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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函夏


惊惧,疑惑,愤怒,不解,委屈,愕然,悲痛,五味俱杂。未沫此刻才知道,原来竟是先刺入肌肤,随后才能感觉到疼。胸口传来一阵极锐利猛烈的剧痛,鲜血迅速将白t恤晕红一片。未沫不可思议地看向涣王,一时竟错愕地说不出话来。

        难怪他自出了地底,一路上都态度奇怪,忽然极为冷漠,可为什么要杀她?难道是因为自己听了不该听的话,抑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惹怒了他的缘故?难道是她将他被囚禁的狼狈模样一样不落地尽收眼底这才遭到灭口?还是说,这就是传说中飞鸟尽,良弓藏,狐兔死,走狗烹?可她自问不是什么大角色,没立什么大功勋,不值得被如此费心对付。

        究竟是为什么?未沫脑子里一时天旋地转,颠倒恍惚。

        未沫惊愕又疑惑,直愣愣看向他,脸上写满了不解,想说话,却只嗫嚅着:“为什么……”

        “抱歉。”涣王终于开口,他眉心微蹙,手上略微用劲,将剑尖往前送了半寸。

        未沫仍旧没能理清眼前的混乱状况,低头看着刺入胸膛的利刃,疑惑道:“为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涣王避开她问询困惑略带乞怜的目光,只用力攥住惊冥剑,脸色淡漠,似不曾听见她的话一般,闭口不答。

        心里心外,未沫一时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在疼,她死死盯着他,语调中多了几分凌烈,一字一句问道:“为什么?”

        “因为……”涣王只犹豫了片刻,便干脆地吞掉未及说出口的话,依旧换上那副半冷不淡的神色,“足下不必知道。”

        未沫冷笑道:“那为什么不直接在王宫里动手?为什么不直接将我扔给那些甲士?是怕横生波折阻了你逃跑,还是你也犹豫不定,一路上都在说服自己拔剑?”

        涣王道:“随足下怎么想。”

        “足下你个头!你们涣国人都这般喜欢过河拆桥,忘恩背义吗?”未沫被他那副淡漠神情激得气血翻涌,生气地扬高声声调,“我本不觉得对你有什么恩情,因为没有你我压根也逃不出来,可现在我却清楚明白地觉着,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可你呢?眼看此刻安全了,你反手便要杀我!那你便杀吧,涣王,桑阳氏,荀晏安!”

        此时此刻,未沫满心满腔都是愤怒,她觉得胸口像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气球,越鼓越胀,随时都可能爆炸。

        她没奢望短短时间就能跟涣王从陌生人一越成为过从甚密的知己好友,可总算也是一同共过生死,便是个猫儿狗儿也当生出了几分情分。她着实很生气,非常愤怒,而且也非常难过,她觉得她被狠狠背叛了,她的真心正被人扔在地上毫不留情地猛劲践踏,狠狠揉碾,用力磋磨。

        涣王的剑没有再向前用力,却也没有收回,他只是安静看着未沫,不辩解,也不还口。

        涣王长久的沉默让未沫更加恼火,霎时忘记了理智,忘记了疼痛感。未沫直接伸出双手一把攥在剑刃上,切狠狠直勾勾死盯着涣王:“来,捅,你最擅长这个,千万别偏斜,看准了,往心上刺!只盼晏安兄念着相识一日的情分,给在下一个痛快!”

        未沫噙着冷笑用力瞪着涣王,但在他冷漠的表情背后,他的眼睛却悄然闪烁了一下。未沫捕捉到了这瞬息的变化,反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半步。

        “函夏未沫。我的家乡唤做函夏国,此时以国为姓氏,在下唤做函夏未沫。足下请一定要牢牢记住,这个手无缚鸡之力,丝毫不会武功,可无论如何拼了命也要救你,最后枉死于你剑下的小小女子是有名字的,她叫做函夏未沫!”

