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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没你好看


周筳韫让贺子秋联系r市的医院,  他俩不能一直在这县城待着,公司积攒着大量文件合同等着他过目,签字生效。

        好在贺子秋之前没有说他是失踪而是家里有事,  让他们先忙着,  安抚了军心。

        可算今天已经一周多没到公司了。

        他在网上开了个短暂的视频会议后,  确定明天回公司,  贺子秋担心他的胸口上还没好,  让他再在医院待两天,钱赚不完,身体是本钱。

        周筳韫摸摸他柔顺的黑发,  “真心疼哥哥,  就去帮我处理公事。”

        “诶,  我啥也不会。”贺子秋打完电话,  乖乖地坐在一旁削苹果,他的手指修长细滑,  一看就是没干过活,  持着刀,一圈一圈地费劲儿削,鉴于手残,  皮碎了一地,  完美躲过垃圾桶。

        “可是哥哥愿意教我的话,  我能行。”

        “这才对,  总该学点东西。”周筳韫刷着手机,  看看周恂发来的资料。

        “但等程昀的事过后,  我得回美国耶,我爸每天在群里说想我们了,我妈爱我爸爸,  肯定待不了几天了。”

        “你大几了?”

        贺子秋回到:“大三,啥也没学会,成天胡吃海喝去了,我妈也没指望我能干什么大事,不像哥哥你,还特地自己创业,家里钱够我们用几辈子了,那么辛苦干什么。”

        听此,周筳韫关掉手机,神色陡然严峻起来,迫使贺子秋削皮的手一颤,刚有五厘米的苹果皮断了,害得赶紧回想自己刚是否说错话了,好像也没说错什么,十分有道理。

        “你这种思想很危险。”周筳韫语重心长地道:“我给你举个例子吧。”

        “我十六岁,不,甚至十七岁以前都是和你一样的思想,爸妈有钱有势,家里又只有我一个独生子,是他们的掌上宝贝,学什么学,我看到老师说学习为了拼搏更美好的未来,高考是人生最后一次不看脸不拼爹的竞争就想笑,我的未来灿烂辉煌,就在眼前,拼什么呢,我需要竞争吗,我就是老总的命,那些努力读书的崽以后统统为我卖命,你说对不对?”

        贺子秋疯狂点头,紧绷的神色稍稍松弛:“是啊,我爸辛辛苦苦工作就是为了我广阔的未来啊,我不需要奋斗,我再奋斗,别人还活不活了?”

        周筳韫一时没憋住,被他逗笑了,捂着胸口,“子秋,还是多得读点书,哎哟,乐死我了。”

        贺子秋以为他哥是在赞同他的意见,越发不可收拾了,继续大言不惭道:“以前我们老师就老夸我,说我聪明,只要肯下一点功夫,肯定突飞猛进。但我就想啊,我已经很聪明了,为什么要下功夫,而且那些认真努力的,分数也没比我高哪里去,累死累活的,蠢死了。”

        “你老师说这话的时候,你几年级?”

        “五年级啊。”

        周筳韫说:“你老师的意思是你成绩太差了,已经没脸看,碍于你的自尊和面子才勉为其难地安慰你,你当真了?”

        “怎么会,开家长会的时候,他也这么对我妈说的,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聪明没用在学习上,要是稍微发一点力,一定会进步。我妈听了可开心,也无比赞同,她儿子绝对的聪明。”

        “你老师说的话和当年我老师有异曲同工之妙呀,我当时初一成绩差得要死,无奈我妈给班主任和校领导塞钱塞得多,把我放到最好的班,也没扶起我这烂泥一样的成绩,没办法凭实力上公办高中,我妈也放弃了我考清华北大的梦,让我随便点,开心就好,当然我过得也很开心。就好像傻子似的。”

        “?”贺子秋极其不赞同他哥说的最后一句话。

        “就像你现在这样。”周筳韫靠着枕头,“你有没有觉得,你在优雅有涵养的人面前会感到不好意思?”

