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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020


这话所问涵盖甚广,萧如晦思忖袁宥姗行径的各种可能,不过,一旁下棋的观齐云替他回答了其中一个。

        也是最根本的一个:

        “刨根萧小姐身世在明,搅乱局势,意指我们‘朝生流’在暗。”

        邱柏龄已经输了,官子不用点。

        他端过茶盏小抿一口,顺着师兄的话解释道:“阴阳家从清末那场混战后,就分成了两个主要流派,我们朝生古往今来都是主流,有些人眼红,难免暗地里使小动作。”

        萧如晦心觉稀奇,没想到阴阳家千古流芳,内部也爱搞这一套。

        “可对方,怎么刚好选中了我侄女?”

        观齐云没有作答,邱柏龄顺髯须时想了想:“这个原因,怕在萧小姐身上吧?”

        四人同时沉默。

        说来说去,还是萧梧叶太惹眼——如果萧梧叶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或者遇事能沉得住气,没有和袁宥姗硬碰硬过不去,那袁宥姗另有筹谋,也不是没可能。

        可现眼下两人已生龃龉,用不到太久,有些事就会纸包不住火。

        用一句老生常谈的话来说,就是该来的总是要来。

        观齐云清咳一声道:“今晚过后,我二人便准备启程回镇天关,萧老若有打算,需尽快做决断。”

        萧寄明听进去了,同时也陷入了两难。

        就在同时,楼下有两道脚步蹬蹬蹬的爬上了台阶,他扭头看过去,两难之中的一难,正好就出现在他面前:

        是送寒,他带着一个厨房管事,端来了一些简餐清汤。

        萧如晦随口问:“不是让历川来吗,抽谁都可以怎么抽你过来?”

        “二叔……我不会喝酒,历川正在替我挡酒呢。”

        他说话拘谨,有些小心地看向棋盘左右的两人:一人仙风道骨,一人硬朗严肃。

        这还是合院上下,除父亲二叔以外,为数不多的亲见两位庐山真面目的场景。

        邱柏龄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大公子看,然后视线扫过,主要又注视着那位拧餐盒的大鼻子男人。

        碍于两位之身份,萧如晦介绍他并不是外人:“这是家族的宗亲,我堂叔侄。”

        闻言,邱柏龄不知道为什么冷笑。

        萧如晦心觉奇怪,餐盒放下后,抬抬手,让堂叔侄先回前厅帮忙。

        萧送寒扫视一圈后心神忐忑,同时鞠躬告退:“爸、二叔,没什么事的话那我也先过去了。”

        萧如晦同样挥了挥手。

        人走过后,萧如晦不解其中意:“柏龄先生,您刚才这是?”

        邱柏龄道:“您这位叔侄肤黄如腊,周身一股子香火气,以他的年纪粗一估计,怕是打娘胎里就开始烧香拜佛了。”

        这……

        今天的寿宴,主要是湖南这边家族宗亲在打点里外,里边不排除有个别吃斋念经的,但如果已经到了邱柏龄所言这种极度痴迷的地步,萧如晦不会没听过。

        年纪也不符。

        “邱先生,您的意思是?”

        “非我同族,但,我听闻现在国中有一个隐秘门派,叫百相生,一张特制的仿生硅胶敷在脸上,妆容打扮打扮,男女老少模仿得是惟妙惟肖。萧二爷,我看萧家眼下,不光是萧小姐这边遇到麻烦,现在怕是已经有人带着那样的‘人/皮面具’混了进来,神不知鬼不觉啊!”

        什么!?

        邱柏龄的本事他很清楚。

        这些年和宗亲之间少有走动,岁月催化的相貌、气质之类,无时不刻都在发生着变化,中间如果有人以假乱真,确实一眼很难认出。

        萧如晦怒火中烧地朝楼梯口追过去,可惜人已经不见了。

        人都在大厅,院里前后,湖水竹林寂静相伴。

        今日寿宴的菜品以平实丰盛为主,和镇上的大酒店里差别不大。

        唯独搭配酒席的饮品有些花样,葡萄酒、桑葚汁,据说都是当地老人自酿的,尤其葡萄酒,初时啜一口,只觉得酸甜好喝,但等到整杯下肚,效果就会立马南辕北辙。

        察觉热气熏天的时候,程飞已经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大脑了,萧享琳在旁问他怎么了,他没好意思说。

        “好像……还有那么一点闹肚子,我吃饱了,回住处躺一躺,麻烦享琳姐跟寒哥说一声。”

        从席间溜出来,程飞脚底跟穿了滑板鞋似的,路在直前却越走越偏。

        直到窜近侧院附近的镜心湖,幸好碰见正好路过的萧送寒将他搀了一把。

        “没事吧?”

        程飞抬头,一个穿棕色衬衫的中年人跟在萧送寒后边,趁他们说话间隙,没打招呼,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窜到了通往后罩房的角门里。

        “寒哥?”

        等萧送寒回过神,再想搜寻那个人的去向时,庭院幽静,似乎连蚂蚁都销声匿迹了。

        程飞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热浪梅开二度,按他自己的形容,海绵体发胀、记忆错乱,再然后原想抓住萧送寒问一句什么,却天旋地转,头一甩,便撞在了清香扑鼻的枕头上。

        呼呼啦啦,睡得是口水连天。

        下午三点左右,萧梧叶又来东厢找萧送寒。

        程飞此时已经酒醒,懵懵地坐在床上,为着醉倒前脑子里勾画形成的“问号”发呆:他原本是想问什么来着?

