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林夜宴1

八年后。

        上林都城郢州更加繁华，街上车水马龙，络绎不绝，远远地一支庞大而整齐的队伍驶来，队伍的中间是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纹着奇异的图案，四角各垂落着一串银铃。车内的横榻坐着一位清瘦男子，穿着素青色衣袍，他五官端秀，相貌俊朗，微闭着双眼，泛白的脸上偶尔渗出细细的汗珠。

        坐在他身畔的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子，十七八岁的模样，一个叫季月，一个叫弦月，十分清秀可人。

        “大王子，你快看，那可真美啊！”靠近车窗的女孩年纪略小两岁，她撩开薄薄的帷幔，指着车外高大华丽的楼阁。

        季月作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不要打扰大王子休憩。

        她立即捂住了嘴，轻轻点头。

        这时仲胥已掀开沉重的眼睑，瞥到车窗外的一角，面带微笑，突然胸口一股气流上涌，他如鲠在喉，轻咳一声。

        咳咳——

        “大王子，你没事吧？”旁边的弦月紧张地扶住了他。

        他缓了缓气，摆摆手，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不用担心。”

        “什么叫没事？脸都白成这样了！卷耳，你快把大王子的药拿出来。”季月指了指，卷耳立即从行囊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给仲胥服了下去。不一会儿，他的气色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润，浅笑道，“都是老毛病了，你们不用过于担心。”

        “不行。出发前，大王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地照顾你呢。”

        “是啊，大王子，你就听季月姐姐的话准没错，如果我阿爹备的药吃完了，”卷耳拍了拍胸脯，“我也可以配制哦。”

        弦月翻了个白眼，“你还是算了吧。你整的那些药，说不定又是什么五毒丸啊，失魂散啊，难道你想拿大王子来炼药不成？”

        “弦月。”季月叫她噤嘴。

        尴尬的卷耳笑了笑，嚅嗫道，“这不是找不到试药的人嘛？”声音虽小，可全都传进了弦月的耳畔，她扯了扯季月的衣角，“季月姐姐，你看她”她就不明白堂堂纪南巫医之女，不学如何救死扶伤，整日和那些毒虫蛇蚁打交道。

        卷耳不禁叹息，自己也想继承阿爹的衣钵，可自幼时生过一场大病，嗅觉时好时坏的，很难靠气味去分辨药材，好在自己的血可以引蛊入药，炼制药粉，也算是没脱离这一行了。“大王子，最近卷耳正在研制一种新药，能使人忘记烦恼，我给它取名叫忘忧蛊，等我成功了，我就把它送给你，那样你就不用再痛苦了。”

        仲胥宠溺地划了划她的鼻头，“好。”

        弦月见此，撇了撇嘴。

        卷耳眼睛骨碌一转，“弦月姐姐，到时我也送你一份。”

        “不需要。”

        “为何啊？”

        “我可不想吃了之后，一直拉肚子。”上次害得她还不够惨嘛，说是什么美颜丹，吃了之后皮肤立即□□弹，谁料拉了三天的肚子，害得她颜面无存。

        卷耳笑了笑。

        “笑？你笑什么？”

        “我笑怎么了？上次的美颜丹，可是你求我才给你的，一般人我才不会给呢。”

        “你”

        仲胥无奈地摇摇头，这俩丫头又开始新一轮的争吵了。

        半饷后，纪南使团已到巍峨耸立的上林宫阙前，仲胥缓缓从马车而下，季月弦月连忙搀扶着，卷耳跟在后面左右顾盼，没想到上林王宫这么恢弘气派，简直如天上宫阙，令人神往。殿前林献公姜朔临风而立，他一袭黑色金丝绣制饕餮纹的衣袍，头戴琉璃连珠冠冕，面带三分笑意，七分凌厉，威严地站立在最前面，后面文臣武将，公子嫔妃分别站其左右。

        “大王子不远万里而来，一路上辛苦了。”

        仲胥微微作揖，“为缔结纪南与上林两国之盟约，仲胥岂敢自称辛苦？”

        “好，那今晚就让寡人为诸位接风洗尘，如何？”姜朔侃侃而谈，欣喜不已。

        “多谢大王美意。”

        渐渐地，天色犹深，华灯初上。

        宫女们手捧盛满佳酿的金盘，迈着轻盈的脚步推门而进，殿内管弦交错，歌舞升平，乐师们击打着乐器，舞姬们摇曳着楚腰，君王与朝臣们把酒言欢、其乐融融。

        林献公姜朔端坐殿内中央，端起酒杯，细细地抿了几口，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舞姿。“大王子一路风尘仆仆的，不知对今晚的安排是否满意？”

        “大王盛情招待，仲胥实属荣幸之至。”他站起身，命人奉上纪南休战帛书，“如今两国边陲战事已停，纪南愿与上林永世修好。”