        “不会,不觉得。我一般都不接触这类人。很做作,又装。”

        “……”周筳韫处于哑口无言的窘迫,想了想,又说:“你觉得温玉做作吗?”

        “他啊,要不是哥哥你喜欢,我和他八竿子打不着,不过他给人很沉稳的感觉,就好像一杯珍藏已久的酒,味道醇正,一般人喝不起。”贺子秋笑道:“也只有哥才镇得住。”

        “你以前不是一眼就喜欢吗?”

        贺子秋狂摇头:“只是他长得好看,无意冒犯,哥哥,对不起嘛,不要记在心上呀。”

        长得帅的人撒娇,在他这儿很管用,周筳韫说:“我是想表达,他是一个有内涵的人。”

        贺子秋点头表示认可:“上次去他家,我还看见很多关于法律的书。”他认真想了想,啧了一声:“还真有那么一点。”

        “什么?”

        “一旦我知道他是法院工作后,在他面前,莫名不敢乱说话,还不敢同他对视。当然哥要是光让我揍他,完全敢的。”

        周筳韫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不谈这,子秋,我们现在是不需要通过努力读书去奋斗未来,但不能否定读书可以创造新的未来。温玉现在所处的高度是你用钱用努力可能达不到的。不说他,现在这个医院所有的医生,你一个都比不了。当你生病了,想争一个床位,想得到资深医生主刀,你认为撒个娇,出点钱就能办到吗?钱确实能买来不一样的高端享受,但那也只是和你臭味相投的人圈地自嗨,你走出你的一亩三分地看看,你能登大雅之堂吗?你是想一辈子脖子上挂个奶瓶活着?说句实在话,要不是因为你是我弟,你,我压根瞧不上,什么都不会,聊的都是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肉/欲之欢,吃喝玩乐,坐享其成,不思进取,脑袋空空。”

        越说,贺子秋脑袋越低,最后几乎埋进膝盖里去了,掩饰自己因为突然被亲近的人攻击自尊后委屈的眼泪,活这么大还没人敢直白地说他没本事,瞧不起他,只差把’草包‘二字挂他脸上。

        还是刚刚夸他的哥哥,自以为很爱很爱他的哥哥,竟然说瞧不上他,他太难过了,爱说没就没了。

        再也不要对周筳韫好了!

        手里的苹果滚落在地上。

        周筳韫又觉得自己说得过了,他可没温玉心肠歹毒,说了一番侮辱的话,还跟没事人一样依旧我行我素,他伤害贺子秋的同时,自己同样难过。

        他撑着身体,轻轻摸了摸贺子秋的头:“但可以改变啊,你要让别人从心底里瞧得上你,而不是因为关系或者金钱。可你是我弟弟,这个没办法更改,我还是会疼你的。”

        贺子秋吸吸鼻子,哽咽道:“可你刚刚说,我们不是亲戚关系,你就不会对我好。所以说,你根本不是爱我这个人,而是这层血缘关系。”

        什么爱不爱的,周筳韫自知言重了,这朵比他还温室的花,受伤的心灵可怎么恢复。

        “你看你脑子还是蛮灵活的嘛。”

        “你这是在安慰我,碍于我的面子和自尊心。”贺子秋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了。

        开始怀疑人生。

        “……”

        周筳韫侧身从桌面抽出几张纸擦擦贺子秋不断涌出的泪,越擦越多,看样子一时半会抚平不了幼小又脆弱的心灵。

        “好了好了,别伤心了。”

        “我不!你真是太伤我的心了,亏我还把你当亲哥哥,竟然说这样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啊。呜呜呜呜……”

        “很难听,很扎耳,接受不了对吗?”周筳韫在他耳边继续刺激着,既然哄不好,干脆无情到底。

        “你让我如何接受啊!!”贺子秋身体战栗不已,承认自己是个废/物,不如拿把刀杀了他吧,而且他一直自我感觉良好,又帅又有型,衣食无忧,朋友多如牛毛,家庭幸福美满,怎么突然就一无所能,不可救药,不登大雅之堂,被人鄙弃的草包。

        “可这是当初温玉说给我听的,差不多一模一样的话。我当时只有十七岁。”

