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救护车的车辙

“听说了没，文老三家的那个丫头把炭房子拆了！她也真舍得！”

        “怎么没听说！三哥在的时候，多用心的一个人呢，那炭房子就数他家盖的最好，一水儿的红砖，还安了个小窗子，连电都接通的！别人家仓房里都还有没接电的呢！”

        “唉……这不是人不在了么，三嫂子我瞧着也不太好。家里现在也那副状况，也是落魄凤凰不如鸡啊！”

        “就说呢，当初好好的工作不干着跑了来，如今还得巴结着镇上派来的年轻干部。要是两人处成了，倒还好，单怕是那个小于书记人家根本就没那个意思呢！”

        “就是啊……那小伙子我打听了，家里条件好着呢，年纪轻轻有车有房。虽然听说他们以前是同学，可就算人看上六离子，怕是人家家里那一关也过不去啊！”

        “你倒是消息灵通的很。我看这事儿也悬。六离子这姑娘是攒劲着呢，就是还没有个正式工作。再加上兰英子，也是个拖累啊！要是我，这样的亲家我可不敢对！”

        ……

        村子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总是传播得飞快。这些风言风语很快就在女人们热议长谈中，成了村里人尽皆知的“秘密”了。

        虽然这些话并没有谁当着文陆离和于晚畅的面儿说过，但他们还是或多或少地听到了一些议论，甚至还有人暗搓搓地向他们探口风。

        可这两人也不知道是商量好的，还是真的心有灵犀不约而同，纷纷以事业为重将那些个“好打听”们撅了回来。

        说者本无意，可偏偏听者另有心。这些话听到试图给自家亲戚的姑娘牵红线的嫂子婶子们耳朵里，就成了另一番意思，总觉得这俩人之间肯定是有点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

        可这两个人却坦坦荡荡，并没有把那些三姑六婆的闲言碎语当回事儿。

        转眼就到了大雪节气，老天爷很应景地下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一夜之间，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整个世界都变得晶莹剔透了。

        文陆离早早醒来，天色还没有亮起来，可大地上的景象已然清晰可见。她一开门，一股湿润的寒气便扑面而来。

        雪已经停了，文陆离一脚踩下去，鞋子立马就陷进去了一多半。

        “哇！好大的雪啊……”文陆离禁不住感慨了一句。

        话音一落，她的心里却“哗”地一下升起了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她“啪”地一下拍了自己的额头一把，说了一句“坏了”，转身冲进屋里戴上棉帽手套，拎起一把大扫帚丢进电动三轮车斗里，就往外冲去。

        文陆离小心翼翼地开着电动三轮车，一路心急如焚地往暖棚上赶。这么大的雪，她生怕暖棚的膜撑不住被大雪压塌了，那棚里的作物可就全冻死啦！

        当她忐忑难安分赶到暖棚上的时候，发现暖棚都坚强地挺立在雪地里，并没有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给摧垮。

        文陆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掠过发丝迅速地消散在了寒冷的空气里，她狂跳不止的小心脏一下子就落回了心窝子。

        还好暖棚保住了。暖棚里生长着的，除了她们维持生活的常规蔬菜，还有她满腔的热忱和希望啊！

        文陆离抄起扫帚，轻轻地将覆盖在暖棚上蓬松的雪花扫了下来。

        做完这些，太阳已经出来了。金色的晨光刺破寒冷，照射着银装素裹的大地，晶莹的雪花将晨光分解出一圈圈彩色的光晕，整个世界都变得绚丽起来。

        文陆离出了一层薄汗。她升起一部分草帘子，然后钻进暖棚，脱了帽子手套，俯身去看那些地里的小可爱们。

        蔬菜们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依旧翠绿欲滴生机勃勃。经过了人工授粉的花朵已经颓败，小小的青色果实正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奋力生长。

        而种着她的梦想和希望的那一方土地里，乍看上去依旧一片荒芜，同旁边的欣欣向荣完全处在了两个世界。

        文陆离一垄一垄地检查过去，挖来的干沙葱苗跟刚刚栽下去的时候并没有多么明显的区别。

        她看着这满眼的枯草茬子，心里说不出的沉重。她不甘心，不愿意相信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全都是白费。

        明明第一次移植过来的沙葱成活了不少，为什么第二次就全军覆没了呢？难道是因为第二次挖过来的沙葱都已经干枯了吗？

        文陆离蹲在地埂子上，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拨弄着离她最近的那一丛干沙葱茬子，飞快地驱动大脑进行深刻反思。

