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许愿池的池面波光粼粼，反射出他的英俊面孔。

        他的喉结真性感，天啊，她为什么要盯着一个男人的喉结发呆！

        有可能是他的面庞像阳光一样，贝丝根本无法直视过去，那双棕色的眼睛闪着光，他看着她，如同注视着初生的雏鸟一样，她如此稚嫩、脆弱。

        像被蛰了一下，贝丝才后知后觉举起合同去翻看，确保它不是玛戈夫人立的那种霸王条款。

        她到底为什么这样冲动地做决定！

        “有什么问题吗？”男人说话了，带着一口正统的牛津腔。

        玛戈夫人曾有段时间苦练牛津腔——她一直想跻身名流，而不是当一个剧场老板娘。如果不是她，贝丝根本不知道原来口音也会分高低贵贱，以前她觉得这很可笑，但当她听到这位先生的腔调之后，才明白为什么会有口音崇拜。

        他说话间眉眼都带着笑意，但没有丝毫轻佻的意味，吐息时嘴唇微涨，音质低沉富有磁性，贝丝甚至觉得如果她离得再近一点，能感受他的胸腔震颤。

        这个发现让贝丝瞬间回过神来，她不好意思地收回手，诚实地说：“我想看看合同的内容。”

        他微微欠身，绅士地邀请她到公园旁的餐厅详谈，他们之间确实有很多事情要谈一谈。

        但陷入那把天鹅绒座椅后，贝丝什么问题都想不起来了，那触感就像掉入一盆即将融化的奶油里，连带着她的脑袋都化成了一团。

        但是很快她发现，自己无法负担这顿下午茶，而对面韦斯莱先生正闲适地翻阅着菜单，贝丝无法言说自己的局促，只能把潮了的手心放在天鹅绒椅垫上来回摩擦。

        脑子里还残留着上一句对白，他说自己的名字是乔治·韦斯莱。

        “格林小姐，很荣幸你能加入fg。刚刚抛硬币的方式不够正式，请务必答应我，这一餐由我来买单，事发突然，这是我微不足道的诚意。”

        上帝！他真体贴，贝丝已经百分之百肯定他看出了自己的窘迫。她努力让自己松弛下来，把话题拉向正题来。

        “创意指导？我？”贝丝根本没有听说过公司会存在这样的职位。

        乔治点点头，这个职位是他特地安排的，它不属于任何部门，不管是市场部还是企划部，贝丝都拥有一定的话语权，她可以提出任何意见，没有决策权却有一定的影响力。

        贝丝沉思着，这份工作对她来说有益无害，哪怕没有任何实权，至少离舞台中心更近了不是吗？她没有成为女主角，但是女主角得听她的。

        想到这里，贝丝高兴地晃了晃腿，却踢到了韦斯莱先生的小腿！

        “我很抱歉！”她连忙道歉，慌张地钻到桌子底，帮乔治拍掉西裤上的脚印。

        但她显然高估了这张桌子的高度，抬头时后脑勺结结实实地装在桌子上。乔治掀起印着华丽花纹的桌布，看到她捂着头，睁圆的眼睛里浮起了雾气。

        贝丝羞臊地想倒着爬出去，却再次磕碰到了手肘，酸麻立马遍布了胳膊。

        接着一切画面就像被放慢了一样，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向乔治，最后落在他的腿间。

        乔治觉得自己全身都紧绷了起来，所有的触感都聚集到了膝盖处，因为那里正抵着一团柔软。他曲了曲手指，推开桌子，想拉她站起来。

        “我的膝盖和手都撞麻了我站不起来，韦斯莱先生”她的声音听起来要哭了。

        “先生，您的——”服务生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眼珠子简直要掉出来了，这一切太不可言说了

        乔治仿佛没看到对方的错愕一样，镇定地一手扶住贝丝的身体，一手拉下桌布盖住她，还彬彬有礼地回了一句：“我们会好好享用的。”

        尽管韦斯莱先生在那之后反复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这一切只是个意外。但贝丝的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玷污了韦斯莱先生的声誉！

