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长这么高了

夏末伊始，北江的风还是粘热的，吹到人身上腻的发慌。

        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湍急却有序，在高楼林立的环境中如同按部就班的指针。

        闻枝抬手拦下一辆计程车。

        “师傅，去长风传媒有限公司。”

        “好嘞。”司机借着后视镜看了眼上车的乘客，眼前瞬间一亮。

        没想到一大早刚开始接单，就接到了个这么白净漂亮的小姑娘。

        一整天的心情都好了。

        他兴致昂扬地转着方向盘，油门踩下去，蓝色车头混入疾驶的车流。

        清晨的日光顺着窗户照进来，晒得闻枝昏昏欲睡。

        及腰长发披在肩上宛若一层天然的薄毯，又热又闷。

        她抬手抓住，修长的颈上隐约透着白皙的绒毛。

        刚松口气，电话响了。

        闻枝看了眼联系人，笑着按下接听键。

        “徐大小姐，您这个时间点居然起床了，真是不可思议。”

        徐佳可烦闷的要死，“别提了，我爸一大早把我揪起来，非让我去面试他兄弟的公司。”

        “这不是挺好的，好歹是认识的人。”

        徐佳可长叹口气，“要真是熟人就好了，我到了公司才知道，我爸跟人家是幼儿园认识的，几十年过去了，人家根本不认我。我那学历都不配掏出包，就被人赶出来了。”

        闻枝没忍住笑出声，“那你准备下一步怎么办？”

        “除了待业，还能怎么办？”徐佳可顿顿，“你要去长风报到了吧？”

        闻枝点头，“在路上了。”

        “真好，长风传媒有限公司可是北江鼎鼎有名的企业，你进去混一阵子也就衣食无忧了。”徐佳可羡慕极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我要实习一个月的。”

        徐佳可皮笑肉不笑，“实习能难得倒您吗？别忘了你可是大一就出来兼职了，大三的时候还给任职公司拉了个几十万的项目，我都快嫉妒死你了。你这条件就算不面试长风，他们也得来请你。”

        闻枝被她夸的脸上蒙了层浅浅的粉，“你这马屁都快拍我脊梁骨上了。”

        又说了几句话，出租车在北江大厦中心区停下。

        “姑娘，到了，一共二十。”

        闻枝掏出零钱递给司机，松开长发下车，“不说了啊，我到了，得去报道了。”

        徐佳可应声，“好，我晚上过去接你，你要陪我吃晚饭啊。”

        闻枝笑笑，“知道了。”

        她收起手机，抬头望着长风传媒有限公司所在的写字楼。

        写字楼整体采用的是玻璃幕墙设计，深蓝色的单向玻璃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如同沉寂严肃的海面，在广袤的晴天之下温柔地泛着光。

        长风两个字则是被高高挂在写字楼的楼顶，宛若统领海面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这样的写字楼北江并不少见，但能像长风一般成为北江翘首的写字楼，寥寥无几。

        闻枝借着单向玻璃整理好衬衫裙和长发，昂首挺胸跨进了长风的领域。

        长风内部的设计风格很简约，乳白色吊顶搭配柔和的射灯，光线打在木质地板上显得人影很是柔和。

        前台坐着个眼睛很大的小姑娘，正低头记录着什么。

        闻枝走过去：“你好，我是来报道的，请问人事部在哪里？”

        小姑娘笔不停，头也没抬，“入职什么岗位？”

        闻枝沉吟几许，“董事长秘书。”

        听到这话，小姑娘写字的手顿住了。

        她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对上闻枝那张清冷如水墨画般的脸后，她咽咽口水，“右手电梯，六楼。”

        闻枝笑着点头，“谢谢。”随后踩着高跟鞋进了电梯。

        前台不由得惊叹，“这好像是董事长第一次找女秘书吧？见了鬼了？”

        闻枝顺利找到了人事部。

        人事部经理帮她办好入职手续，带着她大体转了一圈公司后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董事长快来了，我带你去他的办公室。”

        闻枝听话地跟在人事部经理身后，听着他的碎碎念。

        “董事长之前有过两任秘书，最后都是因为工作失误被辞退的。”

        “你的实习期是一个月，最终的去留还要看董事长的意见。所以你一定要认真工作，不要成为第三任被辞退的秘书。”

        “董事长喜欢安静，没事的时候你就呆在你的办公室，他电话call你你再出现在他身边。”

        “董事长不喜欢别人过分干涉自己的生活，如果有人要借你的便利见他，你一定要严厉拒绝。”

        说完这话，人事部经理忽然转过身，“尤其是乱七八糟的女人，知道吗？”

        他的手指头都快戳到闻枝脸上了，闻枝配合地笑，“知道。”

        董事长办公室在十二楼，独立的秘书办公室则在旁边。

        “你进去吧，”人事部经理打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待会儿机灵点，别乱说话。”