        一时之间,涣王握剑的手竟然微微有些不稳,他用力抿着嘴角,却迟迟不能将剑再往她肌肉里送进分毫。

        剑其实是有些刺偏了的,但看着那左胸上沁出的红顺着剑尖一点点往下流,在白衣裳上浸透了一大块,涣王忽然有点不确定是不是当真刺偏了。

        他原本是在看向未沫的眼睛,却突然被她清亮的目光盯得有些灼热,他匆匆移开视线,落在她手上,锋利的剑刃将她的手割出了血,竟染透了她手指上包扎着的白布帛。她握着锤子奋力砸铁链的模样陡然跃上眼前,不知道指头的瘀紫是否更严重了。

        良久,涣王忽然放松嘴唇,缓缓吐出字句:“罢了,你走吧。”

        惊冥剑松懈地垂下,未沫惯性向后趔趄一步,冷嘶嘶地倒抽着气,他母亲大人的,为剑所伤可真是疼。

        未沫满腔愤怒,用最大的力气,卯着劲恶狠狠地剜了涣王一眼,然后才捂着伤口,头也不回地走开。

        天色转得极快,还没怎么留意,夕阳便已完全沉入地平线。天空露出一片沉郁郁的青蓝,几大朵云片缀于其间,几抹幽光在黑夜降临之前的半空悬荡,微亮得很是好看。

        一路愤愤不平走了不知多久,未沫只是大步往前冲,不辨东西,没有目的和方向。天上的靛蓝渐渐变深,夜色下,四周的树林和草丛顿时变得阴森起来,远处山脊如勾,黑魆魆低低压下来。林子里传来夜鸮和布谷鸟的叫声,还有不知名的山雀,吱吱咕咕,窸窸窣窣,听去只觉毛骨悚然。

        入夜的林野迅速变得寂冷,凉意浸着毛发和肌理寒津津蹿进体内,愤怒被恐惧一扫而空,未沫不自觉慢下脚步,提着眼睛打量着周围。

        前方的树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旁边的草丛怎么竟也长这么高,感觉就算有个人匍在里面都不一定能察觉。未沫的嗓子因紧张而干涸,她不小心咳了一声,林间霎时沙沙作响,几声低沉的呜咽随风传来。

        未沫有些害怕。可恶的涣王刚刚没有下手,是不是意味着他可能良心未泯,愿意放自己一马?不可能,绝不可能,万一有个万一,她可真是要死不瞑目了。

        正犹疑着,一股寒意从身周陡然蹿起,未沫猛地停下步子,缓缓转头看去,顿时寒毛直竖,树林边,一双黄绿色的圆眼幽幽盯着自己。

        “跑!”

        不待心里的念头嚎完,未沫立马掉头,惊惶拔足狂奔,她似乎听见身后有咆哮呜咽声,但压根来不及也不敢回头,只没命朝前跑。两千年前可没有动物保护这一说,野兽横行山野,伤人事件无数,但她绝不能,绝不能死在兽口里!

        正努力飞奔,忽然“砰”一声响,未沫一头撞在一个实实在在的黑影上。

        “为何狂奔?”涣王立在眼前。

        这熟悉的声音令未沫瞬间高兴不已,她知道,她安全了,却依然本能地往后一退,伸手护住自己。但同人周旋,总比野兽机率要大吧。

        回头再一看,并没有什么动物在追她,隐约似见一尾茸茸的毛发“嗖”得蹿进丛后,再只有远处树林的幽咽风声,林中隐约透着的若有似无的瞳光。难道那东西被涣王吓跑了?可见此人凶气外漏,煞气冲天。

        未沫定了定神,冷声道:“我愿意跑。”

        未沫走后,涣王在原地立了好一会,再抬起脚步时,竟不由自主朝着她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事实上涣王也不知道再捉住她要如何处置,可一路听着远处鸟兽呼号,竟隐隐有些担心。

        但涣王只是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这是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未沫没好气地睇他一眼,她其实是想狠狠地骂他几句的,但瞥见他腰间的剑,没敢,“你不是说了放我走,为什么又来抓我?你想反悔吗?”

