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近舟

楮语打发了斛初和涪风让他们自行安排。酒后扫了眼课表，今日空闲，于是盘坐入定。

        问峰斗在即，她自然要抓紧时间修炼。

        目前她主要修炼的是室、房、尾三座辅星的对应功法以及注火术、烬尘术和斗转星移术。

        在此之中，最为首要的自然是室宿的淬室守星术，虽然其效微乎其微，但它确确实实能够修复星子，因此楮语已经计划将近期一半的修炼时间都用在此术之上。

        淬室守星术的消耗极大且十分痛苦，淬星子的感觉像是将全身筋骨拆碎扔入炼丹炉中炙煮，楮语撑着一口气直直修炼到月上中天，才苍白着脸大汗淋漓地停下，且作休息。

        乌云在她衣袍上翻来滚去，舒适得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想来在她修炼时已蹭了饱足。

        楮语给自己和它都施了个去尘术，并逗它玩了会儿，休息得差不多之后独自起身往屋外走去。

        今夜月明星稀，微凉的山风拂去身体中隐隐的痛意，悄无声息地掀起秋鹿白的后劲酒意。

        楮语微有所察，却只当是淬星子之后身体的自我疏解。顾自展开星图，欲在识海之外练习斗转星移术。

        淬室守星术虽很煎熬，但修炼之后有一种浑身筋骨舒张的畅意，往日消耗颇大的斗转星移术此时施展起来甚为流畅，楮语接连瞬移十数次也不觉疲惫。于是心念一动，直将星官展开在了半空中，身形一闪，稳稳落到了空中的星子之上。

        至此，楮语彻底放开手脚，将星官作天阶般展在空中，步步踏星子而上，醉意潮涌而不知，只披星戴月穿梭于山夜长空，沉醉于御风而行般的快意之中。

        不识归路。

        好一会儿之后感到疲惫，懒意上涌，楮语念着马上就能回屋休息，凭“记忆”回到了一座山峰之上。

        屋舍已在视线之中。

        倏忽一道凌厉的剑风自屋舍中破空而出，带着泠冽的寒光径直劈向尚在半空的楮语。

        楮语刚在星子上落定，漫天的威压扑面而来，瞬息将她周身之气尽数囚锁，此方空间突然如凝滞了一般，满世间只剩迎面的那道剑风。

        危机烈烈，楮语浑身懒意瞬时散尽，星眸退昧沥清，顶着威压强行运转数倍星韵，才将星官展开，堪堪擦着剑风瞬移出那方囚空，踉跄着落到地上的一枚星子之上。

        有几簇乌发被风削落，热意自颊边灼生。楮语抬手去摸，触到一道寸长的伤口，渗出温湿的血。

        醉意尚存，但她神志已清。才发现自己落错了山峰。

        思及方才那般狠厉的剑气，楮语一时不敢妄动，心中滚过百般说辞，一边抬眼观察四周。

        有人自屋舍中走出，引住她的目光。

        屋舍内透出暖黄的光，屋外高天洒下的月华却清冷，一冷一暖的光交织着晕染一袭素浅的芡食白薄衫。披着薄衫的人身姿挺拔，立在界线分明的光与暗中，遥遥投来一眼。

        夜深酒浓，楮语只觉得那一眼晦涩不明，实在看不清其中神情。

        但不妨碍她启唇：“前辈见谅，我乃误入，非有意惊扰……”

        那人在认清楮语的一瞬，似是发现了什么，眼底生起兴味。

        便凭空抽出一把寒光泠泠的长剑，月华如霜，剑锋挑月华一晃，陡然向楮语扑来。

        楮语话出一半，生生止在喉间，脚下星图立时光芒大盛，展开星官施斗转星移术急急避开。

        不待她喘息，那冰冷剑尖猛地一转，剑风又近至眼前。

        楮语抿唇，眸色骤深，捻诀的手势迅如极光，星图豁然扩大，金色法印在剑风前一闪，人身险而又险地落在三丈开外的一枚星子上。

        持剑之人动作一滞，眉梢微挑，眼底兴味更浓。

        下一刹，罗衫长摆飞扬，剑光大亮，遮星蔽月的寒光不由分说地霸占楮语的双眼，周遭万物黯然失色，只剩长剑似凛冬般冷冽的剑芒。

        星韵在楮语体内沸腾，房宿星官骤然高升，极致之间两枚法印同时结成，楮语在身形消失的瞬间施展出碎星尘，一团丈高的烈火擦着她闪去的残影凭空跃出，直直迎上剑气。

        持剑人见火，低笑一声。

        那火豪气地吞下剑气，却如卵击石般被剑气从内而外斩灭。

        剑气寒光散去之前，映照持剑人额间的天印，落入楮语眼中。

        极淡极淡的药味也随风漾开，与楮语身上未尽的秋鹿白余香混杂在一起。

        楮语于极限之间避开三剑，压下猛烈的心跳，维持着神色的冷静，平声道：“师兄可息怒了？”

        不近舟笑意未褪，衫袖一扬，长剑消失在空中。而后抬眸，与她对上目光。

        楮语眼睫一颤，立时捻诀。

        罗衫宽大的袖摆扬起大风，不似剑气凌冽锋利，却如巍巍寒山临境，威压自四面八方落下。

        楮语眼底终于浮上厉色，顶着威压爆运星韵，一时结出三枚法印！身形在星子之间接连闪烁，火光在残影中不断升起，与大风纠缠。深紫色的强光伴随轰鸣声穿云落下，劈向不近舟。

        自然是劈了个空。

        不近舟好似从未出过三剑一般，声音淡淡，随风而来：“师妹为何下如此重手？喝得太醉了罢？”

        楮语嘴角一扯，眼神微冷，声音却温和，作疑惑道：“不是师兄送的酒吗？”

        手上捻诀之势不停，身形闪烁于各星子之间，衣袂翻飞，燃起一团又一团烈火，终于将大风化灭。

        一座星官悄然落到不近舟脚底，风止的瞬间，楮语闪现在他身后。

        不近舟蓦然回身，突然有无形的气流缚住了楮语，使她瞬间动弹不能。

        二人猝然相对，近在咫尺。

        不近舟的眼角微挑，眼底是兴味与虚浮的温和。

        楮语的眼角微压，眼底含狂意与未尽的醉色。

        不近舟笑，气音轻浅：“师妹如此不设防，若是毒酒呢？”

        楮语僵在原地，看他半晌，也笑，气音轻柔：“师兄如此不设防，若我是毒蛇呢？”

        不近舟猛地退开。

        楮语手中余火被他退势扬起的风吹灭。

        一座星官落在不近舟身后半空，火光自隐在不近舟背后发尾的一枚星子上跃出，顺着发尾兀地燃起！

        楮语的指尖犹在发颤，脸上笑意却不褪，并愈发温柔。

        不近舟已将火灭尽，抬手将长发撩到身前，睨了眼焦卷的发尾。

        一时静谧。

        良久，不近舟忽而笑开，竟丝毫不怒。

        楮语听见他泠泠低声：“师妹是羡慕我发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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