        窗外,萧梧叶并不进门,只是坐在廊间藤椅上,心不在焉地发了会儿呆。

        隔了不到两分钟,廊间并同传来萧送寒的声音:

        “叶子,你找我?”

        上午事多,萧送寒风尘仆仆,眉宇间,极力周旋后的疲态怎么藏也藏不住。

        萧梧叶心烦,但不是对他:“怎么打你电话,接的是姜颖?”

        萧送寒暗自回想,掏出手机:“姜小姐帮我找到的电话,一上午二十七个未接来电。”

        倒是在她的料想之中。

        言归正传,但萧梧叶左思右想,其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此刻焦虑的性质。

        “我有话要跟你说,现在。”

        屋内,程飞掰指头发呆的进程似乎才正入关键,萧送寒便指了指她的房间:“我们去旁边说。”

        萧梧叶的房间跟萧送寒那间布局类似,厅正中同样挂了幅缠枝纹底黄白宣纸的画,只不过她的这幅,主体是一幅笔力苍劲的黑白色大椿树,虚虚实实,参入云霄。左侧空白处,还以小字附了一段注脚: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萧梧叶回老家的机会少,也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它,只是这两天,心乱如麻的时候会偶尔对着它落款的那枚红印子走神。

        萧送寒去倒了一杯温开水。

        从背后道:“这是庄子的逍遥游。”

        萧梧叶哦了一声,向左走开,然后又折到右。

        “坐吧,不是有事要说吗?”

        萧梧叶看了眼萧送寒所指的圈椅,但或许又在看别的什么,目光划过,坐不住。

        “送寒……这两天,我总心神不宁,尤其是今天,总觉得家里会出什么事,我告诉你了,你别像他们一样,别不放在心上可以吗?”

        萧送寒毫不怀疑地点头:“究竟怎么了?”

        萧梧叶很苦恼:“一时半刻说不清……总得来说是两件事:一件你知道的,是袁宥姗,但你不知道的是她行止很古怪,说不上来的古怪,身边还带着两个很邪门的人,其中一个我知道叫阿信,像是个旁门左道,但我没来得及去跟踪了解情况,暂还不清楚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萧送寒皱了皱眉,他听进去了:“第二件呢?”

        萧梧叶又从右走到左:“第二件,是马栋梁那一行人,其中有个叫天艾的小道姑在给人作内应,要进院找……一个叫“天玑锁”的东西,正巧被我撞见了,所以从昨晚到今天,我一直在等他们接头,只是可惜,到现在还没动静,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这会儿我让周叔正盯着在。”

        “天玑锁?”

        “对,你有没有听说过?”

        萧送寒摇头:“来路不明你就去跟,出事了怎么办?”

        相较之下,这件事掐头去尾也能摸查,不像其他,千头万绪都难抓脉络。

        她苦笑:“这不是找你商量来了嘛,但是现在,我打算去盯一下袁宥姗。周叔还是在天艾那边,同时你安排谁,让后厨留意一下‘魏大武’这个人,又或者……又或者……”

        “怎么?”

        以萧梧叶的分析力,最多也只能对他厘清和坦白这两件。

        可她心里同时也有两个疑问。

        ——“天玑锁”究竟是什么,接头人为什么没有按计划行事?

        ——除了袁宥姗和天艾这两桩,是不是还有什么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接触到的盲区,能将两件事情串联起来?

        “送寒,你就在人群中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觉得我很可能还漏掉了什么,只能靠你细致观察,随机应变。”

        听完她点兵点将地安排,萧送寒前着还一脸严肃,但过后,还是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

        “这些天你都在愁这些?”

        事态很严峻,今天是萧寄明的寿宴,宾客百千,萧梧叶不懂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好了,听我的安排,带程飞去二叔的院子找享琳,打打游戏听听歌。我去和二叔调人手,天艾或者袁宥姗那边有我们就可以了。”

        “可你们没有和他们正面交手过……”

        “谁说没有?其实从官教授的实验室出事后,我跟二叔就已经有预案了,说到底是奔着我们萧家来的,不是像你想的毫无准备。”

        是吗?

        萧梧叶悬着的心稍许放宽。

        想想也是,周来转去,针芒相对的的确是萧家。

        可有袁宥姗一早的那些话在前,萧梧叶心底依旧很顾忌:“袁宥姗那边还是我去吧,她行为乖张,城府极深,但是昨天你看到她对我的态度了,好像还挺,克制的。我俩明面上还有过节,就算被发现尾随了,我就说是我恶作剧。”

        这条线只有由她亲自跟踪,才能搞明白袁宥姗一系列下来,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萧梧叶很坚持。

        萧送寒见她对此事过分上心,难免有些多想,顺着她的主意简要推断,终归还是点了头:“说的也是,这是萧家,她倒不敢乱来。但是你要保持电话畅通,我就在人群里,随时等你打给我。”

        嗯!

        萧梧叶庆幸和她商量的是送寒。

        走出房门,洒扫庭院的阿姨们分工下来,正拄着笤帚主要清里路中飞落竹叶,新陈代谢,去留天定。

        萧梧叶想到什么,突然再度回头面对里屋:“送寒,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

        萧梧叶突然扭捏:“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发现我变了个人,又或者将来做错了什么,是你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你对我的承诺,包括说过的那些话还算数吗?”

        萧送寒一如往常,笑容坚定: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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