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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漫天叶雨


此时栖霞宫内,愤恨的红裳不敢置信,“什么?她逃跑了?”

        “是,属下也是刚听说的。”

        她紧攥着拳头露出森森白骨,“绝不能让她出宫,决不能。汪川听令,你即刻命人关闭所有的宫门。”

        “诺。”

        紧接着,红裳一袭红衣骑着骏马,率领着所有的禁卫军来势汹汹,她跃下马,登上固若金汤的城楼俯首眺望,见卷耳正往城门口奔去。她即刻下令,“给我射杀?”

        “公主,她可是四皇子的人”胆怯的汪川犹豫不绝。

        “怎么?你怕了?”

        “不是,只是”

        她侧目而视,强行从汪川腰间拽下令牌,高高举起,“所有禁卫军听令,本公主命你们给我射杀。”

        众人都面面相觑,不敢接令。

        焦急如火的她眼看着卷耳就要到了王宫城门,只要过了那扇门,她就可以去找奕承了。不行,绝对不行,她绝不可以让她活着离开王宫。红裳临风而立,从身边的侍卫手中夺下弓箭,她一个旋身优美地拉开弯弓,藏在衣袖的袖箭如一道闪电朝着卷耳的方向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宫门大开,那名俊逸男子飞快地跃下马,一个漂亮的翻身将她护在怀里,飞来的袖箭也被他紧攥在手里。

        红裳的脸刷得苍白如纸,没想到他回来了!

        顿时高傲如她,美艳如她,变得颓唐,不知所措!

        城楼下奕承抬眸,赍恨地瞥了她一眼,瞳孔里隐忍着所有的怒火,下一秒他就抱着卷耳上马。“你没事吧?”

        受惊的卷耳摇摇头。

        他刚到京都,就得到消息说父王要杀她,他还来不及休息,就马不停蹄地往王宫赶,幸亏来得及时。要是迟一点,他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半饷后,他命人将卷耳送回西凉殿休憩,他独自来到朝阳殿,怒气冲冲地推开门扉,质问道,“你为什么这样做?”

        淡定的姬襄坐在案边,喝了一口茶,“回来了。”

        他一拳锤向桌案,“为什么?”

        “放肆。你就是这样来质问你的父亲?”

        “你答应过我的,只要平州归来,就会同意我与卷耳的婚事,为何你要杀她?难道让我去平州只是托词?”

        “寡人要杀她随时都可以,何必等到你去平州。”

        “那是为何?”

        “你难道忘了,凡是使用巫术者,杀而诛之,这是荆周的法令。”

        奕承冷笑一声,“荆周的法令?好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你设的局,让我去平州,是为了支开我,再以巫蛊之名杀了卷耳,就算我秋后算账,你还有赤月这枚棋子为你顶下所有。”

        “赤月?”姬襄不禁狐疑,“她做了什么?”

        “她勒令所有的禁卫军差点射杀卷耳。”

        深沉的姬襄低下脸,难道禁卫军都听赤月的命令了?好你个汪川,敢背叛寡人了!接着他甩开衣袖,“全是她,为何每次我们俩父子争论的全是她?我看你就是被她给蛊惑了。”

        “那是因为父王根本不懂爱,只会算计,我们都是你手中的棋。”

        话罢,姬襄愣怔片刻,瘫坐在椅子上。

        慢慢地,奕承收回失落的眼神,转身便离开了。

        这时战战兢兢的红裳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望着他从朝阳殿出来,“我”

        “走吧。”奕承并未看她,而是神情淡淡地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巍峨高耸的九层宫阙上,他凭栏眺望,见夕阳西下,天空绚烂如霞。“赤月”

        赤月?这是一个很遥远的名字了!她很久没听到他喊自己,赤月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她望了望远方,笑靥如花,“我当然记得,这辈子也不会忘。”那是一个黄昏的午后,她行走在长长的宫道内,抬眸望去,翩翩少年临风而立,昏黄的光线笼罩在他的全身,有着别样的光景,一眼便已沉沦。

        “记得就好。”

        “不止这些,我还记得你曾说过,我们才是一类人。”她的唇角微微翘起,陷入绵长而美好的回忆里。

        奕承眺目远望,长舒一口气,“记得就好。”

        “那”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不知他此时的想法如何?是否还在为刚才的事而责怪我?

        “赤月,四哥真的很希望,那些美好的回忆能留在你我之间,而不是让它蒙上一层灰。”

        “可我不是你的亲生妹妹啊!”

        他转过身,紧盯着她的眼神,“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为什么?”她惨淡的脸上扯出一丝嘲笑,“你知道吗?在得知我不是父王亲生女儿时,其实我是有一丝欢喜的,因为这样,我才有资格喜欢你。可为什么?我比她纪南卷耳早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却只能是个过客?”

        “感情是没有先来后到的。”

        “难道在上林,十年的陪伴终不及你与她的相遇?”她噙着晶莹的泪花,摇摇头,“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奕承低首不语,心底带有一丝惭愧与无奈。

        绝望的她又紧紧地拉住他的衣袖,“四哥,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碰她了,你就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吧?”

        “赤月”

        “四哥,我求求你了。”

        他轻轻抬起手腕,轻抚着她的脸颊,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四哥已经耽误你十年了,不想下一个十年,你还如这般爱而不得。”他狠心得甩开她的手臂,转身离去,只留下她一道落寞的身影。

        四哥——

        公子奕承——

        无论她怎么呼喊,他这一次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曾经,她从荆周到上林,抛弃那个名不副实的公主身份,不顾生死,只为追逐他的脚步。

        从上林到纪南,她不顾危险,只因担忧他的身体。

        再后来,她又回到了荆周。

        似乎她的人生就在画一个圆,在画一个空洞无妄的圆,无论你怎么挣扎,却逃脱不了宿命的桎梏。原来人生最可笑的是,当你走到故事的终点时,才发现你不是他最需要的人。

        “为什么会是她?”