        玛戈夫人在知道贝丝的兼职后并没有反对，相反地还鼓励她全力以赴，当然这只是因为贝丝兼职的工作越多，赚的钱越多，贝丝就能越早还钱，她当然乐见其成。

        再次收到韦斯莱先生的消息时，贝丝参加了人生里的第一场会议。

        他们在fgweasley的总店里开会，项目负责人瑞贝卡是位非常干练的女士，全程没有一句废话，互相介绍后直接开始了流程。

        小组成员的工作热情度很高，大家反复商讨着策划案的每一个流程和细节，贝丝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他们嘴里一直蹦出她听不懂的专业词汇，她根本插不上嘴。

        “好吧，那创意指导对视频创意的部分有什么提议吗？”

        在场所有人面色各异地盯着她，贝丝感觉自己涨红了脸，半天才磕磕绊绊地说：“我觉得这个就很好，不过是否可以倒叙呢？比如一开始就进入魔盒世界，这样也更吸引眼球，等到展示完再由小朋友把它折起来，画面回到现实世界，这样更直观，看起来也更有趣”

        然而没有一个人说话，贝丝感觉自己的心和胃都被一直无形的手抓了起来，但在阿曼达短暂的夸赞后又舒展开了，她暗自吐了一口气，察觉到自己后背出了汗。

        会议结束后贝丝没有立马离开，她第一次来fgweasley，想多了解一下产品，说不定还可以找到一些灵感。

        fg不愧被称为玩具王国，店里装修得华丽气派，门牌上有标志性的钟表，两个指针上分别镌刻着f和g的字样。

        店内的色彩丰富艳丽，两旁的货架是赛车、火箭、火车等组装区，顾客可以自行挑选零件来制作自己喜欢的样式，还可以现场进行比赛。

        凡是贝丝可以想到的东西，这里都可以找到，而且每一样都超出想象，这里不仅有栩栩如生的玩偶，还有婴儿娃娃护理站，可以提供给准父母作为育儿练习使用，贝丝一边感叹一边闲逛。

        在这种氛围下，没有人可以做到无动于衷，至少贝丝不能。所以疯玩的下场是——她躺在玩具城堡的某个角落里睡着了。

        ……

        乔治知道这天是企划部开会的日子，但想起之前的事，为了不让贝丝尴尬，他决定还是待在办公室里修改新品设计，哪想到再抬头时发现早就到了店休时间。

        他正打算离开，听到一位店员在角落大声说着什么。乔治走过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结果看到贝丝在角落里正睡得香甜，她的鞋子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白色短袜底黑乎乎的。

        他打发走了店员，走过去打量熟睡的贝丝，觉得十分新奇。怎么会有人跪趴着睡觉呢，像婴儿一样，她的手蜷成了拳头，抵在脸颊两边，压得脸蛋儿变了形。

        乔治挑挑眉，伸手捏住她的鼻子，直到贝丝无法呼吸，张着嘴迷迷糊糊醒过来。

        这是贝丝人生第二次最想钻到地缝里逃跑的时刻，两次出糗的对象还是同一个人！

        但乔治没有嘲笑她，他拉她坐起来，像是散步时遇到朋友那样如常地问：“要参观一下我的办公室吗？期待你为新产品提一些建议。”

        贝丝当然愿意，可是她找不到自己的鞋子！

        这下她真想化作一缕白烟飘走，如果加百列能听到她的祷告，就给挥着翅膀降临把她从窘境里带走，但没有奇迹发生。贝丝只能站在地板上，脚指扣了扣地，尴尬地说：“或许玩具店会有鞋子出售？”

        听到这句后他笑了，贝丝第一次见乔治这样放松愉悦的微笑，他松了松衣领，走过来背对着她半蹲下来。

        乔治要背她上楼！！！

        贝丝无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就像蝴蝶飞落在心尖上，她甚至不敢做出任何表情，生怕泄露了在她胸腔里正盘旋着的整个春天。

        她的感官全系在乔治身上，鼻尖是温热又凛冽的草木香，还有一丝薄荷和柑橘的味道。他说话时，贝丝能清晰地感受到某种震颤，那颤动传达给她，从指尖到心上。

        那是一种陌生的召唤，她无法确定那是什么，只好把异样的正在喷薄而出的情绪压下来，试图用其他事物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当乔治把一双女士平底鞋放在自己面前时，她还是没忍住询问物品的主人。

