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周末的那餐饭，因为陆启昭有事结束得匆匆。晚上琅嬛才从他的电话里得知，有人出了高价要买永星街口的那间铺面。原本签了十年的合约，现在事发突然，让陆启昭措手不及。

        “一个月？这么快？”琅嬛也意外。

        违约让禧堂一个月内搬走，要付出的不是一笔小数目。琅嬛前几天才看见新闻说楼价下跌，怎么铺面还这般抢手。

        小孟咬着笔帽回转身猜测：“毕竟是临街的旺铺，更何况港城有钱人那么多。”

        maymay也探身八卦，话题从中意的铺子难找渐渐转到楼价跌到什么时候才适合抄底。

        快到午餐时间，前台转接来了一个电话，是屯门的那个小体育生黎志辉来找琅嬛。电话里语焉不详，只说发现了倪寿斌失踪的线索。他言辞恳切，让琅嬛也不得不慎重对待。

        黎志辉约了她在高登电脑中心见面。自从八岁那年搬离月闵楼之后，琅嬛很少回到深水埗，这儿仍旧热闹，头顶是堆叠着望不见天的花字招牌。

        街边的冰室点了两杯热奶，琅嬛一边等一边琢磨着黎志辉说起的线索。

        十几分钟后，马路对面，黎志辉斜跨着硕大的背包朝她一挥手，小跑着过来。他的脸色潮红，鼻头上有细密的汗，在琅嬛身边坐定就从包里掏出一个黄色的信封。

        琅嬛狐疑地看他一眼，黎志辉却扬起下巴，示意她打开。

        信封拆开，里面是一张相。

        相片很新，琅嬛翻过来，正面是一个冲着镜头傻笑的青年，观他的样子和黎志辉正是差不多的年纪。

        琅嬛抬头又看向黎志辉，是在求证，果然得了他的首肯。

        “琅嬛姐，你看寿斌的身后。”黎志辉的指头点在人像之后的门面，依稀可以看见一整面墙的修车工具，还有地面上露出的排水沟。

        “是寿斌工作的车房？！”琅嬛明白了他找到线索的意思。

        “今天翻柜子的时候，想到寿斌之前给我的一袋卡机，从里面掉出了这张相。琅嬛姐，你说我们能找到这家店吗？”他语气变得急切，身子也忍不住向前倾。

        琅嬛的仔细看着那张相片，最上面的蓝色招牌只露出一个角，再显眼些的便是门口堆起的一摞橙色塑胶凳。可九龙这么大，上百的街巷，要怎么找？

        “你报警了吗？”琅嬛问起。

        黎志辉点头，随即又摇头：“我拿了影印的相片过去，他们收了，只说之后会跟进，我怕寿斌等不及了。”

        琅嬛言语一窒，浑身发冷，她呼出一口气，又问：“志辉，你再想想寿斌还有没有提过什么关于他上工地方的事？”

        志辉闭目回想，却发现又是徒劳。其实这段日子，他已经回忆起很多次了，可是倪寿斌上班之后同他见面也不过三次，聊的都是以前，很少提及现在。

        忽地，他脑中闪过一丝念头，立时张口：“有一次！有一次我和他约在这里见面，吃完午饭他看过表，说还可以再待半个钟，他们一点返工。”

        “那时候是几点？”

        “十二点二十分！我记得当时午间新闻刚播完第一段，进了广告，放的是那个青春玉女的阳光柠檬茶。”

        “所以他上班的地方是十分钟可以到的地方，他有车吗？还是步行？”

        “步行！”

        最后，倪寿斌工作的车房被他们圈定在了电脑中心周围步行五到十五分钟的路程之内。四条街从电脑中心辐射出去，其间又有数不清的岔路、小路，范围仍旧不小。

        午饭时间过去，他们也不过才走了两条街，车房不少，可没有一家和照片上的相似。两人约好明天中午继续，便道了再见。

        晚上陆启昭来接，她说起这件事，陆启昭却忧心：“这些事交给警察做不好吗？”

        琅嬛安慰他：“只是找一间店，我答应你，只要找到我就和志辉把线索交给警察。”

