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赌石
陆杨第二次去府城, 碰见雨天,花的时间久一些。
躲雨之后, 路也难走, 各处坑坑洼洼的。他们下地推车的次数得有上百次。
因运货辛苦,刚出县城那阵的兴奋,很快就被密密麻麻的土坑水洼击碎, 一行七个人, 走得极其沉默。
陆杨带了个伙计,这是借来的, 他们要对人好一些。把事办了, 跟认真办了, 是有区别的。伙计又不是壮劳力, 这些活他干不来。
陆杨更不用说, 同行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夫郎, 谁要他来推车?
陆杨不与人争执,跟他们分工,到歇脚的时候, 就把干粮料理了。
但凡生火, 就是他来掌勺。
如此紧赶慢赶的, 花了足足十天才到府城, 比赶考多用了一倍时间。
他们此次带了两千斤货,路难走,为了不翻车, 行进速度慢了些。
到了府城, 陆杨没到乌平之家的宅院去借住, 让伙计带路, 找个客栈歇脚。
过了考试的日子, 府城人流量少了许多,街上依然人来人往,却并不拥挤。
要房间的时候,陆杨跟黎峰小小争了几句。
都是一块儿出来的,陆杨不好单独住一间房,就说都在楼上住,黎峰说他们几个去后院里住大通铺就行。
一间房费足够三个人住大通铺,他们还不知要住几天。
王猛和三苗他们也是说住大通铺,有片瓦遮雨,有个铺盖躺平就够了。他们以前在野外,还没这个条件。
生意刚起步,能省就省。
陆杨就说:“那你们平常洗澡,就到我屋里吧。”
睡大通铺的人是没条件洗澡的。
这主意实在不好,他不介意,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传出去像什么样?
再说,这不是还有个借来的伙计吗?让他也住客房。他们几个去这个伙计屋里洗。
陆杨权衡一番,点头答应了。
抵达第一天,他们洗漱吃饭,休息一晚,次日清早,就挨家上门送货。
有三家好找,都是有铺面的。早都说好了,货到结款。
两个游商的货,则先放在登高楼。货款在余老板这里,一并结了。
这一百三十多两的货款到手,他们的心都定了。
陆杨不白来,先放了十两银子在这儿,他六月二十一要请一桌酒。这钱是他掏腰包,没拿货款。
交付以后,他们在府城走走看看,这帮山里汉子,都是头一回出来。
人多显眼,他们分作两头。黎峰带着二骏和四猴,让伙计领路。
陆杨之前来过,识得一些路,带着王猛和三苗先去找丁家烧刀子,把丁老板的信送了,看能不能拉到些生意。
府城之繁华,远远不是三水县可以比的。
王猛跟三苗都有些沉默,两人跟在陆杨后边,话都很少说,眼睛十分警惕,像两个忠实的护卫。
陆杨跟他们说府城街连街的铺面。
人多,饼子大,哪怕同类型的生意街连街的开,大家伙还是能吃饱饭。
他们要是能把菌子生意做起来,以后再带动别的山货,富裕的就不止他们几个了,整个山寨的人都会富裕起来。
这话听得人心里暖暖的,很有冲劲。
上山的猎户,都跟生意打交道。
他们平常有竞争,打猎要争,猎到以后也要争。
打不到货,养家糊口都难。打到了,卖不出去,白忙一场。家里总不能成天吃猎物度日。
他们这些猎户平常也有打架的时候。分猎区以后,互相拌嘴多。到集市上,尤其是去找老主顾的时候,打起来的概率很大。
因为老主顾是能被抢走的。再有,这些有钱人有恶趣味,看他们为一只猎物的去向,为着几串钱打起来,嘴里说着“不要打”,眼睛里都是笑。
府城真是不一样。他们住宿的时候,整条街都是客栈,出了街,走一段路,还是客栈。
