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行

赵思柔和赵程的两队车马行在一起，赵思柔的公主府先到，赵思柔下了马车后，赵程也跟着下来，赵思柔轻声道：“皇兄要不要来府里坐坐？”

        赵程摇摇头：“不去了，时辰太晚了，”说完他又像想起什么，问：“你还没说你今日为何会去朱雀街？”

        赵思柔没想到赵程竟还记着这回事，但她又无法将所有事情都向赵程道明，于是她含糊答道：“只是听小丫头们提起福楼的糕点师父手艺极好，就想过来尝尝。”

        说着，她还指指禾儿手中拿的打包的糕点，赵程点头，并没有多问，但他看赵思柔的眼神却是审视的，他觉得自己这个一向心思单纯，与世无争的妹妹哪里不一样了。

        赵程又看向赵思柔身后跟着的沈岚，他一眼就看出了这正是那日宴席上把水洒他身上的那个小太监，赵程一挑眉，嘴角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赵思柔看到他这幅样子，就知道她这个平日花前月下的皇兄把事情想歪了，于是赵思柔假意咳了一声，说道：“皇兄既然不打算过府，那便早些回府休息吧。”

        赵程收起风花雪月的念头，用手敲了敲赵思柔的额头，宠溺的说道：“柔儿，你近日快回宫去吧，不要再在外面胡闹了，三日后便是荣恩宴了，你应早些回宫做准备。”

        赵思柔不知道给新科进士们操办的荣恩宴她需要做什么准备，她想赵程的意思或许是想让她好好打扮，艳压群芳，吸引那些王孙公子的注意，可是她的心思早已不在儿女情长上面了，赵思柔不多解释，而是调笑道：“倒是皇兄才该多做准备，到时候看上哪家高门贵女了，妹妹一定帮你撮合！”

        赵程听完哈哈大笑起来，也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身上马车回王府了。

        赵思柔看着赵程的背影若有所思，前世她一向不喜赵程的性情，现在看来赵程只是脾气差了些，但他本质不坏，更能在紧要关头护她周全，她对赵程又多了几分亲近，见赵程的马车越行越远，她这才缓步走进公主府中。

        此时已经接近子时了，赵思柔回府后没多久就睡下了。

        然而，就在她熟睡之际，沈岚打开房门走出屋子，一个纵身跳上房檐，一路飞檐走壁，落在了一处宅院之中。

        这户人家看起来也很富裕，住着四进的宅子，沈岚又沿着屋檐寻了一阵，才找到主人居住的主院，然后他飘然而落。

        沈岚叩门，没人应声，他便又加重力气敲了几下，过了一会儿，屋内亮起了灯，随后传来一个烦躁的声音：“哪个狗日的，大半夜的来敲老子的门，不想活了是不是！”

        沈岚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等待。

        门被推开，一个膘肥体胖，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走出门来，大嚷道：“是哪个王八”

        话还没说完，沈岚就照着他的胸口来了一脚，直把他踢进门内，那人摔倒在地上，随后一把匕首就抵住了他的喉咙，匕首锋利的刀刃刺进了他的皮肤，鲜血顺着他的脖颈流进衣襟里，沈岚蹲在他身前，像猛禽戏弄猎物一样看着他，然后冰冷的说：“别动，也别嚷！”

        那人眼中充满恐惧，连连点头：“我不动，我不动，这位公子，不，这位大侠，咱们有话好好说，我与你无冤无仇啊！”

        一声凄惨的叫声划破暗夜。

        沈岚的匕首刺穿了那人的掌心，那人的左手被沈岚楔在了地上，沈岚看着他疼的浑身颤栗，似乎很享受，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然后用逗弄的语气幽幽说道：“你要是再敢叫唤，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那人再不敢发出什么声音，但是十指连心，手上的痛楚传遍四肢百骸，他疼的鼻涕眼泪一遭都流下来，身体不停抽搐，而沈岚的眼神却越发阴鸷，他的手握着匕首的刀柄，然后缓慢的将匕首转动起来，那人不敢叫嚷，于是便能清晰的听见血肉搅动的声音。

        暗红色的血从他的掌心漫了出来，地面上开出一朵血色的花。

        那人像看恶鬼一般惊恐的看着沈岚，沈岚的声音阴森如鬼魅呜咽：“你还认得我么？”

        “你你究竟是谁？”那人好半天才勉强说出几个字。

        沈岚冷笑一声，慢悠悠道：“朱老二，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怎么现在金盆洗手了，连名字都换了？”

        那人听见朱老二三个字的时候，立刻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沈岚，说道：“你是你是”随后连连摇头，“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沈岚突然拔出了插在他手掌的匕首，然后手起刀落，朱老二的一根手指就滚在了地上。