        “好好好。”姜朔翻开帛书，满意地点点头。

        “父王，儿臣见大王子仪表堂堂，不如趁此机会以修秦晋之好，好让两国百姓共享这盛世况景。”太子姜臣微微立起，他一身锦衣玉带，相貌俊朗，黑发束起以鎏金碧玉冠固定，举手投足间尽显王者之气。

        姜朔觉得言之有理，满意地捋了捋胡子，“如今乐姜也不小了吧。”

        坐在一旁的公子姜允赶紧作揖，颀长清瘦的他穿着湖绿提花长袍，五官精致，明朗俊逸，乌黑发丝被一支金簪挽住髻，华贵十足。不屑地瞥了姜臣一眼，“父王，乐姜她还小，这时谈论婚配，未免不合时宜了吧。”

        “允弟，乐姜今年都已经十八了。如果能够与纪南联姻，不仅是为父王分忧，也算是为上林百姓谋福祉了。”

        “太子哥哥的话总是这么动听，到底是为父王，还是为别的？”

        “允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心底清楚。”

        姜臣眼神一冷，“允弟，我知道你与乐姜一母双胞，但你要知道，乐姜她身为公主，就有责任为父王分忧。”

        眼瞅着两个儿子争吵不休，姜朔一脸不悦，“够了，都给我退下去。”接着，他又笑意盈盈地对仲胥道，“大王子初来，想必还未见过上林王宫的美景吧，不如多待些时日？”

        “那仲胥恭敬不如从命了。”他又敬了对方一杯酒。

        旁侧的公子允郁结地喝了一杯酒，瞟到身边空余的位置，眉头一蹙，“公子奕承呢？去，把他叫来。”

        “诺。”

        酒过三巡，歌舞不休，君王公子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卷耳听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实属无聊，于是就偷偷地溜了出来，伸了伸懒腰，“终于可以透透气了。”

        恍惚间一道黑影疾掠而过，她好奇地跟了上去，来到了水榭湖畔旁，左右顾盼，未见黑影，正要离开时，水榭湖畔的假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探了探头，只见洞里一名女子面带轻纱，婀娜多姿，声音酥脆如麻，“你来了。”

        渐渐地，从暗处走出一名男子，背影茂如春松，颀长如竹。

        “你可让奴家想死了。”女子将柔软的身体倚靠在男子的胸前。

        男子轻轻地抚住女子的肩膀，好似在她的耳畔呢喃了几句。由于两人都是背对着卷耳的视线，看不清他们的相貌。

        “谁？”男子忽然一动，让白衣女子先行离开。

        难道被发现了吗？卷耳倒吸了一口凉气。谁知那名女子走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一个身影，“公子。”

        男子转过身，他的脸上带精致的面具，在月光下茕茕而立。

        那名黑影在他的耳畔小声地嚅嗫着。

        卷耳侧起耳朵，正要探听这两人交谈的内容，却不料脚下有一条柔软的活物，吓得她花容失色，赶紧将那条蛇踢到一边去。

        “有人。”

        完了，暴露了！她想要逃走，奈何自己的脖子被身后一只冰冷的手轻捏着，面具下的男子唇角挽起一抹冷笑与戏谑。

        慌慌张张的她不知所措，“我我什么都没听到，你别杀我”

        “哦？”

        就在她脖子的力度一紧，呼吸急促的她慌乱中拽掉腰间的香囊，撒向背后那人，瞬间背后的男子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手上的力度松了几分，她趁机掰开那人的手，逃离了此处。

        回到殿内，卷耳终于松了一口气。

        此时殿内一女子穿着浅色蔷薇花纹裙裾，外罩烟霞色金丝软烟罗，腰间悬挂着玛瑙璎珞配饰，她面色如花，眉眼如丝，手执琵琶轻轻弹弄，时而铿锵有力，时而轻灵透亮，广阔的音色宛如一幅从天而降的画轴缓缓铺来，壮丽幽长，绵延起伏。

        紧接着，她疾步旋转，随着曲调逐向高亢，她丰腴的手臂往后一躬，一招反弹琵琶，引得众人鼓掌叫好。

        “那人是谁？”卷耳好奇道。

        “她叫焱姬，是当今上林国君的宠妃，听说她本是一名歌姬，因为琵琶弹得好，得到了林献公的宠幸，尤其是刚才那一招反弹琵琶，恐怕世间女子没几个能做到。”

        咦？“季月姐姐，没想到你对这些事情也感兴趣？”

        季月笑了笑，“我们初次来上林，自然要多打听打听了。”突然她眼神一瞟，“你怎么满头大汗的？还有这脖子怎么回事，红通通的？”

        “呃我没事，可能刚才被一只毛毛虫蛰到了吧。”她赶紧收了收衣衫的领口。

        听到此，仲胥不悦地回眸，“这里不比纪南，别乱跑。”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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