到街上逛,挨着客栈的街道,卖包子馒头和各类饼子的小摊也是街连街,口味多到数不清,花样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王猛跟三苗都去过陆杨的铺面,在县城,包子馒头的生意,做不到这么大。
陆杨跟他们说:“我那儿馒头生意做起来了,把包子也带动了,现在一天能出二三十笼。你们看看他们这些小摊子的生意,光是卖馒头都忙不过来。”
客栈里住的多是游商,游商过来一趟,总有肚子饿得等不及的时候,尤其这帮人还都带着护卫随行,伙计都不少,随便买两个垫垫肚子,人数上去了,销量不会低。
这些东西也是干粮,离开府城的时候,再多买一些带在路上吃,怎么都有生意。码头在,人如流水,钱也如流水。
陆杨回县城后,去拜访过乌老爷子。
据说别的府城没有这般繁华,靠近运河的府城,才会沾光。
陆杨给他们买包子吃,府城肉包子便宜一文钱,他们卖四文钱一个大肉包子。
王猛两口吃完一个,说大实话:“陆夫郎,这个包子没你做得好吃。”
他们还在包子摊旁边呢,三苗听得瞪大眼睛。
此行路上,陆杨说过的最多的话就是让他们到了府城,被人欺负了,也要忍着。
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他们不是什么强龙。现在一点根基都没有,还在尝试阶段,要学会做孙子。
三苗赶紧撞他胳膊,王猛立即闭上嘴巴。他俩都看向陆杨。
陆杨若无其事,叫上他们继续往前走。
不仅是他们,街头小贩也不敢随意惹事。
吵嘴的功夫,就是麻烦。谁都不知道会不会踢到铁板。
陆杨说:“如果我在他旁边支个摊子卖包子,他就会带人来砸摊子了。平常说一句好吃不好吃的,不要紧。”
流水似的生意,最多影响几个人。过那一阵,他们还是挣钱的。
府城有个很明显的特点,很多店铺都跟客栈一样,街连街的开。
在县城里,只有一处地方是这样,那就是白事一条街,靠近义庄的那里。
陆杨上回过来,主要是逛的码头。后来找过几家书斋选书。
值得一提的是,书斋是少数没有跟风开一条街的铺面。这些书斋,都是在书院、私塾附近开着。很多都跟坐馆的教书先生有关,会推荐学生们到指定书斋买某某书。
而卖文房四宝的店铺,也是街连街。
客人上门,看完一家又一家。
陆杨连着逛完,发现了这样子的好处。
商铺集中,客户群体也是集中的。
有些人本来没想买东西,看见一家又一家的,莫名其妙就被勾动心思,然后调转脚步,去铺子里逛逛。
比如说他,他本来只是逛逛,看见这些铺面,他没法不注意,只得拐弯进来看。
他没办法陪谢岩过生辰,想给他挑一件生辰礼,满屋子转一圈,没有合心意的。
几家铺面粗粗逛过,反而是王猛买了一个小砚台。
笔墨之类的,他可以回县城买,砚台这东西耐用,府城的砚台花样也多一些,他买一个给陈酒。
他夫郎在外头撑起的面子,都被他戳破了。
他憨笑道:“酒哥儿也在家里练字,他从大峰夫郎那儿听来的学习法子,平常叫我去找老童生问字,写下来,他在家里念念叨叨的记。现在没记几个。”
陆杨问:“很贵吧?”
王猛摸摸鼻子:“贵得很,我跟老童生磨很久,才说定一百字三十文钱。他照着我念的写,我要是念错了,回来对不上,再让他念一次,还要再收十文钱。有时候他会故意写错,我上次要揍他,他再不敢了。”
陆杨摇摇头,“何必呢。”
王猛耸肩:“没法子,他是这性子。”
三苗一听,大峰夫郎和王猛夫郎都在学认字了,他家的也不能落后,也想学。
但他此行出来,没带够钱。没法买砚台。
他两只眼睛干瞪着,有些傻眼:“怎么不带带我家小禾?”
王猛说:“怎么带?一个住山下,一个住新村,你家搬新村去,老宅都不留着,我们聚一回多难啊?”
