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0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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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夫子的人选很快敲定。
朝会后,谢长锋随口问了一句昌蔚,昌蔚就点头同意了。
不过他自谦不擅教书,若有怠慢之处,希望陛下和公主能够谅解。又问倘若事务太过繁忙,抽不出空,可不可以叫他的门生或其他才子代替。
父女俩还能说什么?
让一个内阁首辅从启蒙书开始教,已经是大材小用了,要求不能太多。
谢明灼坐在文华殿等候,随手拿了本《论语》翻阅。
这里是皇子学习之所,有专门的屋子用作学堂,藏书也颇为丰富。
小老头穿着绯色官袍,右手捧青花瓷圆罐,左手负在背后,从容平稳走进来。
他先朝谢明灼行了臣子礼,谢明灼再向他行见师礼,二人分别坐下。
昌蔚将圆罐放在讲桌一角,随和道:“公主学到哪里了?”
谢明灼毫不心虚:“昨夜通读了《三字经》和《千字文》。”
荣安公主是念过书的,但最多读过《论语》和《孟子》,只囫囵学了,没精读,之后又学《女诫》、《列女传》之类的书,对谢明灼意义不大。
她打算从头开始学。
所幸前世她的记忆力就不错,穿越之后记忆力也见长,背书不在话下。
只是读懂读通,就需要老师的细心教导了。
昌蔚:“……”
他到底见过大风大浪,面不改色道:“都记住了?”
“记住了。”
“背来听听。”
谢明灼便开始背诵,全程流畅通达,没有丝毫磕绊。
有两人悄悄走近,透过窗户缝隙,听到里面的背书声,不由对视一眼,均觉牙酸。
“铁柱厉害啊。”谢明烁拍拍胸脯,心有余悸道,“幸亏有她在,要不然在这里‘之乎者也’的就是我了,我最怕文言文了。”
谢明烜深有同感:“还是物理学简单明了。”
“……”谢明烁面容扭曲。
“我说得不对吗?”
“物理到底哪里简单了?!”
“哦,我差点忘了,你中考物理五十九分。”
“呵,你中考历史也不及格。”
兄弟二人相看两厌,同时扭开头颅。
“为什么说勺勺不在,在这里学习的就是你?”谢明烜不解。
谢明烁摊手:“很明显啊,你是傻子,我不得继承皇位?”
“当皇帝就得念这些书?”
“不愧是历史差生,”谢明烁解释,“虽然我们穿的书是架空,但小王明显仿明,各方面与明朝大体一致,皇子每天学习经史子集,还得练书法、骑射,没有寒暑假,皇帝每天要经历‘日讲’、‘午讲’和‘经筵’,还得批奏本,跟大臣玩心眼子,你说累不累?”
“累。”谢明烜不由道,“那总不能让勺勺一人承担。”
谢明烁乐了:“她当年创业的时候,有没有喊过累?”
“没有。”
“公司越来越大,有没有喊过累?”
“没有。”
“她喜欢这些。”谢明烁揽住他的肩,“所以我说幸好有她在,要不然受苦受难的就是我了。”
谢明烜皱眉:“有没有一种可能,勺勺觉得累,只是忍着不说?”
“……”
“怎么?”
谢明烁指了指:“你仔细看看,她像是强忍着不情愿在上课的模样吗?”
屋内谢明灼挺直腰背,双目迥然有神,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勃发的雀跃与野望。
就好像老爸看到一幅国画真迹,老妈发现一种新型化工材料,老二遇到震惊全国的新闻,以及自己在物理实验中取得新的进展。
谢明烜瞬间领会。
勺勺有自己的理想,并正在为之努力。
“二位殿下,要不要进来一起?”昌蔚捋着胡须,看向窗外,笑呵呵问了一句。
谢明烁吓了一跳:“不了不了。”
言罢,溜之大吉。
谢明烜紧随其后。
“我要去一趟通政司,你跟着干嘛?”
“去通政司做什么?”
“看看邸报。”
“邸报?”
