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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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小池殿下看中了御花园一株桃树,不由分说地遣人将它移植来了殿前司,后来桃树竟真的活了,到花期便开一树的花。
晏指挥使正站在殿前司的桃树前,一丛丛朝霞似得云飘在枝头。
她走的时候唠叨这桃树还不开花,等她去了迦陵寺,这花儿倒是都开了。
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想必寺中并无此景,这树倒是和他自己一样,等着人回来。
又思及那根雕成桃花儿模样的白玉簪子,心中温情一片。
忽得他回身,拿起桌上的惊风,挽弓搭箭,此弓名惊风,晏容清九岁学射,十三岁便以箭无虚发之盛名广为人知,他一拉弓弦,朝着那满树桃花送松开了箭矢。
势如破竹,惊风而去。
尾羽划过一道白光,没入了一树浅红。
一时间洋洋洒洒的花瓣如玉,落了少年满身。
玄衣玉冠,张牙舞爪的麒麟纹,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小晏大人,本就是个俊俏的少年郎,此刻更是不似凡人。
再定睛一看,只见一只信鸽落于树前,那只箭穿过了桃花,将一只信鸽击落于地。
晏临上前,不顾衣袍上满是落花,捡起地上的鸽子,皇城森严,怎会有信鸽来宫中送信,若是路过,那只怕是…
他方才神思飞远,被一只鸽子惊回了神,一时间挽弓射箭行云流水来不及思索间便将其击落,说起来,到底是不好,他有些犹豫,还是拆下了信件。
上书之字却叫他彻底丢了魂,不顾一身狼狈,飞步往殿前司内走,边走边喊身边亲信。
手中字条被紧紧攥着,揉搓成一团乱麻。
“遇刺,不知所踪。”
是郁冲的字迹,这满帝都也只有他一□□爬字,他能写谁不知所终,他能为谁飞鸽传书,殿下终究是出事了。
“十二,十二,算路程,小乙还有几日到帝都?”
被他唤来的班值十二心中疑惑:“晏大人,小乙没有启程回帝都。”
“他怎么没有回帝都?我不是让他送完人便回来,最多两日,他便应该站在我这大殿之上才是。”晏临心中慌乱,陡然一听李小乙没有返程,更是郁气横生,“他没有返程之事为何没有禀报我?你们平日里都在做梦吗!”
十二从未见他发如此大火,吓得立刻跪在大殿上:“大人,属下以为小乙被殿下留在迦陵寺多待几日,便没有催促,也没有回禀大人,属下知错。”
遇刺,不知所踪这六个字灼烧在他心头,握着弓的手攥出了青筋。
此事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多半是顺水推舟将殿下定为已死,昭告天下,若是禀报,又怎样调动兵力去找她呢,在这皇城之中,一举一动,一步一悬崖,即便是待会儿走出殿前司大门,若是他露出一副神色慌张的形态来,此事被发觉的可能性便就大上一成。
心中是那烧人心慌的六个字,又是她临走前笑着叫他晏小二的样子,喉咙一阵腥甜,他胸口一痛,单手握弓撑在地上,曲着一边膝盖,竟是呕出一口血来。
多日忧思,急火攻心。
十二吓了一跳,忙来扶他,“大人,大人你没事吧,太医,我去找太医。”
晏临一把拉住他,借着力站了起来,喘了口气,“去丞相府。”
去丞相府,求谁都好,我要找到她,把她带回来。
谁也不知道晏容清在他父亲面前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话,更不知为何那日之后,本就不苟言笑的晏大人愈加沉默。
两日后,殿前司指挥使晏临升任御史台监察史,特令其统管巡查边境八州一事,即刻启程。
“御史大人此去劳累,多保重。”殿前司的小班值们改了口,站在殿门口,望着大人一去不回头的背影。
弱冠之年的少年,身负一弓,亲信寥寥无几,此去凶险,更是要掩人耳目,宫中要瞒,宫外更是不可泄露半分。
晏容清垂着眼,只觉三月寒阳,抬头望时却刺眼难忍,他翻身上马,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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郯州镇抚司内一人眉头紧锁,坐于正厅,此人约莫四十,一身刺史官衣,正是郯州刺史梁冀让,正听属下复命。
“你说,好几日见不到郁冲了?”