        沙葱是多年生的草本植物，虽然地上的叶子枯死了，可是它们的根却是活的，只要达到了它们的生长条件，就可以继续发芽生长。

        可这些沙葱苗已经被移植到暖棚里一个月有余了，却依然不见生机，难道是因为……

        文陆离还想出个所以然，目光却被一点针尖一般细小的新绿吸引了。难道是幻觉吗？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重新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那一抹不过几毫米的绿色非凡没有消失，反而在周围枯黄的干叶子的衬托之下，显得更加鲜活饱满，翠绿诱人，沐浴着清亮的晨光，散发出熠熠生辉的生命的光芒。

        无独有偶，在这一丛沙葱的旁边，也有半遮半掩的一抹翠色，自枯黄的叶子茬之间显露了出来，若不仔细地瞧着，那纤细而短小的嫩芽尖儿，根本就不会被人发现。

        她俯下身子凑近沙葱丛，一棵一棵地连续查看了好多丛，竟发现发芽的沙葱并不止这两棵，在这附近还有不少沙葱开始抽心儿了。

        文陆离大喜过望，她焦灼而又忐忑地期盼着的生机终于来临了，她种下的梦想经过一个多月的休眠期与适应期之后，终于在全新的环境之中生出了希望的新芽。

        她按捺不住这一刻的欣喜，急不可耐地想要将这一刻的惊喜分享出去。她掩着嘴巴想让自己淡定一些，可那脆生生的欢笑声还是出卖了她的激动。

        文陆离想要将这一刻的欣喜拍张照片记录下来，急切地摸了摸口袋，却发现自己匆匆冲出门，根本就忘记了带手机。

        她笑着拍了拍脑袋，又盯着那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小新芽们，觉得怎么也看不够。看了好半天，她，才恋恋不舍地出了暖棚。

        这时，她听到了一阵救护车的警报声刺破寒冬的凛冽，由远及近而来，似乎正是进了文家庄。

        文陆离心中一紧，一种不好的感觉就漫上了心头。她急忙忙的跨上电动车，就往家里赶。

        路上蓬松的积雪被车轮的碾压出一道道深深的车辙，文陆离从来没有觉得从自家暖棚到家里的这段路程像今天这般遥远而且难行。

        她用力把持着车把，尽可能地让电动车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刺骨的寒风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衣领、袖口，眼珠子都被吹得生疼，眼泪忍不住的溢了出来。可是她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知道，那辆呼啸而来的救护车到底因何而来。

        当她风驰电掣般地赶到居民区的街头时，救护车已经“哇哦哇哦”地尖叫着，消失在了街道尽头的拐角处。

        街道上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些散乱的脚印，在向她转述方才的情况有多么紧急。

        文陆离看着救护车在雪地里留下的车辙，那深深的轮胎印子在她家街门口打了个旋，又朝着它过来的方向延伸而去。

        文陆离的心瞬间如坠深渊。电动车还没写停稳当，她便跳下去扑进了街门，扯着嗓子冲着上房喊了一声：

        “妈——”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她。

        她的眼睛一瞬间就模糊了，滚烫眼泪从眼眶中奔流而出，烫过她被冷风吹得冰凉的脸颊，掉到衣服上，雪地里，止也止不住。

        她连声喊着“妈”冲进屋子，屋里一个人也没有，茶壶在炉子上滋滋作响，炉盘上还放着一只碗，上面扣着一只搪瓷碟子，不用看都知道，那是母亲留给她的早饭。

        文陆离哪里还顾得上吃早点？她找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果然有两个来自母亲的未接电话。

        她无法想象，在母亲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的电话却无人接听，母亲的内心该有多么无助与凄凉，最后又是多么无可奈何地拨通了“120”急救电话。

        她抹了一把眼泪，匆匆地从柜子里拿出仅有的数目不多的一点现金装进口袋，奔出屋子就骑上两轮电动车，沿着救护车留下的车辙追了出去。

        文陆离想象不到母亲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以至于严重到需要救护车出动。这会儿，她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找到母亲。

        出了居民点，便上了通村公路。路面上的积雪被来来回回的车辆碾压过之后，变得瓷实而溜滑。文陆离不敢骑得太快，只能两只脚垂在踏板之下，随时准备着配合刹车。

        没追出多远，文陆离的手机就唱了起来。文陆离这才懊恼地想到，她居然没有一回家就给母亲回个电话，告诉她不要着急，她马上就赶过来了的！

        文陆离捏住刹车，两只脚蹬在路面上滑行了好大一截，终于在路边上停了下来。

        她掏出手机一看，又是母亲打来的电话。她连忙接通电话，不等母亲那边开口，就赶紧宽慰道：

        “妈你千万别着急，你就按照医生说的，让你干嘛你就干嘛，我马上就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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