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下篇星月谣19皇宫秘闻

四年的时间一瞬而逝。

        有些时候，时间如一条暗河，表面静浪无痕，默默又匆匆地顺然淌过。人们经常觉得仿佛没有什么发生，也没有发生什么。殊不知水底深处却早已暗流翻滚聚涌，那些惊涛骇浪一触即发，危机四伏，而徒观表面的人们只是没法子提前知道罢了。

        这又是一个安静的夜晚，安静得简直要命的夜晚。

        皇帝寝宫内，大批太医和侍从们还在手忙脚乱地忙碌着，却个个大气不敢出。偌大的皇宫鸦雀无声，只听得那淅淅的晚风声，还有寝宫外孔雀铜壶传来的清脆滴漏声。寝宫外的偏厅内，待到子夜时分，那座鎏金鼎炉的熏香，终于燃尽了最后一寸沉香，只剩下点点灰烬荧光，和空中几缕袅袅余烟。

        终于一名太医出来报平安，说是圣上脉象已然稳定下来了。在偏厅内跪了一夜的朝中重臣们终于长输了口气，捶着老胳膊腿，互相拜别，各自打道回府。

        首辅大臣周丞相待众人离开后，叫住了江淙焕，又喝退了所有宫人。

        江淙焕只得勉强打起精神，作揖行礼，询问周相何事。

        周相只是还礼笑道：“江王殿下被圣上急召，今日才匆匆入京，着实辛苦。臣听说，圣上送去江王府的旨意中，并未告知小王爷此次回京的缘由。”

        江淙焕这两三日里奉旨连夜赶路回京，一入宫又被匆忙带到偏厅，和这几个老头子默不作声地跪了大半夜，铁打的人也撑不住，此刻只想回去睡个好觉，便没好气地敷衍道：“淙焕的确不知，还望周相爷指点一二。”

        周相毕恭毕敬地又问道：“臣当年去江王府时，江王殿下年龄尚幼。一晃多年未见，臣请问小王爷如今贵庚几何？”

        江淙焕在心中翻了个大白眼，这是想要大半夜找人闲聊解闷的意思吗，只能简短回答道：“淙焕今年二十有四了。”

        果然听那周相又追问：“臣听闻小王爷府中并无妻妾，也无半子一女，臣斗胆请问缘由？”

        江淙焕冷言道：“若丞相想知道，我也不隐瞒。淙焕四年前痛失所爱，对情爱二字已经心灰意冷，余生只想继承祖父遗志，效忠皇上，打理好我江王府。”

        周相道：“小王爷雄才大略，唯有这万里江山，和经纬天下能匹配。臣只是提醒小王爷，如果有一天得以继承大统，这娶妻生子可就不只是小王爷的家事，而是国事，天下事了。小王爷还是早做准备得好，尤其圣上问起，这断情绝爱几个字切切不可再提了。”

        江淙焕闻此言不由心中一惊，见这周相今日对自己的态度与昔年大不相同，而皇帝这重病又十分蹊跷，还十分罕见地急招自己入宫。又想起自进宫来，并未看见宁王府任何人，皇帝的亲孙子梁修也不见人影。

        江淙焕心中知道，这几日宁王府已有大事发生了。

        当下便对周相又拜礼道：“丞相，淙焕远在江王府，消息难免不周全，请问圣上是为何病重，又为何要召我入京？”

        见那周相果然闭起双眼，一脸苦痛的模样，半晌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事本是皇家家事秘辛，圣上将此事严密封锁，外界一概不知。只是江小王爷亦是皇族血脉，本也瞒不得小王爷，臣理应据实以告。”

        “小王爷可还记得几年前，前太子因谋逆罪满门操斩一案？”

        “那桩案子里，太子有一双子女漏网，这几年不知去向。可是几日前，那对子女突然回来了，不知道在哪里学来了极为诡异的妖术，厉害得紧。他们去了宁王府复仇，说是当年宁王诬陷迫害，才使太子一家蒙冤遭难。宁王府一夜之内，几百口人死了个干净。尤其是宁王和宁王妃死相极为恐怖。而宁王的儿子，梁小王爷也被他们虏走，至今未有消息，怕是凶多极少了。