        她看见陆启昭的眉间仍有忧色，竖起食指和中指发誓：“我保证不会有危险的，喂，笑一笑。”

        陆启昭对她从来没有办法，抿唇一笑。

        “对了，店铺的事情怎么样了？”

        “房东的态度强硬，没有谈得余地。我得找新铺子了。”陆启昭的眉头还是皱着，最近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实在太累。

        “周末我陪你一起。”琅嬛握住他的手，她能做的实在不多。

        陆启昭的额头蹭了蹭她的，心里感到熨帖。

        第二天中午，琅嬛还和黎志辉在电脑中心碰面。他们的运气要好过昨日，才从大浦道拐进一条横街，琅嬛一眼就看见了那家雄记车房半旧的蓝色招牌，她停下脚步，狠扯了黎志辉的衣袖。

        “琅嬛姐！”黎志辉也看见门口那堆橙色的椅子，他的眼里放出光来，恨不得立时就要上去盘问。

        “镇定点，一会儿我们走近看看。”琅嬛低声道。

        他们走到车房对面那家小店，琅嬛问老板娘要了两杯豆奶，翘了瓶盖，放在门口的小桌上。

        “琅嬛姐”

        “嘘。”

        琅嬛拿起玻璃瓶，脸庞微侧，眼神却紧盯对面。车房的两个门面大开看得一清二楚，琅嬛可以肯定这就是照片上的那家店。

        她尚算不错的观察力和侦查力是作为记者为数不多的暗访锻炼出来的，她去黑心的食品工厂做过采访，也偷拍过走私车的交易现场，那才是危如累卵。

        手里的豆奶喝了一半，两个人交换了眼神起身离开。

        “刚刚那家店”才走出几步，黎志辉就忍不住开口。

        琅嬛摇摇头：“一会儿再说。”

        他们绕出那条街，重新回到人潮汹涌的大路上，琅嬛才道：“带上你那张相，我们去找那位谭警官。”

        即便琅嬛已经多加小心，可她那浅薄的经验到底还是暴露了。

        他们才走出几步，小店里间正在玩牌的黄毛便被老板娘叫了出来。

        “那两个人刚刚一直盯着你们车房，最近是不是又干什么坏事了？招惹了个后生仔不算，还有个靓妹？”铺子的老板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冲黄毛说笑。

        黄毛眯着眼睛，一眼就认出了琅嬛，那个被驹哥看上的小妞。而黎志辉转头说话间露出的那半张脸让他忽而一怔：“是他？”

        距离上次黎志辉送来倪寿斌的相片才过去两天，谭越纶没想到他这么快又找上门来，竟然还告诉自己找到了那家车房。

        谭越纶将目光从相片上收回，又缓缓抬头：“所以你们是说，倪寿斌是在珠仔街的雄记车房工作？”

        黎志辉赶紧点头，可随后就听见谭越纶中气十足的一句“胡闹”。

        “谭警官，我们胡闹也胡闹过了，现在最紧要的是找到倪寿斌”琅嬛也不辩驳，只是提醒他当务之急。

        谭越纶瞪了她一眼，那意思是还轮不到她来教他做事。

        “我们会跟进的，有消息会通知你们。”说完，他似乎是不放心，又正色严肃道，“你们不许再擅自行动，打草惊蛇暂且不说，出了意外谁来负责！”

        “出了意外谁来负责！”琅嬛在陆启昭的面前学着谭越纶的语气，就连最后的抑扬顿挫都惟妙惟肖。

        陆启昭食指点了她的额头：“胡闹，警官说得没错！那个黎志辉还是孩子，你也跟着他一起胡闹。”

        可他对面的琅嬛不知道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

        “其实，我知道没机会了。”琅嬛的声音突然变低。

        “什么？”陆启昭没听清她的低语。

        “人已经失踪四个多月，很难找回来，可每次想到他母亲哭肿的眼仁，喑哑的嗓音，我就想做些什么，起码让人叶落归根。”琅嬛垂头，声音有一股说不清的干涩。

        陆启昭将她揽在怀里，柔声安慰：“你已经做了，剩下的就交给警方。”

        琅嬛在他的怀抱渐渐心静，知道他说得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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