三苗嘀嘀咕咕。
不留老宅是因为新房修得大,要钱的地方多。
他们又没分家,不用两处宅子。
他回头看,对砚台心动。
陆杨说:“下次还会来府城的,你这次回家,问问你夫郎愿不愿意学认字算账。我建议是学一学,哪怕少认得一些字也要学。以后我们几家合伙做生意,别的事不提了,至少账本要看得懂。互相之间可以监督查账。”
男人们忙外头,没这个空。
三苗应下了,不往后头看了。
他们今天找到丁家烧刀子的铺面,就往回走,回客栈去。隔天再来拜访。
另一头,黎峰跟着小伙计,在府城繁华之地走走看看,二骏跟四猴眼睛越瞪越大。
他们起初是疑惑,后来是越来越疑惑,再后来是恍然,然后是惊讶。
为着府城的铺面之多,为着同样铺面的生意之好,再听伙计介绍,他们明悟以后,感慨这里跟捡钱一样。
既然如此,山货生意也是能做的。
黎峰说:“以后我们可以一条街开五家商铺,一人一家,看着也挺喜庆。”
还都能挣钱,都饿不死。
他们平常省一省,不出意外,攒个五年八年的,真能实现这个目标。
黎峰也给兄弟们买吃的,买了驴肉火烧吃。
是用驴肉做的,县城都没有卖火烧的。
哥几个吃完,都说不好吃。
老驴子肉,还不如大肉包子啃着香。
小伙计跟他们搭话:“你们平常上山打猎,吃过的肉类应该很多?”
多也馋。
现在的人,有几个不馋肉的?
他们之前还用狍子肉换过牛肉,就为着尝尝鲜。
小伙计听他们说这个肉香、那个肉嫩,说在山里是怎么吃,下山之后又是怎么吃,听说那些贵老爷是怎么吃,听得直流口水。
“这些东西要是能运过来,肯定能挣大钱。”
黎峰有考虑了。
他们平常在山上,会把猎物烟熏风干,这样保存的时间久。
都是野味,都是肉,肉不缺买家,大不了便宜些。哪回山菌不多,车上有空位,他就捎带一些过来,试试能不能做成生意。
他们沿路逛了一阵,差不多到时辰,就回客栈。
吃饭是一起,就在大堂找张桌子吃,七个人,两桌拼一起。
陆杨让他们点菜,也说说今天出去逛的心情和想法。
心情自然都是高兴的,虽然说要装孙子,好歹没遇见故意找茬的人,逛得很是愉快。
想法么,他们很着急余下的五百斤山菌,想要尽快拉到码头,把货出了。还问陆杨找到烧刀子铺没有,丁老板介绍的生意成不成。
陆杨让小二先上酒和花生米,等菜的功夫,和他们说:“找到店了,明天去拜访。接下来两天,我们继续逛府城。我们需要对这座城市有更多了解。来做生意,不能局限于码头,城里各处地段、哪里热闹,哪里商人多,商铺分布情况,本地势力主要有哪些,府城盛事盛会有哪些,过年过节的,府城人有什么讲究……这些东西,我们一时半会儿可能用不上,但该知道的,我们都要知道。小伙计肯定知道,我们不能只听,我们要实地走一走。事情记在心里,先开开眼界。眼界广了,心里有底了,再去码头看看。”
这件事,对五个猎人来说很简单。
他们就当府城是一座山,分区记地图,划分区域来表示商铺分布。
各类势力,就当做是猛兽、凶兽。是需要躲着的大兽就行了。
盛事盛会,过年过节,就当做野兽习性。
一样人有一样活法,纯粹讲生意门路,他们两眼一抹黑。拿他们熟悉的东西做类比,今天走过的街道,他们已经能绘制出地图。
这顿酒吃完,陆杨告诉他们:“下山其实不难,你们全当县城和府城是另一种样子的山林。你们要学会在城里做猎人。先观察、隐蔽,熟悉环境,做好猎物标记,然后伺机猎杀。或是合作,或是陷阱,或是主动出击、被动反击,都可以。你们不要急,学会做猎人的时间很久,适应人情,拿捏人心,也需要很久。各取所长,互相帮衬,什么泥坑水洼都不是事。”
让一帮汉子,顶着猎户脑袋,来学做生意,实在为难人。
转换一下思想,又好像可以完成。
未来只会把生意做到府城,给他们适应的时间会很长。
陆杨不会大公无私到什么人都拉拔,府城这里,他肯定是要弟弟一家过来。
县城里,就看这几个人谁先学出名堂。余下的,实在带不动,就留守山寨,老老实实跟山货打交道。