地下跪着的人颇有些心惊胆战,道:“回禀大人,属下自公主入郯州境内便一直跟随,入寺前被殿前司的人扣下了,只准留守山下,不准上山,更不许入寺,只留用了宫中之人和郁将军从巡防营中挑选的人。”
即便他没有抬头,可仍能感受到堂上之人心中不耐,只能将头压的更低,接着说:“前几日都能听到些郁将军的琐事,譬如他又去给殿下寻什么物件了,或是换班之际,有人见着了,可约摸五六日前便再也没见到他。”
梁冀让为官十几载,在这郯州只手遮天,先帝为人温和从俭,对典仪之事并不上心,到是真让一地方父母官做了不少恶事,偏偏这会儿公主殿下及笈,迦陵寺承办典仪,他只想早早把这事儿混了过去,便对来的几位皇亲国戚的一举一动都颇为在意,生怕露出了平日所做的混账事儿。
此事蹊跷,可也寻不到什么实在的错处,他疑惑道:“郁将军是公主殿下的表哥,这二人素来亲近,此次由他护送,必寸步不离才是,他莫不是一直在山上,没有下山。”
“大人说的有理,属下正是怕有什么万一,所以前来禀报。”
梁冀让思索再三,还是让他注意此事:“此次典仪由殿前司执掌,晏指挥使一向谨慎,不让人下山也不让人下山,既保证了安全,又封锁了消息,倒是一举两得,可郁冲是个例外,他不受殿前司管辖,品阶尚且高于晏临,他性格莽撞,又怎会听晏二的话,你注意盯着些,若是三日后,仍见不到,回来禀报我。”
下属领了命,自回迦陵寺了。
等人走后,他仍觉不对,却又不知何处蹊跷,到底是作威作福十几载的老狐狸,遣了人追上先前回头禀报的那个,叮嘱他,郁冲一事,务必封锁消息,此事若是多心也便罢了,若真是出了什么不对,那往大了猜就是关系到公主殿下了。
一时又想到那位传言不少的少年郎,丞相次子,晏容清,感叹此人年纪轻轻,手段高明,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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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那日登山望灯之后,百里池便被一少女缠得脱不开身。
“你教我用弩/弓,我就教你凫水。”
说话的少女身量比一般女孩儿高大,年纪看着与她一般大,小麦肤色,梳一马尾,一身习武之人的打扮,也是个秀气的长相,眼里满是鲜活之气。
“我为何要教你?”百里池觉得她可爱,听闻这女孩生在千重山,叫李虹儿,与李留鱼一块儿长大,从小就嚷嚷着要嫁给寨中刀王,可就往年而言,得刀者,不是已经成亲了,便是年龄不符,好容易等来个即有希望夺魁的李留鱼,自然总是来缠他。
李虹儿觉得这买卖公平,道:“我教你凫水,你教我用弩,一来一去,你没有吃亏啊。”
“我不想学凫水。“
“可我想学弩。”
见她固执,便好奇道:“你为何想学弩?”
“李留鱼天天跟在你后边,我倒是想瞧瞧你有什么大本事,可我见着除了昨日你用弩射野兔的本事不错外,也没别的什么了,想来他就是喜欢你这个吧。”
李虹儿见她肌肤雪白,面柔娇弱,实在不明白她为何会用弩,自己又不是个藏得住话的人,直言道:“我见你一副风吹杨柳倒道模样,实在也想不明白,你一个娇小姐,怎么会用弩?谁教你的啊?他本事一定不错,是谁啊,有名吗?”
九岁学射,十三岁扬名帝都,有名得很。
百里池忽而笑了,在宫中处处小心,只是一味的藏拙,只在与他设下赌约时,偏偏按耐不住非要赢下此局。
小时候晏临总是能发现躲在演武场外的她,每次被抓住,就得被逼着习弓射,可她身量太小,力气也小,任是寻遍天下弓,也找不到一张适宜的,便只能用弩。
百里池想起自己也曾问过,为何晏临非要她学弩,堂堂公主殿下,何处需要用到□□,他只是垂着眼睛,半晌才说:“臣最擅箭射。”
如今在这山寨中,却是什么都用出来了。
谁也不曾想到竟用在了这儿。
李虹儿见她发呆不语,打断道:“这有什么好想的啊?难不成谁教你的你都不记得了吗?”
如何能不记得,便是此刻死了,也不能忘记这深深仇怨。
“李虹儿你又在鼓捣什么?什么不记得了?”李留鱼从外边回来,急忙挤到百里池边上。
“我又不会吃了她,我是来拜师的。”
“你拜她为师倒不如去求襄潭娘娘赐你黄金万两。”
“这和我拜师有什么关系?”
“你拜师和她有什么关系?”
百里池被他二人绕的晕,“都别吵了,我才疏学浅,实在当不了李姑娘的师傅。”
李留鱼立刻来劲了:“听见没,我娘子说教不了你。”
“你来什么劲儿啊,再说了,你们并未成亲,怎么能称她为娘子,你二人并无关系,又怎能替她做决定。”
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儿,浑身毋得一紧,却又无可奈何,李虹儿说的没错。
可就是这么简单一句话,让他难过,若是非得有关系,是什么都好。
李留鱼眼中认真,“若是非要有关系,我才能说那番话,那好,我拜她为师。”
百里池一怔,心中无奈,又觉得此时他语气颇为正经,再加之,若是如此便可让李虹儿作罢便只随他继续说下去。
“这千重山救数我师傅最多,大当家教我武功,二当家教我寨中规矩,蝉儿爹教过我读书写字,小池什么都不用教我了,我乐意拜她为师,谁能拦我?”
李虹儿被他气得不轻,直说混账,掉头走了。
他这才回头笑得眼睛弯弯,“怎么样,师傅,还是我厉害吧。”
“我什么都教不了你,你不必叫我师傅,我知道你那番话是用来替我拒绝李姑娘的,我谢谢你的好意。”
留鱼却是不在意,扬起嘴角,“千金难买我乐意,什么都不教我就不能当我师傅了吗?”
“既然都说我与你毫无干系,在这千重山,非要有干系非要有理由才能替你说话,为你做事,即便是师徒,我也愿意。”
百里池虽觉得荒谬,可这寨中委实说不上安全,若是这样可名正言顺,也没什么不好。
“你会做莲灯吗?”
留鱼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倒,楞楞地说:“莲灯?不会。”
“我教你,就是你师傅了”她笑着说,露出几颗皎白的可爱牙齿,笑得自得。
刚刚拜了师学做莲花灯的李留鱼望着她笑得狸猫儿般,也翘起嘴角,扬眉道:“那徒儿就谢过师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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