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冰窖

　　干啥啥不行，捣乱第一名。

　　这就是路明非对那些屠龙家族的评价。

　　很多年前，屠龙家族们汇聚在一起，成立了一个名为“密党”的组织，这个组织就像温泉关前阻挡波斯大军的斯巴达勇士一样，在数千年的时间里将龙族阻挡在普通人的世界之外。

　　乍一听是不是还挺英勇壮烈的？一股子“人类守护者”、“黑衣人”的不明觉厉的气势扑面而来？

　　但不幸的是这些屠龙家族成立的密党虽然确实干掉了许多复苏的龙族，但从路明非手里掌握的消息来看，这些家族连他们一头龙王都没有干掉过。

　　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龙王被屠事件，刨去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奥丁，最近一个被干掉的龙王是在1900年，他就是使初代秘党狮心会全军覆没的“夏之哀悼”事件的罪魁祸首。

　　他被称之为李雾月，具体身份不明，只能确定他是初代种，也就是龙王。

　　他最终是被昂热的好友梅涅克·卡塞斯在暴血后以某个未知的灭世言灵同归于尽的。

　　在密党有限的屠灭龙王的历史中，这些家族都没有发挥过什么特别重要的作用，基本上每一个复苏的龙王都是被某些“天降猛男”干掉的。

　　这些屠龙家族通常只能欺负一下次代种和次代种之下的存在——还得冒着生命危险欺负。

　　这次他们不知道又抽了哪门子邪风，在无法判断苏醒的古龙到底是龙王还是次代种的情况下，干脆利落地将其纳入了自己的猎物之中。

　　为了弹劾，或者说限制校长昂热，董事会直接出动了一支由凯撒所属的加图索家族所率领、多个屠龙族家族组成的调查组，拿着董事会的权利，握着一些或靠谱或不靠谱的罪证，直接开启了听证会。

　　听证会，由卡塞尔学院的所有院系主任们——也就是卡塞尔近八成的实权者们开启，陪审团是所有终身教授，法官是教授中的领袖——他通常被称为所罗门王。

　　这场听证会实际上是一场审判会，原告是组成了校董会的屠龙家族们派出的调查团，被告就是昂热。

　　实际原本被告应该是楚子航，因为他在过去两年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造成了极其严重的破坏的恶劣的影响——包括但不限于在医院的监控录像下当众杀死死侍并因手段过于残暴而让死侍的血染红了半面墙，在当地职业队之间的棒球决赛开赛前当着数万观众的面用君焰炸平了开普敦棒球中心。

　　楚子航的罪状一一列出来的话，即使其中没有任何无辜者的伤亡记录，也足以令世界上绝大多数恐怖分子纳头便拜并高呼“首领万岁”。

　　但是鉴于楚子航是路明非的直属上司以及超级混血种楚天骄是楚子航的亲爹这件事，校董会最终还是决定捏昂热这个“软柿子”。

　　……

　　卡塞尔学院，冰窖，凌晨一点。

　　帕西·加图索，他是著名屠龙家族——加图索家族成员，其血统纯度在所有家族成员中是最高的，目前作为加图索家族最高级秘书加入调查团进入卡塞尔。

　　他有一张人畜无害的脸，金色的头发以及海蓝和暗金的异色双瞳。

　　他的龙血比例接近昂热，但不稳定程度却接近楚子航。

　　当然，这件事外人是不知道的。

　　理论上来讲他的力量应该处于混血种的第一梯队，他在这所学院里应该罕逢敌手。

　　任何一个机密组织，似乎都应该有一个存放宝物的密室，否则就对不起他们机密组织的身份。

　　在这个方面，机密组织卡塞尔学院一向很大气。

　　他们存放那些危险而珍贵的东西的地方被称之为“冰窖”，冰窖是整个卡塞尔学院地下空间的统称，它分了很多层以及很多区域，里面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实验室、诺玛的主机、某些危险之极的炼金物品。