“传说中的官方报刊,”谢明烁止步,“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谢明烜一脸无辜:“哦,我刚开了智,很多事不懂,正求知心切。”
“嘶,别跟我来这套,肉麻。”谢明烁抚了抚鸡皮疙瘩,“行吧,那就一起。”
三兄妹求知若渴的时候,陆敛带着圣旨和任命文书,背上行囊,骑一匹快马,流星般奔赴河南开封。
昨日“刈麦计划”的政令下达,八百里加急送往三地。山西太原距京师近一千里,一日半便可抵达;陕西西安两千多里,三日可传达。
从京师到河南开封,大约一千三百多里,只需两日。
他晚一日出发,等他抵达开封,政令应该已经从布政使司发往各地州县。
农户们有半个月的时间可以收割小麦。
当然,这是一切顺利的结果。
陆敛轻装简行,除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在赶路,最后一天甚至连夜疾驰,于鸡鸣时分进入开封地界。
天色晴朗,但他穿了三层衣衫,竟还是感到丝丝寒意。
原本他并不相信“四月降雪”的预警,可如今即将入夏,异常的寒冷却裹挟而来,他不得不生出几分犹疑。
离四月中还有大半个月,气候就已经这般异常,若预警为真,朝廷此举可谓是挽救了万千贫苦百姓的身家性命。
陆敛停马驻足,官道两旁散布着村落,麦田茂盛齐整。此处离开封府不远,按照时间,政令应该已经下达到村户了。
他却未看到“刈麦计划”的执行。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得尽快去往府城打探清楚。
皇宫演武场,谢明灼同二哥一起张弓搭箭。
教他们的是箭术最高的姜师傅,据说他年轻的时候可以百步穿杨,是天赋出众的神箭手。
姜师傅年逾四十,身材精悍,脸晒得黝黑,看人的时候目光很老实,教授箭术的时候也相当用心。
对谢明烁而言是良师,对谢明灼而言却有那么一点小缺点。
纠正谢明烁姿势的时候,他的动作流畅得很,可在谢明灼面前,总是格外小心翼翼,连她的衣服都不敢碰,无法准确矫正。
谢明灼只好放下弓,温和道:“姜师傅,你尽管纠正,恕你无罪。”
“多谢公主殿下宽恕。”
姜师傅拘谨谢恩,然后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就是不敢碰她的手腕和肩膀。
练箭都这样了,后面的马术呢?
她再次松开弓箭,遥望靶心道:“姜师傅,你是不愿教我?”
“卑职不敢!”姜师傅慌忙跪地,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裙摆,像是被火烫到般缩回去,“公主殿下万金之躯,卑职、卑职……”
“行了。”谢明灼垂眸瞧他,“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教不好就是你的失职,懂了?”
姜师傅脑袋磕在地上:“卑职万万不敢亵渎公主殿下玉体,求公主殿下恕罪!”
“多大点事儿,至于吗?”谢明烁扔了弓箭,皱眉走过来,“你怎么教我就怎么教荣安,都说了恕你无罪,咋这么犟呢?”
姜师傅依旧埋头:“求殿下恕罪。”
算了,不为难卑微的皇家打工人。
是她刚才的思路没转过来,前世职员做得不好她提点两句,对方也不会担心掉脑袋。
谢明灼意兴阑珊道:“那就换一个能教的。”
结果后面这些,还不如老姜呢。
谢明烁瞧出她心中失望,遂安慰:“真要不行,咱们找个擅骑射的女师傅。”
“嗯。”
二人并肩离开演武场。
一身汗,得回去洗个澡以防受寒。在缺医少药的古代,一场风寒就有可能要人命。
身后忽有人急步而来,“公主殿下,卑职、卑职有一事相求。”
是老姜,怎么胆子突然变大了?
谢明灼转身:“什么事?”
