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往事（六）

一阵风吹来，原本放在姜曙身前的白纸吹到了林向致的笔下。

        他看过去，她低着头，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张纸的动向。

        纸上画着一个男人，画风潦草，勉强靠那短头发和五官可以看出性别。人物的四周写着他的特点，名字，外貌，性格等等。

        在姓名那里她好像是写错了，模糊间他只辨认出了“高名”两个字，中间好像还有些什么，但被涂成了一团。

        “你看什么呢？”姜曙探头过来问道。

        看见他手里的纸才反应过来，赶紧把纸抢了回来。

        “看什么？没见过画的这么好的画儿啊？”

        林向致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白了他一眼，“名字还没想出来呢，不知道什么样儿的名字才能配得上我这么完美的男主。”

        “你不是起了吗？高……名？”

        她的神情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稍微有点不自然，“什么高名，那是，乱写的。”

        林向致的注意力又移到了旁边的那个巴掌大的小本子上。

        封面上也画着一个男孩儿，但很好看，像是水彩。

        姜曙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拿起了那个本子亮给他看。

        “这个是不是很帅？”

        “是，谁画的？”

        “嘿！小屁孩儿看不起人是不是！怎么就不能是我画的呢。”

        林向致赶紧解释，“没有，就是觉得这幅画和刚才那个……应该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姜曙一撇嘴，“那确实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这个是我之前在街上看见一个画家在画画，就求他帮我在这个本子上画了一副，很帅吧。”

        “很帅。”

        “我每次想到了什么灵感就会记在上面，等到写的时候翻开看一看。”

        在她翻得时候，他看到有一页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标题——完美的男主人设。

        他淡淡扫了一眼。

        姜曙把本子合上，冲着他威胁,“行了，快点学习！不然中午不给你饭吃！”

        两个人就这样无事地呆了两天，这两天里姜曙对林向致很满意，因为他完美地满足了她对室友的完美幻想。

        安静不作事，能做家务，还能帮她把大象照顾了，所以经过这两天，大象已经不趴在她的键盘上了。

        每次她抬眼的时候都能看见大象像是一个花痴一样趴在林向致的本子上，人家把它挪开，它还贱兮兮地趴回去。

        “小白眼狼。”

        她恨恨地朝它扬了扬拳头，可大象不为所动，直接从桌子上跳下去窝在了人家的腿上，一副告状的样子。

        “果然猫狗是一家。”

        原本还在看戏的林向致一愣，“我是狗？”

        “是啊，你是萨摩耶。”

        “为什么？！”

        “萨摩耶长得白，你也长得白，萨摩耶的眼睛是圆溜溜亮黑色的，你的眼睛也是圆溜溜亮黑色的，萨摩耶很会装可怜你也很会装可怜，所以四合五入，你就是萨摩耶。”

        林向致第一次见到这么四舍五入的，要是往常他可能不会说话，但是看见她臭屁的表情，忍不住想出声。

        “你和大象一样傲娇，一样喜欢晒太阳，一样喜欢呲牙，所以四舍五入，你就是小猫。”

        他扬着脸，露出平常被挡住的眉眼，满脸得意的微笑。

        少年沐浴在眼光里，比太阳还要耀眼，一下子就把她看愣了。

        林向致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低下了头，心虚地捏着大象的小爪子。

        一段安静过后，姜曙突然站起来。

        “走，穿衣服，带你出去一趟。”

        “出去？去哪儿？哎，大象……”

        大象一听见出去就从他身上下来，溜得没影了。

        “不用管它，它是一只社恐的小猫咪，绝对不会出去的。至于你嘛，带你去理发，顺便吃个午饭。”

        之前她以为那是最后一面的时候让他去剪头发，但现在他住在了这里，那就直接带他去剪了吧。

        姜曙换掉睡衣，她出来的时候林向致的屋门还紧紧闭着。

        她蹲在门口一边逗大象，一边等着他，谁知道大象都嫌烦了人还没出来。

        姜曙拍着门，趴在门缝里呼喊，“哎，还好吗？”

        屋里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然后门打开了。

        “你干嘛呢？我换件衣服一分钟就够了，你一个男孩子换衣服换了十分钟了。”

        林向致慌张扣好最后一颗扣子，“我，不知道穿哪一件。”

        “就出去理个发至于吗？”

        林向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上快速略过一抹绯红。

        他从来没有跟女孩子出去过，不知道穿成什么样子比较好，所以换来换去十分钟就过去了。

        他最后还是选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衫加白色的内衬，显得他整个人清爽又干净，就是女孩子学生时期最喜欢的那种阳光男孩。

        “换好了，我们走吧。”

        这一片是老城区，沿街楼处开着各式各样的店面，他们走了两步就找到了一家理发店。

        可能是午饭时间，所以店里并不忙，一个很热情的大哥迎了上来。

        “姑娘是打算做头发吗？是烫一下还是染一下啊？”

        姜曙指了指一旁的林向致，“是他，不是我。”

        那大哥脸上没有丝毫尴尬，转头说，“哎呦，对不起啊。这位帅哥是想怎么弄？”

        林向致看向姜曙，后者指着他额前的头发，“这里，剪的短一点儿，一点点，把眼睛露出来就好。”