　　冰窖的底层被称之为“湮没之井”，里面存放着整个卡塞尔最危险最珍贵的东西。

　　帕西现在就在湮灭之井里，他的目标是这座学院里存放的奥丁的龙骨十字，为了进入这个地方，他手里拿着校董会给的拥有最高权限的白卡——哪怕是昂热和路明非都只有次一级的黑卡，怀里藏着可以击穿一切言灵和龙族身体的贤者之石制成的子弹，义无反顾地为了家族进入了这里。

　　但他现在实在有些搞不懂状况了。

　　当他进入湮灭之井里时，他发现他并不是唯一的访客——他料到了会有其他人，但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

　　湮灭之井里有一个世界第二大的炼金阵法——以它的重要性完全配得上这个阵法，这个阵法理论上可以轻易压制甚至杀死次代种，但它现在已经被彻底破坏了。

　　一个不知来头，浑身隐藏在黑色作战服下的神秘黑影，此刻她就站在奥丁的龙骨十字旁边，似乎随时会动手带走它。

　　就是这个人破坏了炼金阵法。

　　一个被这个神秘黑影称为“酒德麻衣”的女人，她怀抱双手，懒懒散散地站在光束里，一身漆黑的紧身衣，绝妙的好身材，曲线玲珑，傲人的长腿，两柄直刀贴着大腿捆好，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

　　对，她站在光束里，就好像聚光灯下向着并不存在的观众展示自己的话剧演员。

　　她在现身之后，以击掌为信号，召唤了聚光灯，顺便暴露了他们所有人。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

　　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哪怕除他之外的那个人头上套着个肯德基外卖的纸袋，也无法缓解现在紧绷着的气氛，但挺拔的身姿和强劲的肌肉是那样具有视觉冲击力。

　　“人齐了还不开始么？”酒德麻衣率先打破了沉寂的氛围，“四个人，在座的都会打麻将么？”

　　“懂的懂的，吃住上家看紧下家盯死对家。”肯德基先生很笃定地说。

　　他说着就缓步后退，全身肌肉隆起，胳膊上的青筋游走如细蛇。通常威力越大的言灵领域越小，“君焰”这种高危的言灵，如果不爆炸，领域直径只有5米。麻将比赛还没开始，肯德基先生就退到了相对安全的位置。这显然是个鸡贼的家伙。

　　令人不安的空气波动来自帕西。没有人听见他念诵言灵，但领域已经被激发。

　　这不是一场好打的麻将，烂话说得太多却掩不住杀机，敢闯入这里的都是亡命之徒，龙王骨骸没法拆了大家分，大家没有丝毫合作的可能。

　　酒德麻衣还是懒洋洋的，刀柄都不摸，怀抱双手。

　　“我说，你的位置看起来是最差的，打麻将应该坐在桌子周围，这样才公平，而你坐在桌子的正中间。”酒德麻衣对龙骨旁的黑影说，“你最容易夺走龙骨，但我们都会先进攻你，你要不要也退后一些？”

　　“对，她这是要坐庄！”肯德基先生说。

　　可黑影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低头轻轻抚摸龙骨：“麻将是公平的游戏，但杀戮不是，它不是游戏，不好玩。在握着权与力的人面前，根本没有势均力敌的战斗，你们这样的弱者只能蝼蚁般死去！”

　　“呀嘞呀嘞，这是要秒杀我们三个么？”酒德麻衣嘴里说得轻松，却悄悄地打了一个寒噤。

　　“你唱歌很好，我很喜欢。‘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黑影轻声说，“你们这些可悲的、追求幻影的人啊。”

