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活着

随着这把重剑的出现，那种烦闷的，狂躁的，混乱的情绪便再度袭上心头。

        黑色的瞳孔中渐渐泛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红，呼吸不知不觉间加重，眼前的世界仿佛突然被免得不顺眼起来……一个声音不知何时出现在沈月姣的脑海当中，这道声音沙哑，疯狂，歇斯底里，又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它只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字：“杀！杀！杀！”

        “啪——”沈月姣双手合十，发出巨响，像是拍蚊子没拍着，反倒给了自己一巴掌。

        丁一幽被惊得一愣一愣的，“有蚊子？”

        她刷地坐起身来，左顾右盼，却见唐子瑜和朱敏在寝室里活动，这才意识到已经中午了。

        唐子瑜催她，“还不快点起来吃饭，饭菜都要凉了！”

        丁一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唔……我下来了。”

        听着外面的动静，沈月姣闭着眼睛，呼吸急促的同时，胸口亦起伏的厉害。

        念珠在她手中被拨动个不停，一颗又一颗，一圈又一圈，直至冰凉的念珠都被盘的温热，她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来：“呼……”

        睁开眼，沈月姣的眼中有尚未褪去的余悸。

        “这把剑好大的魔性。”她在心中感叹。

        同时庆幸，幸好自己清醒的速度够快，否则说不定明天就得登上社会新闻。

        前有马x爵，后有她沈月姣什么的……

        沈月姣此时已经全然明白在车祸中发生的事情。

        媒体报道的天降巨石，果然是个幌子。

        有东西从天而降是不错，但从来就不是什么普通石头，而是山峦巨人。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突兀地出现在那段盘山公路中，伴随巨人出现的迷雾，遮蔽了司机的视线。

        尽管大巴司机在意识到视野不明的时候就有意降速停车，但大巴在被迷雾笼罩之前，前方一马平川，没有任何阻碍，甚至连弯都在很远的地方，谁能想到会突然有一个山峦巨人出现在道路中间。

        大巴侧翻，沈月姣本应该同其他人一样死在那片河滩。

        能活下来，还要归功于封印在她体内的一把魔剑。

        魔剑乃是沈家先祖铸就，距今多少年已不可查。

        沈家先祖铸造魔剑，本是为了抵御外敌

        外敌是谁，沈月姣得到的信息并不详细，唯一知道的一点，便是这个外敌恐怕并非人类。

        魔剑生来主杀，本是对敌利器，一把无坚不克的神兵

        奈何杀戮过盛，神兵沐浴异族血液进化的同时，却也遭受到了严重的性灵污染

        新生的剑灵在这种污染下，变成了试图用杀意掌控宿主的魔物。

        原本用于斩杀外敌的神器，成了一把善恶不分的魔器！

        历届宿主，个个无不都是当时豪雄，却也尽数被魔剑污染，成了只知道杀戮毫无人性的魔头！

        沈家先祖本欲将魔剑毁而灭之，又怜魔剑属性难得，面得难缠的外族，着实是一把利器，担心哪一日若外族大举入侵，多一把神兵，人族便多一分生的机会，于是用秘法将魔剑封入自己体内，血脉当中，希望借助时间的力量，消磨魔剑中的魔性。

        同时又下达家训，沈家女不可外嫁，只能招赘。

        于是从遥远的过去到今日，沈家代代以母继女承的方式，将魔剑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了下来。

        沈月姣不知道先祖是用怎样的秘法将实体的魔剑封印到血脉当中，但她用现代的科学思维，大概理解了先祖的操作手段。

        所谓封印在血脉当中，应该就是封印在女性的线粒体dna上，因为只有线粒体dna能够通过母亲传给后代，达到稳定遗传。

        樱花国有一部纪录片叫做《天海佑希dna溯源之旅》，讲的便是女星天海佑希，经线粒体dna检测，与一具3500年前的人骨匹配，通过大数据基因库筛查，在yn羊拉乡，找到了一位和她失散万年的“姐妹”。

        二者虽然分离不知道多少年，彼此之间又有多少个祖辈，但在相同的线粒体基因下，即使是截然不同的生活环境，仍旧造就了她们相似的轮廓和面貌。

        沈家先祖将魔剑封印在自身血脉当中这个行为，本意是好的，却也因此造就了沈家女的不幸。

        每一代封印着魔剑的沈家女，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早夭。

        或是突发恶疾，或是遭遇劫难，被封印在血脉中的魔剑，让她们天生就成为了灾厄的青睐者。

        如果没有意外，或许这场车祸便是沈月姣的死劫。

        而封印在她体内的魔剑，则很有可能被转移到大姨妈沈明珺或者是大表姐沈月湖的身体当中。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魔剑在沈月姣体内苏醒了。