东家不必到处跑,三方稳定了,送货的人,可以花钱请。
这些未出口的话,他当饼子,自己吃了。现在不能说出来,破坏团结。
今夜无话,陆杨回房洗漱,乖乖吃药,用茶水漱口。
他一般是用劣茶漱口,再喝一口毛尖含在嘴里,过会儿也吐了。
劣茶涩口,好茶留香。
要是白天,他漱口过后,忙一阵,消化消化药性后,会喝两杯解馋。
晚上不熬灯油,就漱口睡觉。
客房的床铺有些潮湿,陆杨睡不惯。
他身体很累,睡不惯、睡不着,也会安静躺着,闭目休息。
他心里有牵挂,睡前不想难事,只想一些让他感到温暖的事情,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第二天,拜访过烧刀子铺的丁老板,给他看过县城丁老板的信件,坐下寒暄一番,说要联络联络友人,陆杨便知今次谈不成生意,作揖告辞。
上门的时候,陆杨给他拿了十斤山菌,特意新买了两个小箩筐装。都说山珍野味、山珍野味,山珍是好东西,装到小箩筐里,成色漂亮,香味从空隙里飘散,闻见就知是好货。
好货不怕晚。
从他这儿出门,陆杨照例,带人逛府城。
他还去牙行,找了牙子陪同。
聊聊商铺租子、宅院租子、码头摊位租子。
租是什么价,买又是什么价,哪个地段贵,哪个地段便宜,这其中有没有门道。
宅院肯定要问,商铺也要有所了解。
陆杨想给弟弟问一处靠近书院的宅子,这样对孩子的教育好。
而摊位,他主要考虑码头摊位。码头摊位,能在府城好商铺里排进前五。
宅子暂时只是问问,摊位是他非常感兴趣的,问得更加详尽。
码头的摊位分两种,铺面门前的小摊子和商铺。
摊子后面的商铺,几乎没有什么生意,需要伙计满码头转悠,去外头拉客。这个便宜,月租五两银子。
小摊子贵一些,月租能到七两银子。
如果要年租,就是商铺和摊子打包一起租,要一百两银子。单独年租,想也别想。
码头默认的规矩,谁去都不好使,不租就是不租。
如果是买,那就很贵了。
门前的小摊子,是商铺附属的摊位。没有单独买摊子的,摊子没有店契。
商铺和摊子的年租都要一百两,要买下来,就是十倍的价。千两银子起步。
以前码头很多商铺的老板,都是些公子哥儿,每个月靠租子都能养活一家子。很多人做局,或是拉去赌,或是拉去嫖,或是强扣债务,这里的铺面,几经转手,如今固若金汤,捏着铺面摊位的人,都在府城叫得上号。
要买,他们非常乐意卖。
能不能守住,他们不管。
很多时候,这些铺面,到买主手里还没焐热,就又回到了这帮人手上。
陆杨眯眯眼,笑道:“如此一来,我讲价,他们应该也乐意卖吧?”
对这帮混子来说,这就是白捡的银子。
牙子笑呵呵,不答,转而说起另一种租子——日租。
“几位爷,我瞧着你们不是本地人,你们要租摊位,可以考虑日租。货少、或者货卖得俏,一两天的功夫就出完了,日租一天二两银子,两天四两银子。比月租的七两少一半呢。”
摊位紧俏的时候,摊位费会比七两银子高。
货多,又不确认能几天卖完的情况,就月租。
但他们人走了,摊位费是不退的。
牙子提醒他们:“之前有人交了七两银子的月租,只用了四天的摊位。临走了,想退租,说按天算。他说七两银子划算到每一天是多少钱,但摊主是按照二两银子租一天来算。他没退成钱,还倒补了一两银子进去。这个事也不新鲜,码头月月都有,您几位可得掂量掂量。”
陆杨受教了,给了赏银。
牙子问他租不租摊子,陆杨笑道:“今天不租了,我们来试试水,先用朋友的摊子,下回过来,我找你租。”
这话牙子听得多了,也不戳穿,拿了赏银,说两句吉祥话,恭喜他发大财,拱拱手走了。
这头结束,再歇一晚,就到了六月二十一。
他们拖着一车的货,到码头去卖。
乌平之家是年租的铺面和摊位,花钱多,胜在省心。
货在后院里暂存,他们拿簸箕,一样摆一些出来做样品。
码头的生意热闹,开市了,手里的货不够卖的。
没开市之前,也跟守店一样,是熬日子、等人来。