        那对子女深夜闯进了皇宫，将宁王夫妻的首级扔在圣上的龙床上，又逼迫圣上禅位给前太子那名漏网的儿子，梁祁。圣上年纪大了，当下被他们吓得昏了过去，从此染上重病，今夜差点没熬过去。”

        周相道：“小王爷，你知道圣上是绝不可能传位给罪臣之后，给身负百条性命的杀人狂魔的。更何况，这太子的一对子女，你也知道他们本来就生着怪病，永远无法孕育后代子孙，我们这些朝臣又岂能拥立这样的人做一国之君？

        如今圣上生命垂危，而直系子孙凋零残落，竟然无一人能继承圣上的伟业，无一人能守卫我大梁国国疆百姓。真是国之不幸，万民之不幸。”

        周相颤抖着跪了下去，老泪纵横：“小王爷，如今你可是大梁皇家仅有的正统血脉，仅存的最后希望。臣恳请小王爷能入宫为圣上分忧，臣亦恳请小王爷切切保重身体，为皇家多多开枝散叶，繁衍子孙，造福我大梁国民千秋万代。”

        这周相正痛哭流涕之际，偏厅外突然有公公来宣，说是圣上要见江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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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帝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的御医和侍从们，无力地挥了挥手。众人即刻悄无声息散去，只剩下跪在床前的江淙焕。庆帝又费力地向他招了招手，江淙焕明白他的意思，上前几步，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

        庆帝亦勉强坐了起来，眯着眼睛打量着江淙焕好一会儿，见他脸上表情淡漠，气度从容，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虽刻意隐了一双黑眸之中的锋芒，却又怎能藏得住浑身上下自然散发的，胸有沟壑，运筹帷幄的帝王之气？这历经多年辛苦砥砺和过人天资共同炼成的气魄，大概已经深入这小子血肉骨髓了吧。

        庆帝突然觉得有些嫉妒，自己比不过当年的皇兄，自己的子孙居然也比不过这小子。他想起当年皇兄刚死，江王府群龙无首，他在江王府中到处安插亲信密探，严密监视和打压这小子，还特地秘密赐了黎西州自己那剩下的半颗如梦丸。这小子命大，中了如梦居然没死，这么多年来反倒越活越好。江王府精英剑客满门，江湖及朝廷两者势力都日渐炽盛，远胜当年，自己早就动不了他分毫了。而依如今朝中这糟糕的情形，看来自己还得求着他才行；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该庆幸，幸亏当年没有毒死他，不至于如今整个大梁皇朝断了子孙血脉。

        庆帝咳嗽了一声，终于开口问：“淙焕，你可知朕为何召你入京？”他的声音很苍老，又无力又嘶哑，头发和胡须均黑白参合，混乱参差，干瘪的身躯，只剩了一身明黄的皇帝专用睡袍还提示着他至高无上的权利地位。

        江淙焕敛了心神，恭敬答道：“淙焕不知。淙焕只知按祖训，如若天子不亲召，江氏子弟永不入皇城。”

        “江氏子弟永不入皇城！呵呵！”庆帝大笑了两声，又剧烈咳嗽了起来，半晌才喘着气道：“几十年前逼着你的祖父立下此誓，还改了姓氏；不想如今，却是朕自己求着你们江氏子弟回来。真是天意！”

        庆帝的声音如同被砂石磨砺过，枯涩不堪，饱含痛楚。

        “朕替你祖父做了这几十年的皇帝，众人皆道这是神佛眷宠，是朕之大幸运。如果时光倒流，朕一定不会选这条路。众人皆不知的是，朕费尽心机所得，原来不过是一个诅咒，一场噩梦！”

        庆帝一把抓住江淙焕的手，脑门上青筋暴起，眼神阴炙，见江淙焕依旧脸色淡淡，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才慢慢平静下来，又道：“罢了，这些事你也听不进去，朕说些你想听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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