　　她的话音落定，丧钟齐鸣！

　　金属地面开始龟裂，无数金属屑在领域中缓缓升起，伴随而来的是剧烈磁化的现象，金属屑互相吸附，围绕着黑影旋转，仿佛持镰的死神围绕神座飞翔。

　　五米、十米、十五米、二十米……领域迅速扩张。没人知道这个言灵的效果，但被它笼罩结局无疑只有死亡。

　　二十五米、三十米、三十五米……领域继续扩大，领域中的空气被忽闪忽灭的电流击穿，电流把悬浮的金属屑烧得通红。

　　肯德基先生猛地后跃，越过祭坛旁的环形水池。这不是逃走，而是进攻的前奏。他低沉地唱颂起来，本已堪称雄伟的身躯再度膨胀，T恤缓缓裂开，

　　他缓缓举起一件藏品，一具花岗岩石棺，来自玛雅时代的未知古物，里面藏着某位未知重要人物的遗骨，A级珍贵藏品，重达三吨。

　　举重世界冠军不过能举起两百多公斤的物体，这一幕的惊人视觉效果，就像工蚁举起超过其体重五十倍的重物。

　　言灵·青铜御座。

　　路明非曾经将这个言灵作用于过山车的铁轨上，将它临时强化到了堪比现代军事堡垒的金属框架的水准。

　　这个男人则是将它用来强化自己的身体，他的全身骨骼发出轻微的爆响，皮肤表面泛起青铜之色。

　　他把石棺高高抛向空中！

　　石棺穿透气幕，速度不减。这是一颗3吨重的炮弹，眼看就要把纤细的黑影砸成一滩血肉。可它忽然静止在黑影面前，好像被看不见的手凌空托住。

　　黑影握拳击打在它的前端，出现一道小小的裂痕，几秒钟之后，这道裂痕蔓延到石棺每个角落。石棺的形态保持了几秒钟，然后被气幕中旋转的气流吹散了！连同那位重要人物的遗骨化作一场纷纷扬扬的飞灰。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都明白自己错了，这不是麻将，而是一场杀戮。黑影最初的谨慎只是因为那个强大的炼金领域还在运转，她还被限制，但此时她已经毁掉了那个枷锁。

　　帕西从怀里抽出一柄老式燧发枪，还有一个黄铜盒子，里面是一枚子弹，弹头是经过雕琢的暗红色晶石。领域距离他已经不远，但他没有后退，而是快速地装填。

　　后退没有任何意义，黑影根本是在跟他们玩一个猫抓老鼠的游戏，她绝对有能力阻止这些老鼠逃走。

　　如果不想死，三只老鼠只能联合起来杀死猫！

　　贤者之石为弹头的子弹，这是炼金术的极致成就，纯粹的精神元素，超越四大元素之上。掌握四元素法则的龙族君主和他们的后裔们都无法对这种超越规则的元素下达命令，因此它是无敌的，洞穿一切。

　　帕西抬枪发射，暗红色的弹头毫无阻碍地钻透气幕，命中黑影。

　　巨大的冲击力把她击退了一步，但她再次站直了。她的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金属样的东西，那些金属碎屑凝聚在她身上了，暗红色的晶体粉簌簌滑落。

　　弹头在她的身体表面碎掉了！

　　“给你这颗子弹的人没有教你使用守则么？”黑影轻声说，“精神元素一旦被炼制为晶石，也就具有了形体。它的无限制，只是对于言灵，但是作为一件有形体的东西，如果它击打在金属这样坚韧的东西表面，还是会碎裂。你应该偷袭我，射进我的身体，而且命中核心。那样才能杀死我。”