        她渐渐地收回视线,默默地徒留一句无声的叹息。

        傍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马车内,奕承宠溺地搂着浅眠的卷耳,轻抚着她如丝绸的发丝,温柔如水。不一会儿,就来到府邸前,他便命人将卷耳扶进了屋内。

        “樊齐,你命人备好酒菜。”

        樊齐疑惑不解,这么晚了,还有宾客会访吗?

        奕承见他皱着眉,笑了笑,“快点,让你去,就赶紧。”

        “诺。”

        不久菜肴备好后,奕承摒退了所有的婢女,接着从门外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披着黑色斗篷,男子敛去斗篷,坐在案边,望了望满案的菜肴。“四弟,都这么晚了,不知叫二哥过来,是有何要事商议?”

        奕承为他斟了一杯酒,先干为敬,“这一杯,是多谢今日二哥的相助。”

        “原来你是为这事?”

        他神秘地笑了笑,“也不全然是。二哥应该知道,平州之乱另有隐情,四弟希望二哥不要轻举妄动。”毕竟薛丰手上的账簿牵扯到户部尚书齐光,而齐光是申奢的老丈人,这其中的利益关系不言而喻。

        申奢举着酒杯摇了摇,“还有吗?”

        “我与太子的恩怨早已不是一朝一夕了,以后二哥莫要趟这趟浑水了。”

        “四弟是想让我置身事外?”

        “二哥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何明哲保身。”

        申奢一饮而尽,笑了笑,起身便要离开。

        奕承盯着他离去的背影,高喊道,“如果从一开始,有些东西就不属于你,还是莫要惦记。”女人也好,王权也罢。

        “谢谢提醒。”申奢摆摆手,已消失在夜色中。

        几日后。

        奕承独自来到郊外林中,环顾四周,高喊道,“还不出来?”接着花叶舒双臂展开,从天而降,慢悠悠地落在他的身后,他随即从腰间抽出锋利的长剑直指她的喉咙,淡定的她轻轻一笑,“楚王殿下,怎么一见面就要杀我?”

        “你到底是谁?”他刚从暗影那得知,之前礼部尚书周章之子周安被杀事件,与平州薛丰之死都和她脱不了关系,今日他约她在此见面,就是想问清楚。

        花叶舒掩袖轻笑,“我不过就是一个弱女子,红豆馆的头牌。”

        “弱女子能有你这般翻云覆雨的手段?”他眯起星眸,细细打量她,“你是巫咸人?为何要杀周安?还有薛丰?”

        她笑而不语。

        “再不说,我可以杀了你。”

        “你确定能杀了我?”

        奕承眉头蹙起,眼底闪过一丝凌厉,握了握手中的剑,她纤细的手指迅速地夹住他的剑刃,身体一避,躲去了他的一击,瞬间她双手摆出奇异的招式,一枚绿叶变成千万片,形成环形的漫天叶雨,簌簌地如利刃朝着奕承刺去,他挥剑舞动,手臂被锋利的叶子划破,防身的剑也悄然落地。

        在一片迷失的叶雨中,他定了定心神,从袖中掏出匕首,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圆,眼前的幻象顿时消失不见。

        花叶舒惊讶道,“银刺。”

        敏捷的奕承翻身一跃,已然来到花叶舒的跟前,银刺架在她的脖子上,两人对峙了半会,她媚眼如丝,轻悠悠地开口道,“公子真不懂怜香惜玉呐。”

        “说,你到底效忠谁?”

        她冷笑几声,“月如戈。”

        月如戈?!这个陌生的名字好熟悉,是在哪里听过?

        ‘你也是来赏花的吗?’

        ‘我叫月如戈,出生在掖幽庭内’

        ‘要是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就好了!’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年少时,在漫天绯红的海棠树下,有一绿衣女孩坐在海棠树上,对自己灿烂一笑。他回了回神,疑惑地望着花叶舒,“你是?”

        “你不记得我了?”她笑了笑,“没关系,重要的是卷耳就是月如戈。”

        “胡说。”

        “怎么?你害怕了?”

        “我害怕什么?”奕承不屑地冷笑。

        “害怕我说得是真的,害怕她会离开你。”

        奕承手中的匕首又逼近了她的喉咙,“一派胡言。花叶舒,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接近她,下一次,我不只是杀你。”他利落地收回了匕首,离开了此处。

        花叶舒轻哼一声,刚转身,就看到不远处躲在树后的卷耳,“卷耳。”

        难以置信的她走了出来,灼热的眼神直视着她,“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我”

        “我真的是你说的那个人吗?月如戈?”

        花叶舒不知所措,但又十分笃定地点点头,“没错,你就是我的如戈,我之所以设计杀周安,就是因为他年少时欺负过你。”

        “可为何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是因为有人给你下了蛊,你就是我的如戈,巫咸神女一脉的后人月如戈。”

        卷耳后退一步,“你胡说,我不是。”

        花叶舒苦涩地笑了笑,“不管你记得也好,忘记也罢,终有一天你会知道自己是谁,这是你的宿命,也是你的使命,你是逃不了的。”

        “我是纪南卷耳,不是什么神女,也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卷耳——”

        任凭花叶舒怎样呼喊,卷耳还是决绝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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