        不过话一出口，贝丝就后悔了，这是在窥探他的隐私，而他们之间关系没有这么亲密。于是又急忙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属于别人的东西，我穿上未免太过失礼。”

        “这是我妹妹留在这里的，她偶尔会来店里玩。”

        听到这句解释，贝丝抑制不住心里的快乐，欢欢喜喜套上鞋子，去看乔治制作的新玩具，那个模型摆在桌上，旁边全是图终纸。

        “迷宫？我喜欢这个！”

        儿童玩具的游戏规则很简单，三个玩偶：王子、公主和火龙。把玩偶们放在指定位置，王子从入口出发，穿越迷宫，越过火龙，到城堡里营救公主。

        这不是一个多么新鲜的设计，但巧思在于迷宫是由多块拼板组成的，拼板摆放位置不一样，可以组成不同的关卡，路线自然也会随之变化。要在固定的拼板里设置不同的解法，设计难度很大。

        贝丝完成了一关后，突然说：“可是为什么一定要王子去救公主呢？”她把王子玩偶扔出了迷宫，“公主可以自己出逃的。”

        那只公主玩偶被放到入口处，面向着火龙的位置，“又或者，可以让公主去营救火龙，它被困在地下不是很可怜吗？”

        于是那天晚上乔治总是想起那一幕。

        她仰着脸，问出那几个问题。她刺目的天真直冲而来，让乔治不禁叩问自己：他真的喜欢小孩子吗？真的喜欢玩具吗？他为什么要选择开玩具公司呢？

        他明明是在顽劣地捉弄下成长起来的，那种肆无忌惮里没有任何规则，但他现在却开始制定规则了，哪怕这是必须的。

        可这多么刻板啊！

        他已经陷落了，陷落在曾经最不齿的秩序里，像严丝合缝的齿轮，转动间绞碎了他的童趣。

        而点醒他的，是这个幼稚莽撞的女孩，她是如此的生机勃勃，一如初见时，她在伏地落泪，在月下起舞，烟火、星光和玫瑰，根本比不上她眼里的光芒。

        接着乔治惊觉到，他对那晚的记忆居然如此深刻。

        ……

        再见到贝丝，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企划部选定了兰开夏郡作为拍摄地，那里有一片被称为英国小瑞士的森林。

        由于前两次见面发生的事情，贝丝不敢再靠近乔治，害怕自己再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行为，加上在场工作人员太多，避免惹来非议，她礼貌地向乔治问好后，就全身心投入到了工作里。

        企划部的选址非常漂亮，绿野绵延，随处可以见的石头房和峡谷湿地，晴朗的天气下画面呈现出层次丰富的光影变化。

        搭好景后终于开拍了，可惜女主演艾蜜莉一直无法进入状态。听到旁边的摄像人员抱怨后，贝丝担心天气突变，会影响拍摄进度。于是她在摄制组的请求下，过去向艾蜜莉提出些建议和指导。

        可惜对方并不领情，甚至只用眼角扫了一眼后就没再看她了，只盯着面前助理举着的镜子问：“你是谁？”

        “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fg的创意指导，贝丝·格林。”贝丝亮出自己的工作证，语气温和——她并不想影响演员情绪。

        听到这个名字，小助理突然凑到艾蜜莉耳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让她变了脸色：“是你，好吧，既然你觉得我跳的不好，那你来示范一下吧，这样比动嘴说话更直接不是吗？”

        贝丝愣了，她没想出这个风头，但被瑞贝卡推了一把，她只能硬着头皮把舞蹈部分示跳了一遍。

        其实编舞和她之前面试时跳得完全不一样，但在女演员彩排时，她就记下了舞步。她从小就学舞蹈，这对她来说并不难。

        “很出色，比我跳得好多了。”艾蜜莉的语气并不友好，她转头对导演说：“不如让这位格林小姐来做我的替身好了。”