陆杨上回过来,是看客,这次过来,他是卖家。
他喜欢观察。码头的商贩讲究一个气氛,某某老爷买了多少斤货,会大声唱出来。这会吸引很多目光。
这里鱼龙混杂,明明很乱,很多小毛贼混迹其中,出门在外,要保护好钱袋子。可商人们似乎并不怕在这里显富。
伙计跟陆杨一起守着摊子,跟他说:“这些摊子的老板都不好惹,他们要做长久的生意,不会坏了码头集市的名声。很多商人都是拿了一批货,直接就上船走了,这一段路安全,没人能劫货抢钱。至于水匪,运河这么大,碰见是运气不好,来不及报信的。”
除非是早早确定了行进路线,总之不会是码头吆喝一声的事。
陆杨表示学到了。
他们逛府城的这几天,其实也是等待。
登高楼已经推出山珍菜色,那是府城最大的酒楼,码头这里定有商人去吃过。
陆杨稍作思考,没急着找托儿,让黎峰带着三苗各处走走,他则去找老熟人——那个药贩子。
黎峰带了许多书来卖,这几天在街上走着,他搭着卖出去了五十多本,到了码头这儿,他都不用找客人,哪家摊子前面没有生意,他来问一问,基本都愿意买。
码头这里暗娼多,这伙人做完生意就会躺进温柔乡,书卖得很好。黎峰还嫌不够。
三苗看着眼热:“真是捡钱啊,我觉着我编几双草鞋,在这儿也卖得出去。”
黎峰点头:“对。我转了一圈,别的山货不好弄,可以摘些瓜果晒干,这里靠近码头,都是长期在水上过日子的人,他们补给的时候,应该是买米面时蔬肉蛋多,果子不会多。”
果子还很贵。
晒成干,老板肯定舍得吃。
就跟贵价山菌一样,做贵老爷的生意。
三苗连连点头:“晒皂豆也能卖。”
他们年年都会去山里摘皂荚,能看见的都摘了,自家留一些,再卖一些到县里。
说起皂豆,黎峰就摇头了。
“利薄,累人,不值当。”
皂荚树有刺,这个活不轻松。
皂荚的价不高,卖到县城就行了。
大老远的拖过来,挣个毛尖尖,真是闲得慌。
三苗尴尬挠头:“看来我不是做生意的料。”
什么草鞋、皂豆,都不够赔钱的。
黎峰说:“皮料也卖得出去。”
他们的皮料是来自猎物,不如草原商人多。
要是养殖能成,肉不好保存,皮料也是大生意。
哪怕是兔皮,几张兔皮缝制,也能做皮袄。兔子的味道比羊轻,穿身上舒坦。
王猛说:“还能攒鸡毛做鸡毛掸子呢。”
三苗笑死了。
黎峰踢了王猛一脚:“让你动脑筋,没让你顶嘴。”
王猛也笑了起来。
他们乐呵呵逛着,突然发现陆杨在别人的摊位上,跟人聊得火热,走过去一听,才发现陆杨早不吭声,又干了一件大事。
陆杨上次在药贩子这里买了一根根茎受伤的人参,他们那天攀谈颇多,他记得这个药贩子说过,他们会从山里收药材。
既然会从山里收药材,那到他们的坟头山收有何不可?
陆杨对外,不说坟头山,只说西山。
他也不贪,黎寨都分地了,现在很多人在种田,全部去靠山吃饭,会出大问题。
他就让药贩子列几样山里特有的、他们手里也相当稀少的药材,等找到了,就从老家捎带过来。
以后都在这个码头做生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肯定不会蒙人。
这药贩子说了几样药材,陆杨还要他给个样品看看。
“老哥,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守着这座宝山,就认得一些菌子果子,要是识得药材,家里多一样添补,哪至于跑这么远来折腾?您给个样品看看,最好能教我们炮制,不然再好的药苗苗,送到府城都蔫吧了。”
看样品可以,教炮制不行。
陆杨跟他挨着磨嘴皮子,“我们肯定不会卖给别人,也不会做这个生意。做什么生意不需要门路?我们药材都没认几样,都说了,是稀罕药材,只能是卖给你,你行个方便,我们挣个小钱。”
药贩子还没见着他们的药材,依然不松口。
恰好黎峰过来,听见了一些,跟陆杨对视一眼,陆杨低声问他:“你手上有没有好药材?”
