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游庙会

走出福华街，这还是李琅嬛的第一次。

        成百上千的霓虹灯泡在她的头顶闪耀出迷乱的光芒，身边匆匆走过的行人如织，将她往谢林庚的那侧推挤了几分。

        正值放工的时间，地铁、小巴里涌出的人群同他们两个人相向而行。

        谢林庚将自己的手递给琅嬛：“牵住，别让人给你拐跑了。”

        人潮汹涌的街上，他牵着她，只到谢林庚胸口的琅嬛被他牢牢护在身前。

        他们是要去深水埗的大庙会，每逢天后诞辰、腊八新年，天后庙里都会举行盛大的庆典。区议员会在庙里进行祭祀仪式，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附近的市民也会去庙会一睹巡游盛况或是锣鼓歌舞。

        谢林庚给琅嬛描绘的热闹的庙会景象，让她这个才刚出山门的小姑娘心动。单是他说的那些千奇百怪、精致可人的花灯就让李琅嬛心向神往。

        “今日是腊八，庙会别提多热闹了。”

        “听说还有舞龙舞狮，那龙会喷火，你见过么？”

        “诶，你吃过鸡蛋仔没？庙会里吃的东西可太多了”

        想到林姝也要十点才回来，李琅嬛禁不住谢林庚的游说难得没有乖乖地待在那个月闵楼的笼子里。

        绕过两个街口，沥青马路两边的街景与福华街是迥然不同。几十层的高楼一眼望不到顶，整面锃亮的玻璃窗透出商场里的浮华气息。衣着光鲜、打扮精致的红男绿女挎着大牌的包包，踩着昂贵的皮鞋，在散着香味的旋转门里进进出出。

        这是李琅嬛未曾见识过的世界。

        一瞬间，她的手被谢林庚往里一拉扯，整个人跌在他的身上。

        “小心。”谢林庚的声音透着紧张。

        一辆亮红色的敞篷跑车正从他们的身边呼啸而过。

        “这些傻x。”谢林庚啐了一口，朝着跑车驶去的方向挥了拳头，愤愤地骂道。

        “别生气，快到了吗？”琅嬛轻轻捏了他的手心。

        谢林庚的心火一下子就降了下来，他看了看对面闪烁的红绿灯旁的街牌，开口答道：“快了，怎么你累了？”

        琅嬛侧脸扬起，看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才不会，我小时候跟奶奶去卖菜可以走好远。”

        一路上，谢林庚听她说卖菜坎坷的山路，说种得那些水灵的青菜，说傍晚晚霞下飞过的漫天遍野的蜻蜓

        “是那嘛！”刚说完自己常去的小河，李琅嬛有些兴奋地指着马路对面挂满彩旗的红色的牌楼。

        这个天后庙也不知是哪个年代建的，只知道比谢林庚爷爷的年岁还要大。他小的时候，母亲也牵他的手来过，烧香拜佛，求的是家宅平安。

        天色尚早，庙会的节目都还没开始，寺庙前的广场空地上已经聚了不少的人，还有零散的摊位摆着香烛、香囊、福牌、花篮一类的物件。

        再往里边走，石板路边一字排开的两列摊位内容更加丰富，算命、杂货、扎纸、灯笼另有一条小食街，袅袅炊烟，鱼丸、炸串、奶茶各种香味混杂着飘散开来。

        琅嬛从前在老家也赶过集，不过那些就着黄土路摆摊卖的全是些锅碗瓢勺，这样琳琅满目的精细物件让她有些挪不开眼了。

        “走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谢林庚轻拽了一下她。

        琅嬛脚步停住，脸上是期待又纠结的神色。

        谢林庚看出她的别扭，大大咧咧地说道：“刚刚在屋里不都说好了，今天我请客。”

        谢林庚抖了抖裤袋，里边叮啷作响。他拉着琅嬛的手一用力，不再去管她的犹豫，直奔庙里的那排小吃摊。

        蒸腾的热气伴着食物特有的香味从火上、从铝制的锅盖边缘逃窜出来，烟熏火燎的热闹让琅嬛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最先头的摊位是个卖钵仔糕的老汉。铝制大锅里面满满当当摆着的是藕色半透明的钵仔糕，大粒饱满的赤豆沉在碗底，看起来颇为诱人。

        “阿公，来两个钵仔糕。”谢林庚扔了一枚一元的硬币在桌案上。

        “好嘞，我这儿的钵仔糕清甜可口。来，小姑娘拿好。”慈眉善目的老人用竹签挑出小碗里的钵仔糕，递到了李琅嬛的手上。

        李琅嬛伸手接过，等看到谢林庚咬下第一口这才也咬了一口。

        清甜软糯的口感让琅嬛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谢林庚瞧见她这副模样，心情也忍不住大好：“好吃么？”

        琅嬛重重地点点头：“恩，好吃。”