        他刚刚闭着眼寻着记忆将这段话念了出来,这是当年温玉说他给听的,他纂改了一些词又念与贺子秋。

        曾经这段话给他沉重地一击,让他怀疑人生,他就有那么不堪入目,感觉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学习差的和学习好的仿若云泥之别,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回家窝在被窝里哭了一晚上。

        得出,他不能一辈子被学习成绩好的人瞧不起,尤其是温玉,要超过他,将他踩到地上狠狠碾压!凭什么说他除了有钱一无是处。

        他要活成温玉仰望不到的高度。

        哭声戛然而止,贺子秋自觉接过周筳韫的纸巾,边拧鼻涕,边说:“那你当时没有骂他吗?”

        “关键他说得是对的,我怎么反击?”周筳韫叹了口气。

        “他怎么这样啊!他哪来的脸说你?!”贺子秋脸气红了。

        “不是他说,其实很多人心里就是这样想你的,你成天不学无术,自甘堕落,别人学习,你睡觉说话,他们打心底瞧不上,甭管你心里觉得自己活得多快乐潇洒,两个世界的人,但你一旦踏出自己的小世界去非得接触他们,他们不排斥你,你也融入不进去的,除非你足够优秀。钱能买到书,但买不到知识,能买到衣服,但买不到美丽,可以买到药,但买不来健康。你能明白吗?金钱所带来的只能是表面上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努力工作赚钱?”

        周筳韫莞尔:“因为我足够优秀了,我要用我的优秀去创造价值,而赚到钱仅仅是其中一个方面的体现。”

        贺子秋似懂非懂地哽住,蓝色眼睛哭后格外楚楚可怜,惹人疼爱。

        他作势又要哭,啜泣地说:“我没有价值。”

        周筳韫伸手掸掸他脸上未干的泪痕:“不是的,傻小子,你只是还没开始发掘而已。每个存在这个世上的生物都是有价值有意义的,哪怕是渺小而短暂的蜉蝣。”

        “果然读书少,听你说话都不太听得懂,蜉蝣是什么啊?”贺子秋抱着周筳韫自卑地哭。

        “蜉蝣是一种虫子的名字,他的生存期极端,可用来泛指一切微小的生命。高中不是有一篇文言文,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说的是我们于天地之间不过像蜉蝣一般,人生短暂,要将有限的生命活成最有价值的的样子,而不是自己鼠目寸光里的样子,你见过大海,还会感叹溪流辽阔吗,现在懂了吗?”

        贺子秋埋在他怀里点点头。

        “就这样,不懂,你探寻就懂了,你不努力,那就永远不懂。永远在原地自以为是。我们要知耻而后勇。”周筳韫见他不吭声,算是哄好了,但有没有效就看他个人觉悟。

        贺子秋不奋斗,当然能以他自己认为快乐的方式过完一生。

        他尊重,但不能任其发展,像程昀那样,最终还成为了国家的垃圾。

        正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乔云霖端着一盘削好也切好的水果,不情不愿地走了进来。

        一进门就看见贺子秋在周筳韫怀里啜泣,委实让他吃了一惊,嘴半天合不拢。

        贺子秋听见了动静,不好意思转过脸,小声问:“谁来了?”

        “不用管,不重要。”周筳韫说。

        乔云霖咽咽喉,走到病床边,将水果拼盘往他旁边桌一扔:“温玉让我给你送来的,你慢慢享用。哟,谁家的千金扑在别人怀里哭啊,这么伤心,嗓子哑了?”

        贺子秋闻此声音,虎躯一震,立马擦干泪,恨不得将乔云霖眼睛扣掉。

        他从周筳韫的怀里出来,指着乔云霖说:“你住嘴,现在合约已经生效了,请你好好表现,比如哄我开心,是你应该做的。”

        乔云霖好似已经接受这个既定事实,而且贺子秋现在这样子,这声音,像挠人的病猫,还算哄得下口:“那你得具体展开说说,你怎么了,谁惹你了?需要我动手揍他吗?”