        之前开会时瑞贝卡就说过，艾蜜莉能混成一个小有名气的演员，是因为她是投资商的女儿，不过她的能力并不突出，加上脾气太差，限制了发展，要不然艾蜜莉早就走上了好莱坞星途。

        无法在大海里畅游，却能在湖泊里作怪。

        这也是她有恃无恐提出无理要求的原因，大导演可以不选择她，但其他人不能拒绝她，尤其是在这家公司在行业未站稳脚跟的情况下。

        企划部很是为难，但比起招惹投资商的女儿，他们更愿意去劝说贝丝，毕竟她目前属于公司一员，有责任帮助项目顺利进行。

        那时贝丝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子。几个人围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很多东西堵在她胸口，连耳朵都嗡嗡的。

        为什么？问题的结果重要吗，这三个字是回溯，回溯到出生时，甚至回溯到羊水里。有人出生时就受庇护和宠爱，有人努力生活也只能当配角和替身。

        比起怨怼和愤怒，她只能去想怎么办，那不如答应好了，他们说的对，她有责任……

        “安静！每个人现在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

        所有人都噤声了，现场静得只能听到风吹过树林发出的声响。

        是乔治，他走过来，表情非常严肃，“威尔逊小姐，如果你无法胜任这份工作，我有权利现在换掉你。”

        说完，他没在理会其他人，一把拽过贝丝的手，拉着她离开了拍摄地。

        他的怒气来的莫名其妙，贝丝更迷糊了，以前她的生活很简单，排练、演出，每一天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但现在，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完全失去掌控了，自从认识韦斯莱先生后，她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乔治走得很快，贝丝要小跑才跟得上他。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可以看到修剪得平整圆润的指尖泛着白——他攥得太紧了。

        可贝丝没有挣扎，也没有问他们要去哪里。没一会儿，天气也逐渐阴沉了下来，隐隐还能听到闷雷声。

        看来要下雨了。

        他们走进一个浅小的山洞，坐下来，想等待雨的降临，通常这种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他们需要耐心一点，再…和睦一点。

        贝丝尝试着让气氛轻松一点，她干笑了一声说：“这里很适合读诗，是吧？”

        但乔治没有接话，贝丝想，也许是因为韦斯莱先生没有看过《死亡诗社》……

        于是她又换了一个话题：“呃，那个迷宫怎么样了？你会让公主去救火龙吗？”

        即使他们席地而坐，乔治的西装外套上沾了尘土，也没有令他显出分毫狼狈。

        乔治看着她，沉默地点点头，他的眼睛像沉静而清澈的湖泊，里面淬着什么东西，贝丝辨不清，也不敢去探寻，她慌乱地目光移向山洞外。

        这里可以看到看到远处的丘头，那起伏处湮在灰青的雾里，雷声越响了。

        贝丝揪着鞋带，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有些郁闷，她无法对谁生气，也不想责怪自己，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韦斯莱先生当着所有人的面带走了她，大家会怎么想呢？

        又想到前几次发生的闹剧，她的脸发起热来。开始祈祷雷声只是暂时的，或者雨快点落下。她想，也许他们刚刚该回到旅馆去，而不是待在这个山洞里两两沉默。

        树叶簌落落地响起来，像某种预兆一样。

        “下雨了——”

        贝丝的声音淹没在突作的雨幕里，一并掩盖的是纠缠在一起的呼吸。

        他的吻裹挟着焰火，灼热的呼息让贝丝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的心不受控制地蹿蹦着，那股烧灼感从嘴唇燃到面颊。

        “韦斯莱先生”

        他抵着她的额，拇指捻过她的润亮殷红的唇，诱哄道：“叫我乔治。”

        为什么？贝丝晕晕乎乎的，她无法去思考怎么办，脑子里只剩下为什么。

        接着一切都开始崩塌，乔治的脸渐渐模糊了。

        她挣扎着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梦。

        一杯温水下肚后，贝丝彻底清醒了，也终于想起来，她在几天前做过这个梦！

        只是那时她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完了两人的相遇，但这次在梦里，她竟然变成了这个女孩，为什么梦境会连接起来呢？又为什么，梦里梦外都是乔治呢？

        贝丝捂着嘴唇，心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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