“回殿下,卑职家中有一独女,取名姜晴,年二十,自小舞刀弄枪,骑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是形貌不比寻常女子柔美,性情也不够温柔,至今未能定下婚约,卑职担心自己年纪大了,日后不能照拂,遂斗胆求殿下给小女指点出路。”
姜师傅跪倒在地,汗流浃背。
他也是方才听到殿下要找女师傅,才壮着胆子,想为女儿谋个前程。
虽说伴君如伴虎,跟着公主也有可能受委屈,可总比整日在家郁郁寡欢强。
他的拳拳父爱谢明灼感受到了,并且对他的语言艺术也高看一眼。
他没有直接说“我女儿擅骑射,正好可以当殿下的武师傅”,而是用一种恳求的语气为自己的女儿“谋出路”。
能在皇宫里生存的果然不可小觑。
谢明灼不咸不淡道:“念你一片慈父心肠,明日带她来见我。”
“卑职谢公主恩典。”
回到皇子所,沐浴完,又练了会儿字,谢明灼才前往乾清宫用膳。
她是有软笔书法底子的。
老爹是市美术协会的会长,擅长丹青,每完成一幅丹青,他得写上题跋,字若丑了,与画不衬,故一般擅丹青的画家也会写得一手好字。
谢明灼小时候跟他练过,后来课业和工作繁忙就丢了,如今重新捡起来,还算顺手。
晚膳时,五人围坐桌前,屏退内侍宫女。
谢长锋先发表今日感言:“你们知道我今天在文渊阁看到什么了?东晋顾恺之的真迹!是真迹啊!”
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东晋?”谢明烜转向谢明烁,“你不是说架空?”
谢明烁卷着沾了墨的袖子,敷衍点头:“没错啊,启朝就是架空,但书中世界会自行填补历史嘛,一样的文字,同样的传统,总不能叫小王自创历史。”
“这也行?”
“小王的笔,没有道理可言。”
“行了,先吃饭。”孟绮招呼父子三个,“真迹再宝贝,亡国的时候也带不走。”
谢长锋:“……”
是哦,现在还不是欣赏名画的时候。
“在文渊阁还跟老昌手谈了一局,”他又开始扬起眉头,“没想到是我赢了,哈哈,我赢了大学士。”
四人:“……”
算了,就不点明真相,打击这个臭棋篓子了。
“老昌还跟我夸了勺勺,说勺勺记忆超群,学习很用心,课业也一丝不苟完成。”
孟绮笑着夹菜:“勺勺真厉害,多吃点。”
谢明烜舀汤:“辛苦了,勺勺。”
谢明烁左看右看,没有自己伸手的余地,遂道:“等我的报纸刊印出来,一定给你头版头条,叫荣安公主名扬四海。”
“满了,倒回去一点。”
“好嘞,那就名扬全京城。”
谢长锋:“夸勺勺当然好,但也夸夸我呀,我赢棋了。”
“多吃点鱼籽。”孟绮舀了一大勺。
谢长锋欢喜接过:“谢谢老婆。”
可他的话兴并没有就此结束,吃完爱心鱼籽,再次开口:“老昌还说,明烜既然开了智,不能浪费了道仙的点化,明烁也比以前稳重了些,不如都去文华殿听学。”
“老昌贼心不死啊!”谢明烁反应激烈,“我就知道他还觊觎我!”
谢明烜:“你让他看开点。”
“什么看开点?”谢长锋指指他们,“厌学情绪要不得啊。”
谢明烁反唇相讥:“你不厌学,为什么昨天借口头疼躲了经筵?”
“……”谢长锋老脸一红,“我年纪大了嘛,精力不如你们年轻人。”
“母后!”
“行了,你自己都想禅位,还要逼着明烁他们当皇帝?”孟绮斜睨。
谢长锋冤枉:“我什么时候逼他们当皇帝了?”
“昌蔚就是这个意思。”孟绮正色道,“以前齐王痴傻,晋王纨绔,都不是合格的储君人选,现在不一样了,那些大臣恐怕已经打算站队了。”
谢长锋瞪大眼睛:“勺勺不是学得好好的吗?”
“这是古代。”
谢长锋一下泄了气:“算了算了,我以后只顾赢棋,他们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听。”
谢明灼替他剥了一只虾,笑道:“听还是要听的,听了记下来,回来告诉我们。”
“好,都听勺勺的。”谢长锋一口吞掉虾仁,“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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