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牢笼

倏忽，卷耳带着他来到自己的住处，他见曲径通幽，屋舍俨然，一片茂林修竹青翠欲滴，颇为清静雅致。“他对你还不错。”

        她点点头，“是不错，不过倒像一个牢笼。”

        “为何？”

        “从漠北回来后，他就对我避而不见，我本想离开这里，一走了之，奈何他命属下用丫鬟的性命胁迫我留下。现在你看看周围，还哪有人愿意和我说话？”

        奕承眺望了远处，见丫鬟们都毕恭毕敬的，不敢有所怠慢。

        “她们都惧怕我。”

        “可我不怕啊！”他轻轻一笑。

        “是啊，你是谁啊，你可是打不死的公子奕承嘛。”她捂着嘴偷笑，他敲了敲她的头，“好啊，你居然敢骂我。”

        “谁骂你了，我是在夸你呢。”

        夸我？“把我比作小强，也是夸我？”

        她的脸上扬起难得的笑意，很快又湮灭，她推开房门，走到窗棂处，慵懒地趴在半推半就的窗边，神情迷惘地眺望远方，“你看今天的夕阳是不是很美？”

        奕承抬眸望去，见夕阳西下，晚霞如丝带，炙热似火，这样美好的画面里，孤独寂寥的她如易碎的琉璃，不经意间就会碎落一地。

        “奕承，带我离开好吗？”

        他没有理由不答应，“好，我带你回家。”

        她望着窗外的天空，唇角噙起一圈浑圆的梨涡。他坐在案边，望着窗边的她温柔而笑。渐渐地，漫天绯红的霞光装饰了她的窗，而她装饰了他的梦。

        不久后。

        公子允在北戎汗王这，关于秋后巳陵会盟结盟之事，未得到任何答复，便要启程归去。离别时，奕承将带走卷耳的计划和盘托出，公子允知道后，答应先行离开，在上林边境与之会合。

        这日靖南爵府前，奕承一行人作揖拜别，“这段时日，叨扰爵爷了。”

        敖若长身而立，微微低首，平静的脸不见半点微澜。

        奕承悠扬微笑，便驾车离去。

        这时庭院的回廊里，一名婢女火急火燎的高喊，“卷姑娘，不好了，不好了。”随后她直直地撞进了卷耳的房内，把守的丫鬟们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听见屋内一阵噼里啪啦的茶杯碎裂声，“他阿狄不过就是一条狗，凭什么把我困在这？”

        “姑娘息怒啊。”

        “你给我滚，快给我滚。”

        “姑娘”

        “滚——”

        那名婢女掩袖抽泣，忿然离去。

        门口的两名丫鬟相视一眼，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谁都不敢轻易得罪里面住着的那位。

        三日后，难得清闲的敖若立在书架边，捏起一卷书，翻了翻，不经意间地想起了她，“她怎么样了？”

        身后的阿狄低首道，“听丫鬟们禀告，这几日卷姑娘的心情好像不太好，一直在屋内，也不出门。”

        “她一定在怪我。”

        “爵爷不必难过，时间久了，卷姑娘一定会想明白的。”

        他叹了叹，“这样关着她，究竟是爱她？还是怕失去她？”

        “爵爷的话，阿狄虽然不明白，但如若放了她，爵爷可能就会后悔一辈子，阿狄不想看到爵爷后悔的样子。”

        沉思了许久，他缓缓地合上书卷，“我去看看她。”自从漠北回来，他就一直在逃避，在沉默，很多时候想去探视，却又止住了步伐。

        “爵爷要去找她？”

        “嗯。”

        他正要迈步跨过门槛时，楚瑶正端着一壶清茶，款款而来，“爵爷，这是打算去哪？”

        “哦有点事。”

        “不急的话，爵爷不如先品完茶再去，这可是楚瑶特意泡的。”

        敖若望着她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明动艳丽，就端起茶杯，在鼻息处嗅了嗅，茶香清淡幽香，确实是好茶。突然跑来了一名丫鬟，“不好了，不好了，爵爷，卷姑娘她”

        “她怎么啦？”

        那名丫鬟累得气喘吁吁的，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他立即放下茶杯，朝着卷耳所在的庭院走去，不一会儿，他推门而入，见悠然洒脱的子楚淡定地坐在案边，喝着茶，“她呢？”

        “走了。”

        “走了？是你，放走了她？”敖若一把抓住了子楚的衣领，眸里冒出浓浓怒火。子楚轻声笑了笑，拂去他的手，“是她自己要走的，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你”他立即对身后的阿狄吩咐道，“快去追，一定要把她带回来。”

        “诺。”

        子楚仰首纵声大笑，“敖若啊，你以为你把她锁在你的身边，她的心就会属于你？你既然已经娶了阿瑶，为何还要那么自私地留她在身边？”

        “这是我的事。”

        “但我绝不允许我的妹妹受到伤害。”

        顿时敖若恍然大悟，冷冽的眼神紧盯着他，“说来，你是为了你妹妹。看来，我真是低估了那人的能力，能说服你与他合作，来了一招偷龙转凤。”

