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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12)

        人质还在受理大厅。

        负责看管人质的劫匪四下踱步。他频频看向手腕上的表带,一举一动都携着按捺不住的焦躁。

        可见劫匪们计划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却没见到同伙来通知他,他已经开始惊惶了。

        夏油杰微眯起双眼。

        趁着劫匪回头的时候,被绑在他身旁的中年男子伏下身子,小声道:“看来他们的同伙那边出了问题。”

        “这位小哥,需要我帮你松绑吗?”他朝着夏油杰耳语。

        梳着半丸子头的少年终于睁开那双狭长的眸子,暗紫之中潜藏着至深的愕然。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分明还保持着被紧紧捆绑的姿态,那些绳子却在悄然无息间松垮地挂在了他身上。

        他的指尖莫名多出了某样尖锐而轻薄的东西,甚至在他精确微妙地调整角度后,折射出大厅吊顶的灯光。而那光亮刚巧轻晃而过夏油杰的眼睛。

        是手术刀。

        这个看似糟蹋窝囊的男人,就坐在他的身边,在无人知晓的时刻,利落地割开了绳索。而夏油杰从始至终地未能注意到这一点。

        夏油杰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危机感,这种感觉令他从后颈沿至整个背部都开始发冷。

        男人忽略了少年的惊异,只是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口吻:“太宰君已经到了。”

        夏油杰没有作声,那一刻,他近乎逆反地暗忖:‘这人很了解太宰老师?他为什么可以说得如此理所应当?’

        他当然很了解,接下来的事实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因为下一秒太宰治的确出现了。

        他的身上还是那近乎要将他埋葬的漆黑。

        远看辨别不出布料材质的西装三件套被他穿出了天价的奢靡,皮鞋落下的顷刻伴有清脆舒缓的悠鸣,黑色的大衣高领环绕着细长的脖颈,而鲜红围巾一如既往地惬意荡于其上。

        劫匪看见他的一瞬间,几近应激反应地端起枪口。

        超时的计划、迟迟未归的同伙、近在咫尺又患得患失的大笔金钱。这些都令他神经紧绷,汗毛竖立。

        而太宰治的脸上挂着一层朦胧的笑,显得及其漫不经心。他从极远的阴影处一步一步踏出,光线错落地划过他的肩头。

        他停下脚步,站在了三米之外的安全距离,手里却端着与劫匪一模一样的枪。

        “午安。”他的眼睛弯成了优美的弧度。

        “独自一人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想必您已经发闷无聊了吧?”他的语气相当善解人意:“为了让您能打发时间,我为您带来了一位同伴。二位若无要事的话,可以互相聊天解解闷。”

        然后这名劫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其中一名同伙从阴影中走出。对方颤颤巍巍、战战兢兢地挪到太宰治旁边,近乎低眉顺眼地垂下头。

        劫匪愣了愣。

        “哦,抱歉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这可真是失礼。”太宰治恍然大悟一般,夸张地扬起双眉。

        “鄙姓津岛,是个籍籍无名的谈判专员,负责在这次案件中和各位对接交流。”他空出一只手来,脸上漫着盈盈笑意,好似多么亲密般,抬手虚虚地搭上身旁劫匪的肩头。

        而对方受惊似的险些跳起,分明浑身汗毛竖立,却诚惶诚恐地不敢有任何举措,只得小心地一言不发。

        “我与身旁这位劫匪先生聊上了一小会,他深知自己犯下的错误,决定将此后的人生都用于忏悔今日的过失。我们现在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亲密朋友了。”

        “你说是吧?朋友君?”他拍了拍身侧男人的肩膀。

        对方瑟瑟发抖的样子像只梗着脖子的鹌鹑。

        “其他人呢?”对面的劫匪打断了他不三不四的一通胡扯。

        太宰治没回应,还是摆着那张虚情假意的笑脸。

        劫匪再度失语。他茫然了几秒钟后,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他甩了一下手中的冲锋手/枪,狂躁地大吼:“我他妈问你其他人呢??”

        “金库里的钱一分都没少。”太宰答非所问,他轻笑着向男人反问:“你觉得呢?”

        “……”

        “虽说日本难以判决犯人死刑,但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幸运的倒霉蛋被签下执行死刑的协议——死的多半都是引起社会恐慌的罪犯。”

        他装模作样地叹息起来,好像真的心存着那么一丁点怜悯似的:“真可怜啊。那些最后走上绞刑架的,往往都是被同伙出卖的……”

        青年清亮的嗓音戛然而止。

        因为对面开枪了。

        一梭子弹不留情面地射来,血花四溅,漫天都是猩红的液体。

        血液不小心溅射到旁边的人质脸上。那名女士战栗着,眼见着一道身影跌落在她的脚边,鲜血汩汩而下,最后浸染了她洁白的裙边。

        她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人质那边炸开了锅,彻底陷入了混乱的局面。

        开枪的劫匪盯着地上的人,手里的枪险些掉落到地上。

        倒在地面的是原先站在太宰旁边的劫匪。

        而一身漆黑的青年,完好无损地屹立在一侧。

        “哇啊。”太宰瞪圆眼睛感叹:“劫匪先生,这可真是……”

        “——罪加一等啊。”他摇着头啧啧称奇:“看来您已经准备好走上绞刑架了吗?”