        这可把贺子秋难住了,期期艾艾的,说不出所以然。

        “蠢蛋!”乔云霖瞧他就好笑。

        “你骂谁?”贺子秋瞪着水汪一片的蓝眸。

        乔云霖握住贺子秋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心窝处:“肯定不是骂你,亲爱的,来。”他顺手用牙签戳了一块苹果:“尝尝温玉亲手削的,难得,都不允许我吃一口。”

        “我不吃。”贺子秋丑拒了他,抽回自己的手:“我们发展没这么快,别乱摸。”

        “我们在谈恋爱,不摸你,摸谁?”乔云霖将水果喂进自己嘴里,等他再回看,只剩一个白净光溜溜的空盘子了。

        “再让他给我削一盘。”周筳韫敲了敲玻璃盘:“我还没吃够。”

        这么快,什么时候吃的?就一会儿功夫。

        “你俩别磨人。”乔云霖咬牙说。

        这几天在医院他就像一个传话筒,像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佣人,他大老远跑来受罪算了,还摊上一个阴晴不定的小畜生。他也是佩服自己能忍气吞声,没有发火。

        “我哥想吃,你得去,又不是让你削。”贺子秋推推他。

        周筳韫掀开被单,穿好鞋,抢过盘子:“不了,我自己上去,我得让他亲手喂我吃。”

        乔云霖听完浑身一麻,上去不想看秀恩爱场面,在这,更不想,他艰难地挪步,出去散散心算了。

        “你不许走,坐着。”贺子秋负手而立,指尖动了动。

        “欸…有什么事?”乔云霖没在怕,只是不想和这个比他小几岁的幼稚鬼一起玩把戏。

        他大摇大摆地坐下,等待小畜/生发话。

        贺子秋望着他的脸,无比正经地问:“你高考多少分?你知道蜉蝣吗?你觉得你自己有价值吗?”

        这边周筳韫提着盘子,敲进了温玉的病房门。

        温玉正在安安静静地看书,见周筳韫来了,合上书,放置一旁,温和地询问:“你怎么上来了,这个点不是该睡午觉。”

        “你也没睡啊。”周筳韫放下盘子,拿起温玉刚刚看的书《监察方的罪人》,他随手翻了两页。

        “没事拿来打发时间,没什么好看的。”

        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周筳韫头疼这枯燥无味的法律书,字都认识,就凑到一起,登时无比陌生。

        “这本书,讲了什么呀?”他折好温玉刚刚看的位置。

        “关于正义的思考。”温玉柔和的目光落在周筳韫的脸上,“简言之,当公力救济无法实现正义时,个人认为的正义手段是否合理存在,如果不能,那么将引发更多无法容忍的非正义。这本书以独特的手法展现了当今的正义的困局给人带来了迷茫,困惑,精神撕裂,由此引人深思。”

        周筳韫一个字都没听进耳,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很好看?”

        温玉先茫然地愣了一秒,然后义正言辞地说:“没你好看。”

        “给我削苹果。”周筳韫这才露出一点微微笑,指指桌上的空盘子。

        “好。”温玉挽起病号服的衣袖,小心挪挪腿,吃力地到床边来,从抽屉里找出水果刀,摸出苹果,梨……

        周筳韫坐在一旁冷漠地看着,没有搭一把手的意思。

        “不能断皮。”还刻意刁难。

        “恩恩。”温玉更加专注了,雪亮的眸子印在银刀里发光,细长的手指灵巧地转动刀柄,就像一位德高望重的艺术家在精心雕琢他的作品,一丝不苟之后,在精益求精,果皮一圈一圈悬挂堆积,刀工肉眼可见地快了起来。

        周筳韫凝视着他线条优美的侧颜,脸庞洁白无瑕,手感也一定很好,他毫无顾忌地摸了摸温玉的右脸颊。

        突如其来的亲昵,令温玉手里的动作一滞,然后将脸主动往他掌心里移了移,像条乖巧温顺的小狗回应主人的抚摸。

        “真乖。”

        温玉专注为他做事的时候,很难不被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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