        前几日公子奕承找到子楚，将带走卷耳的计划告诉于他，他思考了许久，心想卷耳本就不属于北戎，走了也好，至少楚瑶不会因为她再受到伤害，于是他佯装成丫鬟的模样，进入卷耳的房间，与她对换身份，帮助她逃走。

        “哥哥”

        子楚惊愕地回眸望着门口杵着的楚瑶，“阿瑶，你怎么来了？”

        她收回了视线，见敖若的面色不悦，就隐忍着内心的委屈，笑意盈盈地扯着他的衣角，“爵爷，哥哥他知道错了，你就别生气了。”

        “楚瑶，你在说些什么？”

        “我当然知道。”她紧盯着子楚，“哥哥是为我好，但楚瑶已经是爵爷夫人了，还请哥哥以后莫要插手我与爵爷的事，惹爵爷不高兴。”

        “你怕他不高兴？难道就委屈自己？”

        她立即叫住了他，“哥哥。”

        子楚苦涩地笑了笑，“好！看来我是煞费苦心，多此一举！我走，便是。”气得他夺门而出。

        沮丧的她低眸不语，再抬头时又笑靥如花，“爵爷，别生气了，那丫头走了也好，省得惹你不开心。”

        敖若意味深长地盯了她一眼，也转身离去。

        “爵爷——”

        郁郁葱葱的林荫道上，樊齐驾着马车飞快地驶过，“公子，穿过这片树林，就到上林边界了。”

        “嗯。这几日赶车也累了，暂且停下休息吧。”车内，奕承见卷耳一路上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由得担心。

        须臾，樊齐停下马车。

        沉默不语的卷耳跃下车，坐在树荫处乘凉，奕承拿了一块饼递给她，“吃吧，舟车劳顿的，好几天了。”

        她接过饼，干瘪瘪地咬了一口，就听到远处传来“噔噔噔”的马蹄声，黑压压的一队人马犹如乌云盖顶，俨然来到了跟前。

        奕承抬眸望去，见领头的是敖若，“没想到追得还挺快的。”

        神情冷峻的敖若居高临下地俯视，忽视了他的存在，目光逼视着卷耳，“跟我回去！”

        诧异的她心底带有一丝苦涩与欣喜，如果可以，她真的愿意跟眼前的男子一起游走在漠北的每一个角落，任清风明月伴心间。奕承见她愣怔了半天，心底害怕极了，便在她的耳畔呢喃道，“他不属于你，该放手了！”

        ‘他不属于你，该放手了！’是的！该放手了！他是别人的夫君，不是卷耳的！

        “卷耳，跟我走。”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的脸颊悄然滑下两行清泪，“对不起。”

        “你说什么？”敖若不敢置信自己千辛万苦追及至此，换来的却是对不起三个字，他的心仿佛被千万根冰刃，扎的又冷又疼。“我最后再问你，跟我？”他手中的弓弩指了指奕承，“还是跟他？”

        “对不起，敖若。”

        话音刚落，敖若手执弓弩，一发利箭直直地射向了奕承，卷耳见势不妙，慌乱地推开了他，箭嗖得一声从她的脸畔匆匆划过。敖若望着倒在地上的她，想要伸手又忍了忍，命令道，“我们走。”他调转马头，愤恨地瞅她一眼，就消失在暮色里。

        奕承赶紧扶着瘫在地的卷耳，“你怎么样？”就在刚才，那一发箭差点就要了她的命，他的心也跟着选了起来，幸好她没事。

        卷耳捂着脸颊，摇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他点点头，“樊齐，即刻启程。”

        “诺。”

        马车上，奕承见她的脸被箭矢蹭掉一块皮，就心疼不已，从衣袖里掏出一瓶药，“赶紧把它涂脸上，不然会留疤的。”

        面无表情的她轻嗯一声，取了些许抹在脸颊上。

        “等到了上林的边界，你就自由了，没有人可以困住你。”

        “嗯。”

        马车轱辘前行，所过之处尘土飞扬，过了半饷，樊齐喊道，“公子，前面就是上林的地界了。”

        奕承欣喜若狂道，“卷耳，我们到了。”

        “将我放下吧，我要回纪南，那里才是我的家。”沉闷一路的她终于开口了。

        “你要回家？”

        “嗯。”

        沉思了许久，暗自失落的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挽留，只能放任她走。“樊齐，停下。”

        前面驾着马的樊齐疑惑不解，“公子？”

        “停下。”

        “诺。”

        待马车停稳后，坐在横榻上的奕承神色落寞，“你走吧。”

        卷耳跃下马车，换了一匹快马，什么也没说，就决绝地驾马远去了。走远后，车内的奕承才缓缓地掀起垂落的帷幔，望着她消失的背影，顾盼神离。

        “公子为何”

        “为何放走她，是吗？”他深知自己心中不舍，但也尊重她的选择，“既然她不愿意跟我去上林，那我愿意给她自由。”

        “公子。”

        他苦涩地一笑，“好了，你暗中派两个人保护她到纪南。”

        “诺。”接着樊齐继续扬鞭驾马，尽快赶至上林边境，与公子允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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