        闻枝提了口气，“好。”

        董事长办公室的装潢相比于整个公司来说缺了点人情味，黑色地板，黑色皮质沙发，黑色大理石桌面。

        多亏了墙体是白的，要不然闻枝差点以为自己进的是一间小黑屋。

        办公室门正对的墙面是一块巨大的落地窗，从落地窗往外看，可以看到途经北江的北江河。

        河流之上轮船航行，时不时响起汽笛声，悠远又厚重。水面波光粼粼，仿佛撒满了碎裂的月光。

        别说，长风的董事长品味还挺好。

        等了没两分钟，走廊传来男人谈话的声音。

        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做得很好，闻枝听的费劲。

        …

        “你给我找了个应届毕业生做秘书？韩含，你不是疯了吧？”

        “你叫韩含，就真是憨憨了？”

        “就算她做过几十万的项目，长风的招聘标准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有三年的工作经验，要是开了个例，以后怎么服众？”

        “你别给我瞎扯，不想被辞职就赶紧回来给我解决这件事。”

        …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闻枝猜测应该是董事长到了。

        想到人事部经理说董事长喜欢安静，她忙后退到沙发前面，端正站姿。

        下一秒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闻枝下意识低头，留给男人一个黑油油的头顶。

        男人似乎对闻枝的忽然出现有些措手不及，在门口顿了一会儿才走了进来。

        他的手机里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哀嚎，“陈董，还有五分钟我就把合同签下来了，您等我一会儿！秘书的简历在桌子上，您先看看，万一就被她的履历吸引了呢？”

        男人没再听他扮演尖叫鸡，毅然决然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陷入长久的沉寂。

        闻枝手抓着裙摆，默不作声地适应着尴尬的局面。

        半晌，她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

        迅速，但不凌乱。

        她屏住呼吸，静静等着男人开口说话。

        男人只翻了简历最后面的工作经验，上面写了这位“新”秘书在四家公司的任职经验。

        她是传媒学专业毕业的，从大一到大四的周末以及寒暑假期，分别任职过策划部副经理秘书，策划部经理秘书，运营部小组长和运营部总经理秘书。

        这四年她接手过大大小小的项目，加起来有七位数。

        在同龄人甚至比她更年长的人群里，她确实算得上拔尖。

        男人勾勾唇把简历合上，眼神扫过封面时，他忽然看到了简历封面上的名字。

        蝇头小楷，娟秀的字体如木如林。

        一如既往的好听。

        男人惊喜地抬起头，像是打量宝藏一样看着眼前的少女。

        他犹豫再三，嗓子眼如堵了棉花那般说不出话。

        良久，他吭声，“闻枝？”

        久违的声音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少年的背影席卷而来，连带着那道模糊乃至支离破碎的呼唤。

        闻枝呼吸戛然而止。

        她难以置信地举首，与眼前男人喜悦的眼神撞了个满怀。

        来北江之前，闻枝曾设想过很多种和陈厌不期而遇的场景。

        然而大学四年光阴匆匆而过，这些场景犹如走马观花，一个一个地破灭。

        所以闻枝放下了，抛弃了，选择妥协了。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释怀的这刻，陈厌还是出现了。

        不知是上天给她开的玩笑，还是陈厌给她开的玩笑，总之这样的结局，不是她想看到的，甚至是反感的。

        彼时男人的少年意气不在，他比八年前精瘦了些，颌面的立体感犹如打磨精良的模型。

        他的身材骨架却大了不少，上衣的肩膀被他衬的挺括宽厚，倒甚是好看，只是与往日那个张扬不羁的陈厌相去甚远。

        陈厌对闻枝的突然出现也赶到意外，他放下闻枝的简历，迈着大步走到她面前。

        笔挺矜贵的西装下，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态度。

        陈厌微微垂头，和闻枝保持在同一视线上，“长这么高了？让我瞧瞧。”

        闻枝心里憋着一股劲儿，自然是不愿意让他如愿，秉公执法般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语气与小时无异。

        “陈董，现在是我的上班时间。”

        陈厌微愣，还没说什么，办公室的门又被人大力推开了。

        韩含抱着合同疾奔到陈厌面前，把合同塞进他怀里为闻枝争取，“陈董，闻小姐真的很优秀，面试那天我还看到有别的公司给她递名片了！”

        陈厌不动声色地翻看着韩含递上前的合同，“你回来干什么？”

        韩含懵了，“？不是你让我回来处理这件事情的吗？”

        陈厌合上合同，眼神冰冷，“你是董事长，我是董事长？”

        韩含被他的两幅面孔折服了。

        “还愣着干嘛？”陈厌瞪他，“出去。”

        韩含立马开窍，“我马上走。”还不忘带上门。

        楼下轮船响起汽笛。

        陈厌的语调也跟着软下来。

        他笑，“什么时候来的北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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