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巫咸月氏

次日，天刚微微亮，东边鱼鳞似的云彩还未散去，忧心忡忡的子健便在建章宫里，不停地来回踱步，仿佛在等什么人。

        “参见太子殿下。”

        子健抬眸望去，见申奢冠玉束发，一袭藏青色绸缎颀长裹身，矜贵无双，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二弟来了。”

        “不知一大早叫臣弟来，是有何要事？”

        “二弟有所不知呐，咱们那个四弟回宫了，而且，昨晚父王已经召见了公子奕承。”

        不以为然的申奢笑了笑，漆黑的眼眸深邃不见底，“太子殿下何必担心，任他公子奕承再怎么得父王喜爱，也不过是一个无人扶持的公子罢了。”

        “可父王对他的态度着实让本宫担心。”只要有公子奕承在的一天，他这个太子之位，总觉得坐得不踏实。

        “算时辰，咱们这个四弟此刻应在落雪堂了吧！太子殿下何不去看望一下？”他淡淡的唇瓣勾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子健沉思片刻，点点头。“二弟说的没错，是该看望下咱们这个许久未见的四弟了。”

        南风袅袅，暗香浮动，柔和的微光筛成一地斑驳的光影。

        落雪堂内奕承手执一卷书，负手而立，望了望四周，还是熟悉的地方，慢慢地记忆涌上心头，那时候最爱和弟弟来此掏鸟窝，弄得浑身是土，母妃每次看到都不忍责怪如今，这些也只能是回忆的影子罢了。

        “樊齐，你说一切还能回到从前吗？”就在刚才，那些记忆中的画面就在眼前一闪而过。

        身后的樊齐语塞，不知如何回答，但细想了一会，“大王能将落雪堂赐予公子，说明公子在大王的心底还是有分量的。”

        奕承转身打量了这个比自己年长几岁，又跟随自己多年的侍卫，在边塞的那几年，幸亏有他和弟弟，自己才不会感到孤独。

        “四弟——”

        在曲折的长廊尽头，太子子建和梁王申奢正向这边缓缓走来。

        待走近，子健格外地亲昵，并仔细地端详了他，“四弟，都长这么高了。”

        奕承连忙放下书卷，疏离地作揖，“不知太子殿下和二皇兄到访，奕承有失远迎，还请两位皇兄莫要怪罪。”

        “四弟说哪里话，都是自家兄弟，快快起身。”子健赶紧扶起他，热切地询问，“你这两年都在戍边，刚回宫还习惯嘛？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和太子哥哥说。”

        “是啊，四弟！有什么事一定要和咱们的太子哥哥说，毕竟都是亲兄弟嘛。”申奢插了一句。

        奕承颔首，“多谢太子殿下和二皇兄的关心。”

        子健见到他如此毕恭毕敬，很是满意，于是环视了四周，轻叹道，“四弟啊，你这庭院未免也太清冷了吧，怎么就没几个人伺候着呢。”

        “让太子殿下见笑了，奕承在边塞早已习惯了一个人起居”

        “四弟，如今你回来了，好得也是一个皇子，岂能没有奴婢伺候的道理。”申奢摆了摆手，倒为他打抱不平起来，“我看让太子哥哥给你多拨些奴婢，过来伺候吧。”

        “两位皇兄的好意，奕承心领了。只是人多难免吵杂，更何况我刚回宫，就要那么多奴婢，想必父王那边也会不高兴的。”

        子健讪讪一笑，“既然这样，那以后有其他需求，尽管和太子哥哥说。”话罢，他和申奢在空中交汇了一个眼神，然后手扶额头，“哎呀，四弟啊，太子哥哥突然想起建章宫还有要事商榷，就不便久留了。”

        “那”

        “不如就让二皇兄替四弟送送太子哥哥吧！”申奢又插了一句。

        “那奕承，恭送两位皇兄。”

        “四弟留步，就好。”

