是拿了慈郡王手令光明正大走进皇宫的,跟珈嫔私会完还是同慈郡王一起回的府。有野心的恐怕不是慈郡王,就是林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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