        “啊啊”的声音在朱老二嗓子里打转，但他却不敢喊出声来，他跪在地上不住的给沈岚磕头，直到额头磕的也不断流血，但沈岚丝毫不为所动。

        “我弟弟在哪里？”沈岚道。

        “我不知道，”朱老二停下磕头的动作，他努力的回忆着什么，然后头摇成了拨浪鼓，“我真的不知道，十一年了，连你我都认不出来了，还哪能认出那个小娃娃”

        此时，不止朱老二的手上，就连沈岚的手上也是沾满了鲜血，沈岚拿起了匕首，看着银白色的刀刃上沾着的鲜红血迹，沈岚又阴恻恻的笑了起来，但那目光中还隐约可见些许哀伤。

        朱老二恐惧他，更恐惧他的笑，因为他不知道笑声停止后他又会遭遇什么，但沈岚的笑声还是渐渐停止了，沈岚手中的匕首划在了朱老二的胳膊上，匕首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瞬间，朱老二的胳膊就变得血肉模糊，皮肉绽开，连皮下的白骨都显露出来。

        沈岚深深的吸了口气，浓重的血腥味钻进口鼻，他竟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反而面容舒缓了些，他又说道：“找到他。”

        “我去找，我去找，你饶了我吧。”

        “你以为我留着你这条命，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我一定找到。”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要是没找到人，你的命，就没了。”

        “好，好，我一定将你弟弟找到，一定找到。”

        朱老二忍着剧痛又是许诺又是发誓，沈岚听完终于站起身来，看了看自己沾满血的双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走出门之前，他将帕子扔在了地上。

        随后沈岚又是一跃而起，翻墙而出。

        然而就在他落地的瞬间，他看到黑黢黢的巷口背对他站着一个人。

        沈岚不去理会，正要转身离开，那人却开口说道：“真是深藏不露啊！”

        沈岚刚刚那阴森恐惧的模样早已不见，他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淡表情，然后说道：“何公子说笑了。”

        那人微一愣怔，随后缓步向沈岚走近，上下打量沈岚一番，说道：“过不了多久，怕是就该称你为沈公公了吧，何某先给沈公公道喜了。”

        “堂堂淮南侯家公子，却在公主与权宦对峙时龟缩在暗处，说出来不怕旁人耻笑么？”沈岚讥讽道。

        “我是想上前替公主解围的，谁知道赵程半路闯出来。”何轩安语气有些郁结的辩解。

        “那是可惜了，何公子又错过了一个接近公主的绝佳时机。”沈岚挖苦道。

        “不妨事，来日方长。”

        “何公子深夜随我来此，怕不只是来给我道喜的吧。”

        何轩安轻笑，凑近沈岚身旁缓缓说道：“这么多年大仇不得报的滋味不好过吧？”

        听见这话，沈岚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显出了讶异神色，正要准备离开的脚步又顿住了，但那丝讶异稍纵即逝，随即他又迈开步子。

        何轩安见沈岚要离开，又上前一步说道：“我可以帮你。”

        沈岚终于抬头看了何轩安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些不耐道：“何公子要是没有其他的事，还请早些回去歇息吧，何必与奴婢在这浪费时间。”

        何轩安见沈岚油盐不进，也不再耐着性子劝诱，而是冷哼一声道：“你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只在公主面前就可以了，在我面前就不必了。”

        沈岚不再理会他，转身欲走，走出几步，似乎又想起什么，又转回身来对何轩安道：“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但请你离公主远些。”

        “我若是不呢？”何轩安故意拉长了语调，挑衅的说。

        “嗖”的一声，一支袖箭从沈岚的袖口飞出，直奔何轩安面门而来，何轩安没有防备，慌乱中急忙闪身，差点摔倒，但却躲开了袖箭。

        何轩安扶着墙才站稳，但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像是窥破了什么秘密，好整以暇的看着沈岚，说道：“你不是惯会隐忍克制，装模作样，为何一提到公主，你就如此沉不住气，莫不是你对公主”

        沈岚扬起袖子，又一支袖箭射出，何轩安没料到沈岚会再次出手，他闪避不及，袖箭擦着他的脸颊划过，给他脸上擦出一道血痕，等他再次站稳，正要发怒时，沈岚早已不见了踪影。

        沈岚还是沿着原路，飞檐走壁，一会儿的功夫，又轻飘飘的落回公主府，待他回到房中，关上房门，他疲惫的靠着门滑坐在地上，屋内一片漆黑，他终于不再掩饰情绪，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用利刃拨开了，心里珍藏了那么多年的宝贝被别人窥见了。

        非但窥见了，还在嘲讽他不该觊觎此物。

        是啊，他也觉得，像他这样一个满身脏污，身处泥淖中的人，怎么会想去揽那挂在天上的月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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