        奕承淡淡地作揖，微低着头，幽深的眼眸敛起深邃的光芒。

        见两人渐渐远去，身后的樊齐疑惑不解，“公子，这太子和梁王一唱一和的，是作何？”

        他薄唇一弯，冷冷地讥笑，“名为探望关心，实则探测心意。”没想到自己刚回到宫中，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前来打探虚实了，还想在自己的身边安插眼线？

        “那公子打算怎么办？”

        他意味深长地盯着长廊尽头，久久没有说话。

        黄昏时分，天色渐渐变暗。

        一处偏僻的宫殿上方赫然写着西凉殿，他独自走进去，目及之处皆是断壁残垣，寂静冷清，母妃走了，自然而然这里也被废弃了。

        回忆不断涌上心头，殿外却传来吵杂声。

        两个趾高气扬的锦衣少年围着一个小宫婢，怒斥道，“你这贱奴，竟敢顶撞我，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公子饶命啊！”瑟瑟发抖的小宫婢跪在地上，缩成了一个球。

        少年周安轻蔑她一眼，“你这胆子够肥的，可知他是谁？这位可是国舅府的公子，虞修，虞公子，王后的亲侄子。”

        “你跟她废啥话，还不拖下去杖毙。”

        “诺诺诺。”周安连连点头，正要拖走小宫婢，突然他指着小宫婢的脸惊得不敢说话，虞修疑惑不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露出了诧异的模样，“她的眼睛”

        “是巫咸月氏一族。”

        “听说巫咸月氏一族的女人都有一双这样的眼睛，长大后，必然是一尤物，虞公子，不如我们把这小宫婢抓回去，豢养起来。”

        “甚好。”

        听到这话后，小宫婢吓得试图逃走，却被虞修拽住了手腕，于是她狠狠地咬了下去，痛得他缩回了手，又示意周安抓住她，周安连忙踹了她一脚，栽倒在地的小宫婢仍艰难地向前趴着，一直爬，爬到了奕承的脚下。

        虞修抬眸一望，“公子奕承。”

        神色冷峻的奕承望着地上趴着的女孩，又瞅了这两个嚣张跋扈的公子哥。

        见他愣怔半天，周安忍不住上前，恭敬地作揖，“四皇子，这丫头可是虞修公子先看上的奴。”示意他不要和虞修争。

        女孩紧紧拉扯奕承的衣角，“求你救我。”

        虞修见奕承一直不说话，实在耐不住性子，“公子奕承，我劝你刚回宫，不要多管闲事，别忘了我的姑姑可是当今的王后。”

        一提及虞氏一族，奕承心中更加不悦，没想到连一个家臣之子都不把皇子放在眼里，他冷冷地开口道，“她是我的。”

        “公子奕承。”按捺不住的虞修挥起拳头朝奕承而来，他躬身一避，两人扭打在一块，身手敏捷的奕承与他连番交手几个回合，最后背后一击，虞修倒地不起。居高临下的奕承紧盯着他，眉眼微挑，“这里是荆周姬家的，还容不得虞氏一族作威作福。”

        “你——”

        周安见势不妙，赶紧扶起虞修，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公子奕承，我和你没完。”虞修一边捂着胸口往回跑，一边回头叫嚣着。

        见两人走远后，奕承回眸，见躺在地上的女孩一动不动的，“死了没有？”

        女孩微微动了动，缓缓抬头，就在视线交汇的刹那，奕承神色大骇，愣怔半天没说话。透过他墨玉般的瞳孔，女孩看到了惊讶，恐惧，害怕

        “如戈——”

        如戈咳嗽几声，气若游丝的，“我在这。”

        小荷连忙跑过来，见她倒在地上受伤了，十分担忧，“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摔了一跤。”

        “怎么那么不小心啊！”小荷赶紧扶起她，离开了此处。

        等回过神来，奕承见她们已经消失在黑色的暮色里，他看得没错，她的眼瞳竟然是绿色的，跟西柔夫人一样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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