        她的指尖不小心碰上了他的头发，发尖扫过了他的眼睛，他眯了眯眼。

        “行，那帅哥来这儿坐。”那大哥拉开椅子。

        林向致剪的时候姜曙比他还要紧张，看得他直发笑。

        “帅哥先等一下，我去整点水来把头发打湿。”

        等那大哥走后姜曙才重重地拍了他肩膀一下，“你笑什么？”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全世界的理发师都没有办法理解什么叫‘一点点’，万一给你剪毁了怎么办。”

        说到这儿她的脑袋里浮现出了林向致顶着一头狗啃刘海儿画面……

        “嗯~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她郑重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放心，我会好好看着他的，绝对不会让他毁了你的帅气！今天你的帅气由我守护。”

        林向致想笑，但他憋住了。

        “好，你帮我看好了。”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姜曙就像是一个保镖一样抱着臂站在后面，弄得老板十分忐忑。

        “好了！”老板顿时松了口气，终于是剪完了。

        刚才老板挡住了镜子，所以最后姜曙没看见最后那一剪刀剪完后是什么样子。

        她刚看见的时候都不敢相信有些脏糊的镜子里的那个人是林向致。

        他的眼睛生的极好看，平常大半时间都被刘海挡住了，现在刘海儿剪短，眼睛露出来，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气息少了很多，让人多了几分亲近。

        那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看着姜曙，少年醇厚但又有些呆憨的表情更让她一时失神。

        “好看吗？”

        她掩住神情上的激动，努力放平语气，“好看。”

        一旁的老板放下手中的剪刀，“怎么样？我的手艺还是可以的吧！这小帅哥十分的帅气起码有我两分的功劳。”

        姜曙现在觉得嗓子里有些冒烟，早知道刚才出来的时候就应该多喝点水的。

        两人付了钱出来，阳光刺眼，林向致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

        姜曙红着脸不看他，“行了，现在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

        她叹了口气，就知道问他没有用。

        “那就去吃冷面吧。”现在的她实在是太需要一碗凉凉的冷面了。

        她在手机上搜了一下附近的冷面馆，只有一家，在差不多五公里以外的地方。

        “这……有点远啊。”她犹豫了。

        “很远吗？”林向致凑过来看手机屏幕。

        他的鼻尖近到几乎要碰上她的脸，往常只能看到刘海的侧脸现在也变得生动起来。

        他的睫毛真翘啊！

        “我们可以骑车去。”

        姜曙刚缓过神来，就看见林向致指着一旁的共享单车，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她当时就被蛊惑住了。

        五分钟过去后，姜曙想一巴掌拍死当时的自己，怎么就这么容易答应他了呢。

        现在是正午，室外气温二十度，太阳正明晃晃地挂在天上。

        她费尽地蹬着车，时不时还要吹过来一阵风跟她作对，没过几分钟，她的额头上就布满了汗。

        她转头去看林向致。

        他丝毫没有感觉到累，而且乐在其中。

        “你不累吗？”姜曙问。

        林向致转头，他的额头上也挂着几颗汗珠，但他脸上没有任何疲惫的感觉。

        “你累了吗？我不累。”

        姜曙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嘴硬道：“我也不累。”

        看着他对一切都很新奇的样子，她有些好奇，“你在这儿生活，你没来过这里？”

        “我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里生活的。我们一家是三年前搬到这里来的，来了之后也一直都在城南，我也不喜欢出来玩，所以一直都没见过。”

        林向致欣赏着周围的景色，“这里是老城区，大多都是低层楼，没有那么浓的商业气息。我比较喜欢这里，下楼就可以吃到早餐，晚上有夜市，平常下楼散步大路两边还有阴凉地，多好。”

        一路上，姜曙为了证明自己的年纪不是问题而拼命蹬，林向致为了跟住她也用了些力气，两个人之间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到地方的时候姜曙已经快要不行了。

        林向致看她的脸色不太好，急忙过来扶住她。

        “怎么了？”

        姜曙扯出一抹笑，已经快胜利了，绝不能在这儿认输。

        “没事儿。走，吃饭去。”

        一大碗冷面下肚，姜曙觉得自己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林向致吃的快，吃完后就静静地坐在对面看着她吃。

        她吃饭的时候和大象吃罐头的时候一模一样，吃的时候眼睛绝不会看向别的地方，吃得那叫一个聚精会神，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才能抬头。

        姜曙一抬头就撞进了他的眼睛里，后者慌乱地低下头。

        她本想说什么，在外面突然看到了一个人影，瞬间定住。

        “怎么了？”林向致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一个男人走进了这家店，“老板，我要一个大碗……姜曙？”

        “嗨，好巧，”姜曙的语言和动作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她现在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你怎么在这儿？”高铭倒是有些惊喜，“这位是。”

        她着急解释道：“我……表弟！”

        林向致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眉眼一凝，但又很快就恢复回来。

        高铭友好地跟他打着招呼，“你好，我叫高铭。”

        高铭？他叫高铭？

        他有些纠结，但还是问出了口，“我叫林向致。你的‘铭’是‘名字’的‘名’吗？”

        “不是，‘铭记’的‘铭’。”

        所以那个被划掉的是“钅”，那个是他的名字……

        姜曙和高铭丝毫没有意识到林向致的不对劲。

        高铭许久未见姜曙还有些激动，直接在他们这一桌坐了下来，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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