　　气幕距离酒德麻衣只剩下几米远。她被那巨大的威严震慑，微微战栗。她的言灵是“冥照”，在这种黑暗的空间里要逃走的话，根本没有人能觉察。

　　但现在逃是没有用的，黑影释放的言灵就像是死神本身，在它的领域内没有任何东西能存活，而且这个领域最终将覆盖整个空间！

　　熔化的金属碎屑在她面前凝聚为枝杈横生的异形武器，它的长度是十米，表面是放射状的铁结晶。那是死神的巨镰！酒德麻衣却只有那两柄刃长不到二尺的忍者刀。

　　巨镰呼啸着射穿气幕，酒德麻衣在它面前像是雏鸟般脆弱，就要被刺穿心脏挂在它的金属棘刺上。

　　一只手从酒德麻衣背后的阴影中伸了出来，握住了巨镰的刃口！

　　那是藏在酒德麻衣背后的另一个影子，这里的第五个人。他握着红热的金属，就像是端着杯红茶般轻松。气幕的推进终止，代表死亡的透明边缘和他的脸相距30厘米。

　　那是个很普通的影子，看不清脸，身材也乏善可陈，好像还穿着睡衣。

　　“权与力？你也信奉权与力么？”穿睡衣的人看着黑影，“很好，你比他们更懂规矩。但是信奉这规则的人也必为这个规则付出代价。”

　　他静静地立在那里，那个位置相对于整个湮灭之井而言，应该算是一个角落，但他站在那里的时候，那里仿佛就是世界的中心。

　　“嘛……”伴随着有节奏的脚步声，一道懒洋洋的青年的声音突然响起，“虽然权与力这种演讲很是吸引中二少年，但是就算这样也不能抵消你们深夜扰人清梦的深重罪孽。”

　　下一刻，世界的中心转移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移到声音传来的方向——湮灭之井的入口。

　　一个同样穿着睡衣的青年从昏暗的入口通道走了出来，黑色柔顺短发下，清秀的脸上，一双带着异样的尊贵与妖冶的暗金色眸子吸引了所有人。

　　他穿着卡塞尔学院统一配发的墨绿色天鹅绒睡衣，似乎是为了最大限度地追求舒适，这套睡衣要比青年的身材要大上一号，穿在身上显得他无精打采的。

　　当然，结合他刚刚的发言，他现在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也有可能是因为睡眠不足。

　　黑影将手中造型诡异的巨大武器指向睡衣青年，浓烈的杀气几乎化作实质。

　　“喂喂喂……”青年停下脚步，“我可记得我跟你有过什么仇，不用我刚一出现你就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吧？”

　　黑影不为所动，她的肌肉开始绷紧，黄金瞳愈发璀璨。

　　帕西、肯德基先生也摆出戒备了的架势，但随后肯德基先生又放弃了。

　　“啧……你们这些家伙都讲不通道理的吗”，青年不满地嘀咕两声，“既然道理讲不通的话，那就只能……”

　　青年举起手，五指缓缓并拢，摆出一副打响指的样子。

　　酒德麻衣身边穿睡衣的人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啪！”

　　一道清脆的响指声。

　　下一瞬，所有的都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言灵·戒律。

　　无形的领域笼罩了整个湮灭之井，任何其他的领域都瞬间灰飞烟灭。

　　肯德基先生体表的青铜色如同潮水般褪去，帕西的无尘之地化作清风消散。

　　黑影手中的武器轻轻颤抖了一下，似乎是在抗拒，但下一刻，附着于其上的“灵”毫无征兆的消散，这件武器化作无数碎片坠落在金属地面上，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湮灭之井里，珍贵的炼金物品的灵”，死去的未知生物遗骸的“灵”，以及被破坏的炼金阵法残存的“灵”，尽数向着青年臣服，仿佛在向帝王叩拜。

　　“嗒嗒嗒……”

　　青年走向奥丁的龙骨十字，黑影挡在他的身前。

　　“请让让。”

　　青年抬起暗金色的眸子，对着黑影说。

　　“……”

　　黑影缓缓退开。

　　“谢谢。”

　　青年点头致谢。

　　他迈着优雅有节奏的步伐，走到奥丁的龙骨十字面前，轻轻地将它在架子上摆正，吹掉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各位，”他转过身，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闹剧已经结束了，你们该回家去了。”

　　路明非保持着微笑，在他的对面，五个人的脖子上都轻轻抵着一把血红色的水晶兵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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