        “你胡说!!!”对面的劫匪大吼,颤抖的尾音都变了调:“我明明射向的是你,这家伙怎么……”

        “是啊。”太宰治拍着手附和,“这家伙怎么就突然挡到我面前了呢?”

        “哦,我想起来了——”他恍然大悟地拖长声音。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因为我和他已经成为——‘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了呀。”

        疯子。

        这个人是个疯子!!

        劫匪朝后退了一小步。

        他的同伙到底为什么心甘情愿去挡子弹已经不重要了。他在这一瞬间,突然清醒地意识到一点:

        他得离开这里。

        他得远离这个疯子!!

        于是他从身旁随手捞起了一个人质,厉声怒吼:“都他妈别动!让我走!让我走!!不然我就杀了这个人质!!!”

        见到被抓住作以要挟的人质后,太宰治的眼皮跳了一下。

        “你别过来!!”劫匪高呼,“你再朝前一步,我就开——”

        太宰治朝前迈进了一步。

        “……枪。”

        “……”劫匪先生再度陷于沉默。

        “你开枪吧。”太宰无比沉痛地说。“劫匪先生,你手里的人质是个社会败类。”

        “年至四十岁却有着糟糕的洛丽塔情结,是个龌龊到无以复加的男人。”他摇着头唏嘘,“拜托了,劫匪先生。就当是为了整个社会的安定。”

        “请您务必利落地一枪干掉他。”

        ……

        在边上吃瓜的夏油杰眼见着劫匪一点一点的崩溃,最后摔下枪,旁若无人地仰天嘶吼。

        然后,他手里的人质——先前坐在他旁边的白大褂男子,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劫匪制服在地。

        “这可是非常严重的诽谤啊,太宰君。”森鸥外站起身,一脸无奈地抱怨。

        而没能看见森鸥外被杀掉的太宰满脸可惜地叹气。嘴里还在反复念叨着“诶呀真是可惜,实在是太可惜了”。

        夏油杰目瞪口呆,甚至觉得这瓜快要掉到地上了。

        这特么的,这瓜也太精彩了。

        人质最后安全地被释放了,挨了子弹的劫匪及时得到了家入硝子的治疗,没有生命危险,其余劫匪在被捆得严严实实后丢到了受理大厅门口。

        等到确认人质都安全后,警察就会蜂拥而至,这些罪犯一个都逃不掉。

        太宰治把睡得正香的五条悟丢给了夏油杰。

        “把他带回高专,记得看住他,不要让他跑了。”他匆忙留下一句嘱托,转身就离开了。

        夏油杰盯着直接躺倒在他腿上的白发少年,罕见地发起呆来。

        “哇哦。”家入硝子半蹲在一旁毫无起伏地感叹,“睡着了呢。”

        “他要是在回去的路上醒过来了怎么办?”她问道。

        “那就让我见识一下吧。”夏油杰笑眯眯的。

        “我们两个到底谁才是‘最强’。”他的脸上挂着少年人独有的骄傲溢彩。

        ……

        太宰治赶在森鸥外离开前,去见了他一面。

        “呀,森先生。”他先一步站了银行后门门口,挡住了对方的去路。“能在这里见到你实在是太巧了。”

        身着白大褂的男子手里提着一个保险箱,惺惺作态地点头微笑:“是啊,真是太巧了,太宰君。”

        五条悟为了在这家银行的保险库取走某有东西,不惜混进抢劫团伙,可是他却一直没能翻到他想要的东西。

        较大概率的可能性有两种:

        一、还有其他保险专柜没被五条悟搜寻过。

        二、东西先一步被人取走了。

        从见到森鸥外就在这家银行的时候,太宰治就确信了是后者。

        世界上有那么多叫人叹为观止的巧合,可他唯独不会相信森鸥外此刻出现在这里是巧合。

        五条悟闹出这么多烂摊子也要得到的东西,现在就在森鸥外手中的保险箱内。

        他打量着男人身上那套不太干净的白大褂,未被绷带遮蔽的鸢瞳慢悠悠地上移。

        他拖着慵懒的调子,谈起了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森先生,你有看见吗?今早的报纸头条。”

        “看见了,某个废弃工厂里有大批被人贩子拐走的孩子。”森鸥外回答,“怎么了?”

        “和你有关系吗?”太宰治问。

        对面的男人怔愣片刻,望着面无表情的青年,他顿时爆发出了清朗雀跃的笑声。

        “没有,太宰君。和我没有关系。”他摇着头回答。

        “是吗。”对面的黑发青年轻勾唇角,“那我还有个通知要告诉你。”

        “地下室一层被封印的咒灵,已经被祓除了。”

        森鸥外的笑容未变,辨不出真伪的表情滴水不漏:“那是什么?”

        真会演啊,这个糟糕的老男人。

        太宰治的眼神暗了暗。

        他无法通过微表情的变化来判断森鸥外是否说谎。

        两个皮笑肉不笑的男人伫立在原地,鸢色的眼瞳与暗紫的双眸无数次交汇,恍惚间划过电闪雷鸣般的烈火。

        “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太宰先一步打破了这虚伪的僵局。

        他举起那把常置于身的伯/莱/塔,眼神移向男人提于手中的保险箱,不客气道:“不过,把手里的东西留下吧,森先生。”

        他十分确信,只要他能得到箱子里的东西,这几日收集的细碎线索就能贯连在一起,成为破局的关键。

        而他会成为那个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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