        醒来的魔剑，第一反应，便是噬主。

        所以才有沈月姣看见的狰狞，那是她的灵魂正在承受来自魔剑的反噬。

        如果未能支撑下去，即便是醒了，活了，她也不再是自己，而是魔剑的奴隶，杀戮的帮凶！

        幸运的是，沈月姣有足够多的好老师。

        在她遭受魔剑侵蚀时，在生命最后一刻，还想着要护住车上唯一一个学生的老师们，自发地朝她汇聚，用真灵抵挡住了魔剑的侵蚀。

        什么是真灵，真灵就是人灵魂中的一点灵光，人最本真的存在。

        所谓转世投胎，其实进入轮回当中的，就是这一点真灵。

        然而为了护住沈月姣，老师们的真灵自发放弃了转世投胎的机会。

        他们接二连三，他们前仆后继，他们奋不顾身……

        像是过河的蚂蚁一般，将沈月姣的真灵团团围住，使她免于被魔剑侵蚀，保留本心。

        “姣姣，别哭。”

        “姣姣，不要怕。”

        “姣姣，我们都是自愿的。”

        沈月姣仰面朝天，泪水无声滑落。

        老师们是自愿的没有错，可不代表她就能理直气壮地接受这份情谊。

        若她是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辈也罢，偏偏她不是，正因为她不是，所以在老师们的爱中，她才倍感煎熬与痛苦，如果……如果没有她……至少……

        “姣姣，这不是你的错。”

        李锦华老师的声音在沈月姣的脑海中响起。

        很快，重重叠叠的声音开始回荡。

        “是啊，不是你的错。”

        好似有很多人同时开口说话一般。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宽慰着沈月姣。

        “大巴翻下山崖时，我们本就死了，在死后还能做到一点事情，别提有多开心了。”

        “是啊，什么转世不转世的，前世因前世了，第二世就又是第二个人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而且转世以后，万一做不成人了怎么办？要是成了猫儿狗儿的还好，要是变成猪可惨了。”

        沈月姣的大脑难得那么热闹，她被吵得耳朵都嗡嗡的，却并不觉得烦恼。

        反倒是被封印在她体内的魔剑，传来抗拒的情绪。

        求求了，让他们闭嘴吧，烦死了！

        “噗嗤。”沈月姣终于忍不住笑了。

        被这么一番安慰下来，她也不敢再表现出难过的样子。

        老师们只剩下真灵。

        真灵这东西，说脆弱，不脆弱。一点真灵，能轮回转世无数次。

        说不脆弱，却又脆弱无比。老师们的真灵若非寄托在沈月姣体内，变相达成了另类的“夺舍”效果，恐怕早就已经魂飞魄散，再不复相见。

        可另类的“夺舍”，到底不是真的夺舍。

        老师们并无鸠占鹊巢的意思，他们进入沈月姣身体，只是想要为她遮风挡雨罢了。

        先前老师们为何一直沉睡，从不发声，只在关键时刻出言提醒沈月姣？

        原因正在于此——如果将真灵比作种子，肉/身比作土地，一片土地，能够供养的种子是有限的！

        如果种子太多，必然要消耗土壤的肥力，老师们自不可能这样伤害沈月姣。

        他们并未扎根在沈月姣的身体当中，仅仅是将她的真灵团团围住保护起来罢了。

        所以若他们想要有所活动回应，消耗的只有种子内部本身携带的能量。

        这些东西都是无根之物，用一点少一点，用光之时，便是老师们彻底消亡之日！

        要活着啊……要好好活着，不能辜负了老师们的希望，不能辜负了老师们的牺牲。

        沈月姣在内心如是告诉自己、

        而想要活着，避不开的，就是那一把已经解封了的魔剑。

        想到先前她将魔剑具现出来时心中涌起的那一股强烈杀意，沈月姣不敢再将其召唤出来。

        魔剑……果不愧魔剑之名，是一把彻头彻尾，真真正正的魔剑。

        而且哪怕老师们的真灵保护住了沈月姣的真灵，它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对沈月姣真灵的侵蚀。

        沈月姣这段时间的昏睡正因为此。

        什么车祸后遗症，什么嗜睡……

        统统都是假象！

        沈月姣所谓的嗜睡，其实是被魔剑反反复复地拉入了大巴出事这一段记忆当中。

        她在梦中一次又一次地目睹车祸的发生，一次又一次绝望地感受大巴的翻滚……

        每次醒来，沈月姣甚至回忆不起梦境。

        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感，却化作强烈的惆怅驻留在她的心间。

        所以每一次醒来，她都觉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像是被什么人挖走了一块。

        毕竟老师们虽然保住了沈月姣的真灵，没让她成为魔剑的奴隶，变成一个杀人魔头，但本质上，她还是那个才高中毕业的普通女孩，她不是什么兵王杀手穿越，没有什么过人心性，能够在如此令人绝望的梦中和魔剑僵持到现在，全靠老师们临死前灌输给她的一个念头：

        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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