黎峰还有几根人参没挖,在深山做了标记。
他说有几根,这药贩子哼哼了一声,当他是骗子。
黎峰再跟他说人参苗的样子。人参叶子会随着生长形态变化,黎峰找到的这几株都是六片叶子。
他之前挖过一根,那时候他还不会认叶子,就想着深山老林好货多,说不准黄精都是大家伙,没想到挖了人参。
药贩子再问问他周边植物、环境,黎峰一一说了。
这贩子说:“这山很深啊。”
黎峰点头:“对,是深山里,以前是无人区。我们几个去哪里闯生活。”
再问问,他们还猎到过鹿。
鹿茸也稀罕。
这贩子还是不愿意教炮制之法,只问黎峰认得哪些药材,他从中选了几个,下次能见到人参或者鹿茸,他就列单子。
三苗嘀咕了一句:“不早说。”
药贩子一问,才得知这鹿才打到没多久,鹿筋还在。
他又想要鹿筋,黎峰不卖。
这便聊完了。
陆杨跟他们一块儿回摊位,药贩子追过来叭叭叭。
说起菌子,还有菌子样的好药材——灵芝。灵芝他也要。
这就下回再说了。
都出去逛了一圈,对叫卖的事有了主意。
码头的人都是人精,正常吆喝、谈天就行,故意装托儿,怕是行不通。
尤其这几个汉子,一看就不会演戏。
他们都是吃山菌长大的,陆杨就让他们放开嗓子吹。
这个菌子脆嫩可口,那个菌子绵软嫩滑,还用登高楼的菌子菜为引子,各种口感说个没完。
菌子只会越吃越喜欢,没有几个吃腻味的。
可以炒菜,可以炖汤,野菌汤比鸡汤还鲜,家里有人不能常吃荤腥的,可以炖野菌汤解馋,素中肉食,菌中美味,食之不忘。
来他们这儿买山菌,吃不了亏,只能吃到满嘴鲜!
陆杨让伙计把“靠山吃山”的幌子挂起来,没一会儿有人来问。
他们货不多,散客也接。
来码头的散客都大方,三五十斤的买,摊子前热闹一阵,四百多斤的货物,说没就没。
守摊子是寂寞,开张只忙一小会儿。
这头结束,他们没急着走。让伙计守着摊子,有人来问,就说一说家里做什么生意的,他们又在码头多逗留。
陆杨还没选好给谢岩的生辰礼,码头这里货物杂,许多游商也会出货给熟悉的摊贩,让他们帮忙代卖。
陆杨跟黎峰,带着王猛,满场子溜达。
有个年轻汉子喊着“赌石”,“买中离手!概不退换!是玉还是破石头,看您眼力!”
陆杨眨眨眼,往那头看过去。
他个子矮一些,在人群里不显眼,没法子越过层层拥挤,看到摊位情况。
黎峰告诉他:“那男人摊子上都是些石头。”
陆杨要去看石头。
他记得谢岩的名字来历。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他到摊子前挑石头。
石头有价位之分,已经有些微玉色的石头,要一两到三两银子一块。露出一半玉色的石头,十两银子一块。
箩筐里,有一堆灰不溜秋的石头。一点玉色都没有。这一堆,三十文钱一颗,一百文钱挑四颗。
陆杨在摊子面前踱步,去挑选有些微玉色的石头。
谢岩就是这类石头,认得他的人,都看得见他的过人之处。但他大半身子陷入泥潭,没人知道拉出来的谢岩,是块顽石,还是好玉。
陆杨不会挑石头,以前都没听说过赌石。
他没有眼力,纯看眼缘。
他选了一块棱角莹白的石头,颜色不清透,乍一看去也不显眼,看起来很温柔、温润,也很耐看。
这一块石头是底价,要一两银子。它只有棱角是莹白的。很突出的告诉看客,它的独特之处。似引颈争鸣。
这就是他给他家状元郎选的生辰礼了。
陆杨还问黎峰:“你要不要给柳哥儿买一块石头?”
黎峰没这个眼力,不打算赌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挣了钱,会给陆柳买个金麦穗。
陆杨侧目:“你行呀,是个会疼人的好汉。”
陆杨又从箩筐里挑了两块石头。
他不打算开出来,纯留着做纪念。
他就是这种灰扑扑的石头,十分不起眼,扔到一边,是个不值钱的赔钱货。
他撞得头破血流,磨去尘土,才露出一丝光华,让人知道他也能发光。
他会送一颗给弟弟。
他们要迎难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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