        涣王道:“谁要抓你,这不是你自己主动跑回来的吗?”

        未沫冷哼一声:“后悔放我走,想再补上一剑吗?还是说你良心发现了,特意追过来想要道歉?”

        “没听过吗,亲近友人,更当亲近敌人。眼下只是暂时留你性命,若是你有什么异动,那第二剑,绝对会一剑刺穿你的心脏。”涣安上前一步,毫不留情抓住她,冷声厉道,“倘若你存了一丁点歹念,有任何不轨的行径,或是想偷偷逃走,那便休怪我不念相识一日的情分!”

        未沫斥道:“放开我,我才不要跟你这种卑劣之人同行!”

        涣王直直看向她,勾起的嘴角略带讽意:“你情愿被深山野兽吃掉?你不是因为害怕才跑回来的吗?”

        一眼被看穿心思,未沫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又用力朝他一脚踹去,但不仅没能踢到他,未沫的胳膊反被抓得生疼,微微一挣又连带触痛了胸口的剑伤,顿时呲牙咧嘴倒吸凉气。

        涣王见状赶紧松了手,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掏了那小罐药扔给她,转身冷冷道:“跟紧了。”

        未沫狠狠翻了个白眼,听见身后林中簌簌怪叫声又起,急忙小跑着跟上。

        拉开t恤领子往里一看,胸前伤口早已被血糊成了一片,暗殷殷泛着刺疼,未沫没好气地开口:“荀晏安,那个擦伤口的绵帛布再给我一些。”

        像是听到了什么非常奇怪的话,涣王蓦地回头,不可思议看着她:“你喊我什么?”

        “荀晏安。”

        涣王登时拧起眉头:“大胆!你怎敢……”

        话未说完便被直接打断,未沫抬头直视他:“名字不就是让人喊的吗?我家乡都是这般互相唤名字的。若是愿意,你也可以这般喊我的名字,函夏未沫,函夏,未沫,随你喜欢。”

        看着涣王一脸惊诧的模样,未沫顿觉心情大好。既然都被当成囚犯和敌人对待了,那索性就撂开手,虽然除了这么恶作剧般刺耍他,她也没法对他怎么样。可是她跟他是平等的,她是个会伤心会生气会喊他名字同他对话的活生生的人,不是能任他宰割随意杀掉抛尸荒野还要感激涕零的傻瓜,她一定得让他明白这一点。

        未沫轻轻往t恤领子里吹着气,试图吹拂伤口,又抬眼悠悠道:“或是说称你桑阳晏安?涣晏安?王晏安?足下选一个吧!”

        “你那家乡当真是个无礼的地方。”涣王盯了她好一会,最终只吐出这么句话,默默扭回脸,愤愤扔了卷白帛过来。

        未沫得意地轻哼一声,拿绢布擦了血上药,轻哼登时转成冷嘶。那伤口看着面积不大,但一触就剧痛无比,简直让人怀疑那剑上抹了毒,毒性浃髓沦肌,深入骨血。

        未沫忍着痛上完药,快走几步追上,抱怨道:“也不知道你那剑上是不是煨了毒。”

        “如此你便知道,若剑再深寸许会是什么后果。”涣王冷冷道,但暗暗用眼角余光扫了她伤处一眼。

        “是,放心,我不会逃走,更不敢有什么异动。”未沫无奈道,“这世上除了你,我还认识别人吗?便是逃,我又能逃去哪里?而且,我有什么理由,我能得到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对你心怀不轨,为什么要有异动呢?”

        又是那带着探究、迷惑和敌意的眼神,涣王深深看了她一眼,未沫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她隐隐觉得,他的答案未必是她能够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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