        谢林庚带着她又寻了一个有桌椅板凳的铺子，点了鱼蛋粉和奶茶，最后还要再叫猪排包被琅嬛给拦了下来。

        “够了，根本吃不了这么多。”李琅嬛赶紧阻止。

        谢林庚三两口将钵仔糕咽下，看着坐在塑料桌对面的琅嬛小口小口地品尝。

        周遭的气氛越发热闹，每个小摊前都堆着不少人。他们的桌边间或有嬉笑打闹的孩童跑过，谢林庚将椅子挪了几寸，挡在了琅嬛的外面。

        “粉来咯！”面摊的老板热情地端着两海碗半满的粉放在了谢林庚他们这儿的塑料桌上。

        一次性的竹筷被谢林庚掰开，琅嬛也学着他的样子将筷子一分两半。她正要用，就见谢林庚拦住她，又将手里的两根筷子来回搓了搓。

        “给你，有毛茬。”谢林庚自然地将两人手中的筷子换过。

        “谢谢。”

        “这么讲礼貌么？”

        谢林庚说完这句话，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都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雪白的米粉已经被鱼蛋的咖喱酱汁染上了橙黄色，特殊的香味让琅嬛入口的第一瞬间有些不习惯。不过很快，香料的气味和爽滑的口感很快地就俘获了琅嬛的味蕾。

        天空染上墨色，带着些凉意的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头顶上的杉树叶沙沙作响，偶有几片半枯的黄叶打着旋儿落下。

        隔壁卖糖水的铺子，椰奶和芋头的香气格外和谐，三五成群的孩子站在糖水罐子前滴滴答答地流着口水。

        “舞龙的来了！舞龙的来了！”一时间热闹非常。

        “快去看！”

        谢林庚和琅嬛也被周遭人群欢呼的声音吸引，朝着热闹的方向看去。远远的，高过人群的地方能隐约瞧见一条颜色鲜红的龙。栩栩如生的龙头在舞龙人的手里扭、挥、仰、摇，真好似活了一般。

        “是舞龙！”琅嬛也被周围的情绪感染，这样鲜活场面浩大的舞龙，她从未见过。

        “走，带你去看。”

        人挤人，肩抵肩，因为舞龙表演，整个庙会的人都叠在了广场上。

        谢林庚带着琅嬛好容易挤到了靠前的位置，不过八岁的孩子，身高也不过一米三四。琅嬛踮着脚尖，也只能看见前边重叠着的乌压压的后背。

        “看不见”琅嬛有些懊恼。

        谢林庚左右看看，抓住琅嬛的手，扭过身子，挤出人群：“跟我来，带你去个地方。”

        朝着相反的方向，他们脚步急切地踏在湿润的泥土地上，层叠的落叶松软非常。

        广场西边的小山坡，一条开辟的石阶山路蜿蜒向上。夜晚黑影般的树丛在石阶旁张牙舞爪，只隐隐有月光能让人看清向上的路。

        爬到山半，一处宽阔的平台连着一座凉亭，正对着下边天后庙的广场。

        广场上被路灯、商贩挂着的装饰灯照得如同白昼一般。舞龙队伍表演正酣，彩带在半空中飘出各种姿态，锣鼓声远远地传来，让静谧的山头有了些声响。

        “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谢林庚背靠围栏，双肘也抵在上面。他的头微微后仰，脖颈弯出一道好看的弧线。

        四面八方的来风，将谢林庚半长的头发吹得凌乱，微卷的发丝在他光洁的额头划出一个弯。

        琅嬛趴着栏杆，一双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广场上热闹的焦点。

        忽地，从庙会四边冲天而上的烟花点燃了天空的绚烂，也让所有人更加沸腾。

        谢林庚和琅嬛站在高处，飞到空中的烟花落下的时候离得他们更近，流泻而下的猩红的火星似乎伸手就能够触及。

        “是烟花！”琅嬛见过漫天的蜻蜓，却从没有见过这样盛大的烟火。

        一簇又一簇的烟花相继升上半空，忽而巨大的声响，像瀑布一样四散开来。金黄、橘红、翠绿各样的颜色将漆黑的夜空闪得光亮。

        “好看吗？”谢林庚转过身子，在琅嬛明亮的双眸里看见映衬出的烟花的火彩。

        “恩！”琅嬛重重地点点头。

        火热的光在她的脸上映出颜色，谢林庚无端想起从前中文课老师说起的一个形容词，话在喉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心里只觉得这样的夜晚美好得不仅是烟火。

        庙会散去，两个人也顺着来路返回。

        琅嬛从到港城，除了晚上睡觉的时间，一直都孤身待在月闵楼里。这一次和谢林庚的庙会游是许久没有的快活。

        福华街上还散着零星的摊贩，琅嬛拢了拢衣领，笑着同谢林庚回味着方才庙会的盛景。

        两个人的脸颊都被凉夜的风吹得红扑扑的，笑意还在，月闵楼下靠墙蹲着的一个人影却让谢林庚的微笑表情僵住。

        “阿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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